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齐兰珠释然道:“齐阳随将军同去。”
“他这又是何必……”沈犹信一声苦笑,翻身下马,解开身上的披风替齐兰珠系上,遂拉着她穿过人群,向车队前方行去。
最前方立着一名气度和蔼的中年男子,正是之前传令而去的窦夕年,见到沈犹信,不禁叹了口气:“信儿,咱们今儿个遇上的竟是信王殿下接亲的车辇。”
“是么……”沈犹信涩声喃喃,“他……他可是从鬼域而回?”
“你便亲自去问问他罢!”窦夕年抚须一叹:“孩子,事到如今,于情,已勿需说破,于理,却必须道明。”
沈犹信微微一震,神色间苦涩尤甚。齐兰珠忙扶住他,沈犹信轻轻地推开齐兰珠的手,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朝着三丈开外的那片红色的车海走去。
红的苍穹,红的官道,红的楼宇,红的花骑……沈犹信朦胧的视线中染起一片恣意喜庆的鲜红,心中却是无处诉说的悲伤。
他在那驾挂满喜帐的四套马车前止住了脚步,这个浑身血性的男儿,竟已是满眼水雾,心绪萧疏。
“哗——”车帘蓦然掀开,一袭白衣落落而出,依然是那般烟笼寒水的情,依然是那身风华绝代的美。
他与他,无声地相视而立,四目凝望,双唇微动,凭空惹出满心的相思,却不知这六年的离别之痛当葬在何处,更不知这迟来的重逢之喜该如何启齿,直到四下的红幔被风吹得仿若一片血海般绚烂,龙泪竹方才抬起颤抖的手掌,一把抓住沈犹信的戎袖,霎时间,锦衣华冠上,竟已落满了飞絮。
“本王……要大婚了……”他咬了咬牙,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沙哑哽咽。
沈犹信猛地一颤,已然僵在原地,默了半晌,他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又似是作出了极其痛苦的割舍,当下忍住心中悲凄,强颜笑道:“微臣……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龙泪竹神色黯然,但那双抓着沈犹信袖袍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他顿了顿,凄然笑道:“没想到,本王回京后遇见的第一个道贺之人竟是你!”说着,他回身向马车中恸声一喝:“爱妃!还不谢过我大宗朝的忠义将军!”
车辇中悄然无声,过了片刻,方才听见一个女子冷若冰霜的声音:“天衣谢过将军。”
沈犹信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绪,咬牙拉下龙泪竹的手臂,凄声道:“微臣恭迎信王殿下、楚妃殿下回朝,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微臣恳请殿下起驾……”
“六年未见,终盼得重逢之日,为何却是这般场面?!”龙泪竹倏地打断了沈犹信的话,黯然问道:“信将军,你且告诉本王,昔日在朝堂之上,在先帝面前,你我四人舍生相护的情义,如今都去了何处?!”
沈犹信摇头苦笑,道:“时过境迁,你身为皇族亲王,我身为将军世子,你我一生的命运又岂是自己所能左右?”
龙泪竹含泪一怔,顿了顿,凑近沈犹信耳边,幽然问道:“可我这信王之名乃因你而起,沈犹信,我问你,倘若我抛弃这亲王名份,你,愿意放弃世子之名么?”
沈犹信默然不答,他不忍再看龙泪竹的眼睛,当下侧过头去,沉声道:“大婚在即,殿下……怎可胡言……”
“本王只求一个回答!”龙泪竹的神色竟是极其决绝,“信将军,你我相识相知十余年,自小青梅竹马,你当知道,我虽遵奉皇兄之命接天衣回朝完婚,然我心中所爱,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沈犹信握紧腰间的湛卢剑,浑身颤抖,心如刀绞。
“我不在乎皇室耻辱,不在乎天下评说,不在乎龙椅权位,我只求一个明白,即便身不由己,也要求个明明白白!”龙泪竹声音虽低,却透出无可亵渎的高贵和尊严,仿佛等了六年,他心中的强烈念想终于寻得了一个非说不可的时机,找到了一个非说不可的理由,他直视着沈犹信的眼睛,决然问道:“沈犹信,你告诉我,你对泪竹,终是爱还是不爱?”
