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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烟忽见河坊街上一队清兵轰叫着溃退而来,后面一女子挥剑砍杀,女子的后面紧紧追着大队的清兵。那女子退到湖边路口,四顾张望,柳若烟失声叫道:“爹,是谷姑姑!”
谷幽兰自与柳凤起父女一别后,心中郁郁寡欢,匆匆走了浙东的几处名山寺院,打听不到仇家的下落。事隔二十多年,物是人非,只有故老一辈中有人知道曾有过诸葛长虹这号人物,已是当成故事一般讲给儿孙们听了。她虽忿气独自别行,但心里仍挂念着柳凤起,遂经绍兴,提前到了杭州。
在绍兴时她夜探鲁王,想见识一下王者的气度。鲁王驻跸在城里的朱家大宗祠之中,这一支朱氏虽说与明王朝没有血缘关系,据说是朱熹的后裔,所以深受历朝帝王的隆恩,宗祠自是雕梁画栋气势不凡。她隐在第三进东厢房隔板的梁上,隔板恰有一小洞,正可窥到厅堂中的一切。
两旁站着几名侍卫,灯光下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清瘦男子,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着杏黄色的长袍,腰束玉带,正襟危坐在灯下批阅一道道奏章。看他的神色儒雅有余,而坚毅果断不足。此人就是被名宦武将论为”诸王中最贤”的鲁王朱以海了。他为人谦逊大度,不像各地的藩王自立为王,自册年号。在众大臣推拥下,仍自称”监国”,偏据江东一隅,与隔江的二十万清兵相抗。
忽见一名侍卫匆匆上前,递上了一个折子。
谷幽兰见那名侍卫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就熟悉的人中一一回忆,猛然想到:“他不就是柳凤起的内兄,江南武林盟主司徒函辉吗?”途人传说他已被来历不明的强盗劫持,不知下落,怎么在这里充当起王家的侍卫了呢?谷幽兰甚为不齿。江湖中向来瞧不起与官府勾结的人。哼,他司徒函辉原是个热衷于功名利禄的下流人物。她刚想悄然离去,却见朱以海将折子丢在案上,平和地说道:“早已下谕各路王师就地食饷。萧山、富阳都已归他方国安所取,仍嫌不够,台州本是本王的食地,已增划归他所属,应绰绰有余了。各路驻军已不能再少,一次次地摊捐,百姓已不堪重荷。本王拿甚么给他充当军饷?”
谷幽兰心道:“这鲁王心地倒也不坏,能知百姓疾苦,可他的身上缺少的正是威严和霸气……
司徒函辉道:“先宜稳定军心,江干一乱,天下去矣。”
朱以海沉思不语。
谷幽兰正想离开,司徒函辉已发现厢房上的隔板后轻微的呼吸声。他轻斥道:“是哪位高人路过此地,不妨现身一见。”几名侍卫闻言拥入堂内,一齐抽刀护住了朱以海。
朱以海面色镇定如常,朝隔板上看了几眼,向司徒函辉挥挥手道:“他若要刺杀本王,你未来时他就该下手了,可见并无歹意,让他去吧,不过不可将此事传到外面,否则会人心惶惶。有人会趁机制造混乱,对恢复大业不利。”
假如鲁王不阻止,司徒函辉一出手,谷幽兰未必能顺利脱身。她上了高墙后格格笑道:“想不到司徒盟主当了高官,可喜可贺。我会代为转告柳大侠……”
待司徒函辉追出门外,谷幽兰已去得远了。
……
六、重返杭州(中)
谷幽兰三日前已到了杭州,每日一次到柳家探望音讯。她是一个女人,清廷对女人的服饰并没有明确的典制,明朝的装扮仍然无妨。
今日她刚走到城隍庙附近,见一白发老者被一群清兵围住,一人已揪住老者的发髻,拖到剃头挑子前,令他薙发。老者被拖得踉踉跄跄,眼见便要被按入脸盆之中,再不挣脱便要变成狄夷的模样。他将手中的马桶向那清兵打去。“蓬”的一声击在对方的头颅上,马桶破裂,大粪臭尿淋了那清兵一身。那清兵仰面倒在地上。跟在他后面的清兵也尝到了大粪的滋味,有的嘴中“呸呸呸”地吐着溅入的大粪,用衣袖抹着糊在眼上脸上的脏物。老者用破马桶作为防身的武器,在头顶舞成一个圆圈,想夺路而逃。围堵的清兵发一声喊,想四散后退已来不及,桶中的残粪剩尿骤雨般倒飞到他们的脸上身上。众清兵一时不敢上前,老者所经之处反倒空出一条路来。老者逃了一阵,似已脱了力,跌坐在地上喘气。
谷幽兰止不住哈哈大笑道:“好运气,这些畜牲本就配吃大粪。”
已被剃者因害羞,用衣袖遮住自己的前额,纷纷围上来一睹这场闹剧,堵塞了街道,一时七嘴八舌。有的说:“强迫我们剃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害得我们不敢走出去见人。”“这老头儿也没几天好活头了,也不一定要剃嘛……”
正议论间,前面街上一队骑兵冲了过来。一清兵叫道:“艾大帅来了。”
“不好,‘鬼面屠夫’来了。”围观众人一哄而散。
为首的将军颧骨奇高,眉粗眼小,鼻尖口阔,额角窄下巴长,活像一只织布梭。他一跃下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士兵,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喘气的老头,已知道发生的事端了。他就是杭州城中人见人怕的‘鬼面屠夫’艾新角。
老者想扶着墙站起来,将军大步走过去,左手抓住老者的头发,高拎着走到挑子前,右手提起炖开水的铜壶,在脸盆中倒满了,一下子将老者的脸按在脸盆中。老者吃痛不过,挣出脸盆嚎叫了一声,又被艾新角按入水中,脸盆中翻起几个气泡。老者又想用双手推开脸盆,但被艾新角按实了,无法推开。他只好张着双手乱抓,“鬼面屠夫”又拎起老者的头,眼见老者的脸已给烫熟了,见口中还有出气,又按入盆内。
谷幽兰虽以狠辣出名,也不忍目睹眼前的惨状。这种折磨的痛苦比她对敌手一剑毙命残酷了许多。她怒火攻心冲天而起,越过清兵的头顶向艾新角一剑刺去。
艾新角见来势凶险,忙摔开老者,左腿弹起,向谷幽兰的手腕踢来。谷幽兰若不应变快速,险些被他踢中。
艾新角从革囊中抽出一把铡刀般大小的剃刀,一张开约有四尺多长。剃刀重三十六斤,背厚锋薄,寒光四射。他就是用这把大剃刀给不少不肯薙发的杭州人剃了发。试想,他能悬肘给人剃发,头皮完好无损,其手臂功夫也就可想而知了。若要反抗,他只要剃刀一落,“咔嚓”一声便切下了头颅。不知有多少杭州反清志士命丧刀下。所以杭州人谈之色变又恨之入骨,暗地里称他为“鬼面屠夫”。他的称呼恐吓小伢儿最为灵验,父母对哭闹的小伢儿说一声”‘鬼面屠夫’艾新角来了。”小伢儿立马停止哭闹,直向大人的怀里钻。
谷幽兰被他一左一右的刀风荡到圈外。她见对方刀重力猛,一刀刀劈来都挟着风雨之声,硬拼不是办法,剑交左手,满脸含笑之中,右手使开了独门绝技。她观形察势,身如飘风,伸手向艾新角的手腕刀背拍去。艾新角见几招落空,这才收起轻视之心。谷幽兰欺身直进,一掌拍中了艾新角的右肩膀。岂知艾新角肩着铠甲,毫无损伤。谷幽兰后退一步,惊乱中仍笑嘻嘻地一改招数,用了一个“粘”字决,粘贴住艾新角的剃刀,伺机偷袭。武打虽以技艺为先,但处在同等的功夫之时,谁力大谁易取胜。艾新角力大,谷幽始终占不了上风。
谷幽兰灵机一动,避开了艾新角的剃刀,反身向一个清兵拍去。那清兵猝不及防,手中的刀背反而击中了自己的前额,连一声也没哼已倒地死去。她一跃已跳到城隍庙前,庙前有许多柳树,纵高窜低地和对手游斗。
她使出了在深山中悟出的那套“流星剑法”,一招“繁星满天”从柳树上凌空飞起,剑尖抖出点点寒光恰似满天星斗,刺向艾新角的头、肩、胸、腹。艾新角辩不清哪一剑是实哪一剑是虚,只好一个“饿虎跳崖”,躲到了柳树后面。他顺手一刀,一棵高大的柳树拦腰劈断,倒下来的柳树几乎压在刚落地的谷幽兰头上。他纵身跳出趁势向谷幽兰拦腰劈去。
谷幽兰拔地而起,改刺为划,使出“流星砸地”,恰如流星划破夜空,艾新角的右脸被划破了一条大口,顿时鲜血染红了半张丑脸。
艾新角的面目扭曲,变得更为狞狰可怖。他忍住剧痛,叱喝怒骂声中一刀向谷幽兰的手腕切落。谷幽兰欲退不及,只得撒手飞上另一棵柳树。她手中没了兵器,已无法和艾新角交手。艾新角发了狠性,挥手朝柳树又是一刀,刀落树倒,谷幽兰又飞窜到另一棵柳树上。围着的清兵轰然叫好,不知是称艾新角的刀法好还是赞谷幽兰的轻功好。