沈犹信心中骤软,喉头微热,他凄然闭上双目,只觉这数年来,那强迫自己禁锢情感的家族身份和沉重道义,此刻皆在这个倨傲不羁、干净无暇的男人面前被击得粉碎。
堂堂亲王,言尽于此,他沈犹信又岂能不动容?什么君臣,什么场面,什么身份,这一刻,幽幽三千情丝直缠心际,亦如这满眼的红绡,那般刺眼,那般壮烈。刹那间,沈犹信再不犹豫,他毫不避忌地抬起双臂,猛然将龙泪竹紧紧地揽入怀抱,许久不发一言,却已诉尽了最真的答案。
“呵……”龙泪竹阖目一笑,手臂轻轻地环上沈犹信的脊背,既而抱紧,再抱紧,他脸上的凄哀蓦然散去,当下眉眼弯弯,竟是满心的释然:“信将军,等我。”
沈犹信痴痴地立在原处,直到龙泪竹再次转身离去,二人再未说过一句话。
长长的赤色车队起驾了,敲着鼓,吹着笛,举着华盖,驮着彩礼。车辇驶过沈犹信眼前之时,那扇贴满喜纸的车窗忽地开了一道小缝。沈犹信恍然一凝眉,但见那车窗边朦胧地映出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车中的华衣女子揭下面纱,朝着沈犹信点了点头,竟是泪流满面。
数丈开外,静静地望着这一切的齐兰珠,此刻却是粲然一笑,她平静地向沈犹信伸出手,亦如他们来时一般,他拉着她,回身穿过人群,朝自己的车辇行去。
两队车马在燕城的官道上擦肩而过,一队回了信王府,一队入宫面圣。三日之后,举国同庆,天庆皇朝将迎来它历史上最盛大的婚宴。
喜笛声渐渐远去,耳畔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奶娘将怀中的稚儿交回到齐兰珠手上,抬眼间却不禁一惊,低声唤道:“夫人……您……您怎么哭了?”
齐兰珠无声地埋下头,将唇轻轻地贴向怀中稚儿那白嫩的小脸蛋,疼爱地吻了吻,任车外的红绡叠幔飞掠而过,她抱着孩儿,已然泣不成声……
华盖笛鼓嫁衣新,不听欢歌也泪垂,二十余年如一梦,几朝飞絮几朝情。
满眼的红绡仿佛在一瞬间化成了朵朵血色的云,待雪里珠一眨眼,那红绡便似笼罩上飞絮万千,幽幽地向远处飘散了去。
耳畔车马喧嚣,燕城繁华如昔,而故梦,也唯有懂它之人,向那深宫去寻了。
'79'(叁)君无戏言
自墨台熙迁都名州伊始,原本位于燕城的大宗皇宫便成为守城卫军的驻地,百余殿堂楼阁皆为珍藏卷宗典籍之用,宫城虽大,却不见一个宦臣宫女,来来去去均是巡夜的士兵和史官。
雪里珠深夜造访,动静极轻,一行倒是畅通无阻,只是这宫中格局极其复杂,稍有不慎便会迷路,雪里珠本为寻物而来,虽万般谨慎,但到底年纪尚轻,绕了几个来回后,竟也失了方向。
“一切过往由此地而起,我前来探寻本无差池,只是这里有大小宫殿数百座,我当从何寻起,莫非要一间间地找……”雪里珠幽然站住,一面掐指轻算,一面自语道:“师父说,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已循因缘……”他忽地眼神一亮,蓦然抬头仰观夜空,只见天边北斗直指向承恩殿,雪里珠登时醍醐灌顶,一顿足便朝承恩殿方向疾步奔去。
承恩殿乃是大宗朝储君所居之处,如今已翻修成为守城将军的书斋,眼下时值三更,殿中竟还灯火通明,四门大开,看来这新主人不仅未眠,反而有所准备,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雪里珠定在殿前,神色复杂地打量起两根硕大的门柱,那门柱通体赤红,坚如磐石,上纹日月星辰,蔚为壮观,更奇的是,柱身上铭刻着一副诗联,左右各一联,似是用剑所题,字迹被月光映得皎白明亮,异常清晰。
“笑随青云剑翩舞,歌尽桃花扇影风……”雪里珠细瞧了两句诗半晌,不禁蹙眉叹道:“瞧不出半点端倪,何以引来杀身之祸……”
“公子深夜到访,何不进来一叙?”殿中传出清朗的男声,闻之似有笑意。
雪里珠微微一惊,心中顿时了然,既然主人相邀,他亦未再思索,径直向殿中而去,月光映在他雪白的发丝上,生出熠熠银光,观之极寒,直到殿堂内耀眼的灯火扑面而来,他一身冰冷的月色方才被暖灯热火尽数洗去。
殿中说话的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他立在书案旁,手中握着墨笔,衣饰华丽,眉目朗朗,举止从容,英气逼人。
“你何以知道我不是刺客?”雪里珠面色平静,目光却异常炯亮。