不一会庙前的柳树已被砍得东歪西倒,只剩下谷幽兰站着的一棵,艾新角嘿嘿冷笑道:“看你再逃到哪里?不杀你个臭娘们,难消我今日的一剑之痛。
谷幽兰这才始生畏惧,当时跃到树上时,趁机逃上城隍庙,早可以脱离危险。现在剩下孤怜怜的一棵,离城隍庙太远已无法飞逾。这丑八怪再砍一刀……她只得落到地面与其周旋了。她利用柳树的反弹之力,流星坠地似地向围观的清兵扑去。其实她早瞧准了掉在地上的宝剑,,落地的刹那用脚勾起宝剑,一手使剑,一手使开了“天门无影手”中最狠辣的招数杀开了一条血路。艾新角想不到她转攻清兵,略一呆挺刀便紧追不舍。
骑兵的马快,从街两边飞驰而过,在前头又堵住了谷幽兰的去路。
柳凤起一声长啸腾空而起,双掌齐出,马上的骑兵不是脑浆迸裂就是狂吐鲜血,纷纷跌落马下。
柳若烟从窗口跃出,几个起落已抢进阵中。
清兵越聚越多。艾新角剃刀一指,骑兵围住了柳凤起,兵卒围住谷幽兰和柳若烟。清兵向来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尤其是骑兵刀马娴熟,铁骑渐向中心合拢,一齐举刀向柳凤起头上砍来。也就是刀未下劈的瞬间,柳凤起的掌风所及,几个骑兵腕折臂断,跌落马下哀嚎不止。马上的骑兵还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柳凤起双掌连拍,“喀喀”声中几匹战马颅骨粉碎,前蹄一扬,几名清兵被掀翻在地,其余的骑兵一时不敢上前。
柳若烟与艾新角一照面,吓得惊叫起来。艾新角半张脸上的伤口皮肉外翻,里面血肉模糊,鲜血仍一滴滴地向下流,一只小眼已被血块遮住,另一只小眼闪出使人汗毛直竖的冷光。他还“嘿嘿嘿”地笑着,柳若烟何曾见过这种凶狠模样,惶然失色道:“他,他不是人……”
谷幽兰的“天门无影手”百试不爽,击杀了不少巡逻兵后,转到柳若烟的前面,面对着艾新角,道:“烟儿,你别怕,有我哩。你守住后面,防备清兵偷袭,我来对付这个丑八怪。”
柳若烟这时听到谷幽兰叫她“烟儿”,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暖意,抓出一把把搜魂夺命钉,朝围着的清兵射去。中了毒钉的清兵转眼脸青唇紫,倒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便气断命绝。
艾新角急红了眼,气得“哇哇”大叫。他本是清军中的一员悍将,伸手抹掉凝在左眉眼上的血块,双手握刀,上砍下撩,左抹右划,招招沉稳老辣。谷幽兰使了攻守兼备的一招“银汉初度”,稍稍逼退了艾新角的急攻。刚欲使“星划鸿沟”,柳凤起已站在她的侧面,眼示她后退。
艾新角一见骑兵死的死,伤的伤,地下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这一下更激发了他的凶悍之性。
江南的八月气温多变多雨,凉风渐紧。柳凤起气度优雅,闲庭信步般地围着艾新角转了个半圈,侧身抬腿之间已化解了艾新角的一招一式。他的右掌在袖中早已蓄势待发,别看艾新角把剃刀舞得滴水不漏,偏偏他的肘部是个空门。柳凤起在刀光中,身子宛若风穿柳丝一般抢身直进,左手伸出一拍剃刀的侧面,右手电光石火一般地接连拍出七掌,这一招名为“七星赶月”,艾新角右肘及手腕的筋骨已寸寸断裂。瞬息间他改掌为切,艾新角的右掌已被切了下来,道:“看你的狗爪子再去残害百姓!”他刚想趁势向艾新角的天灵盖拍落,但艾新角犹作困兽之斗,左手剃刀上翻,锋利的刀锋却向他的裆部撩来,柳凤起只好飘身而退。这时大队的骑兵已到,纷纷护住了艾新角,南山路两头都已被骑兵堵住了去路,如林的刀枪闪着寒光。
柳凤起引吭清啸,与谷幽兰,柳若烟退到了湖滨的柳荫深处。他放眼湖面,近处没有片帆舟影。三人沿着弯曲的湖岸寻找,冷冷的西风里,哪有甚么泊停的画舫小艇。大队的清兵已进入林中,渐渐地向三人逼近,柳凤起三人已无路可退。
忽听荷叶中箫声响起,如怨如诉,吹的是北宋柳永的一首《曲玉管》: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