“盛世之下无刺客,公子独闯大宗故宫,竟未携带任何兵器,定是别有所寻了。”那青年笑着搁下手中的墨笔,之前他一直立于案边修习书法。
雪里珠并不讳言,淡淡问道:“你又何以知道我想要寻什么?“
那青年不觉莞尔:“寻梦。”他说着抬手将案桌上新书的墨宝翻过来,举至雪里珠视线所及之处,意味深长地一笑:“殿前的两句诗未完,之后还有这十四个字……”
雪里珠凝神看向青年手中的墨宝,立时怔在原地,只见那青年掌中所握之物,竟是一把玉雕折扇,扇面上新书十四个字。恍惚之间,雪里珠似乎看见无数道陌生的身影立于殿中,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徘徊,那声音念着这十四个字,句句皆是杀意——
“……皇儿弃冕客中过,将军留醉殿堂东……”
龙箫沉着脸收起手中的扇面,血脉在喉间哽住,“啪”地一声,他长袖怒扫,狠狠地拂下案几上的喜饼。
万长亭额心布满冷汗,悄然瞥了一眼龙箫手中的扇面,那是一张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绢纸,纸上书有四句诗,扇骨却不知所踪。
大宗天庆六年清明前夕,承恩殿,满堂红绡零乱,四下鸦雀无声。
“吁——”殿外的马蹄嘶鸣声踏碎了寂静,数千皇家御林军将承恩殿围得严严实实,前来复命的殷钊急急入殿禀道:“回皇上!微臣率兵寻遍了整个燕城,均不见殿下与娘娘的身影!”
龙箫面色铁青,顿了顿,问话几乎从齿缝间挤出:“沈,犹,信呢?!”
“将军在府中留下军符,连其家眷不知所踪!”殷钊战战兢兢地低垂着头,“微臣已盘查过守城将士,证实今日凌晨曾有一队车马从东门出城,车上两男一女,还有名孩童,均为百姓装扮,其中一男子手中持有出城令牌。”
龙箫握紧拳头,禁不住后退两步,重重坐倒,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万长亭忧心冲冲地上前相扶:“皇上,事已至此,千万保重龙体才是!”
“龙体……”龙箫蓦地仰头大笑,神情凄厉至极。众人不解因由,骇然不敢做声。龙箫笑罢,厉目扫向瘫倒在一旁的锦嫔,冷喝道:“说!把你听到的完完整整地给朕说一遍!”
锦嫔本是在皇后楚玲珑失踪之后最有势力争夺后位之人,多年来一直处心积虑,宫中数她最好嚼舌根,但眼下她披头散发,浑身血痕,显然被用过重刑,早已无力反抗,听闻龙箫厉问,吓得一哆嗦,嘤嘤哭道:“臣妾也是听将军府的耳目们说的……信王大婚后……仍时常赴将军府走动……还屡次和沈犹信长谈至深夜……末了便留宿在府上……久而久之……宫中便传出他二人合谋造反的流言……呜呜……楚妃对此亦从不过问……已然默许此事……”
龙箫缓缓闭上双目,既惊怒又痛心地摇了摇头,喝道:“接着说!”
“昨日臣妾听说……楚妃已怀有身孕……便前去信王府探望……原本只是想去瞧个虚实……岂料被朝臣赵翼所阻……那老家伙丝毫未将臣妾放在眼里……臣妾一怒之下……便信口胡诌……说……说信王伙同心腹起了谋逆之心……呜……可是皇上!信王何时书了此诗……又是何时偕同将军府诸人离开燕城……臣妾是真的一无所知啊……”
龙箫怒不可遏,又觉痛彻心扉,此时此刻,锦嫔的哭诉在他眼前已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再不犹豫,当下猛地睁开双眼,断然下令:“来人!赐这长舌妇白绫!”
“皇上饶命!臣妾知错!再不敢胡说了!皇上饶命!饶命啊……”锦嫔不住地哭喊打闹,很快被两个士兵拖走,哀号声渐渐消失在承恩殿外。
万长亭锁眉想了想,遂贴在龙箫耳边沉声奏道:“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若不即刻追缴,定会夜长梦多,届时,皇上为了下一任皇储所耗费的心血也就白费了,奴才恳请皇上颁旨,授命奴才率兵追缴。”
龙箫默然站起身来,一双寒目中溢满不容忤逆的冷冽和嫉恨,他最后一次瞥向手中被撕碎的扇面,凄怒的神色逐渐被浓烈的杀意所取代,直到手中的扇面被揉捏成团,这个年轻的帝王终于开口,语气已是决绝:“皇弟,朕给了你机会为大宗皇室传承血脉,你却三番五次不知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