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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劫眉之四不予天愿-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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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谁的身影没入水牢的铜门,官儿锁上铜锁,将一切恢复成无人来过的模样,往另外一条路跑去。

  没有什么必须要拿的东西,只是……要让一个人安全的离开,必须有另一个人留下。她们心里都很清楚,但无论是决意赴死的,或者是断然离开的,她们都具有超乎常人的勇气,即使一切是如此沉重,沉重得并非这两个柔弱的女子所能承受。

  官儿捂着脸往另一条路狂奔,眼前突然有人影闪动,两名白衣役使沿路追来,喝道,“小丫头!刚才是你杀了道使是不是?”官儿抬起头来,“我没有!”白衣女子冷笑,“你的剑上还有血痕,小丫头,主子养你几年,想不到是养了条吃里扒外的野狗!阿谁哪里去了?”官儿尖叫一声,“我不知道!”唰的一剑,白衣女子拔剑向她刺来,“我在你身上砍上十剑八剑,看你说不说!”

  阿谁跳下漆黑的水牢,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上,水中不知名的生物游动,响起哗啦的水声,一切是如此的熟悉而恐怖。她的心剧烈的狂跳,伸手在水下摸索,渐渐的摸索到一个不大的空洞,一咬牙,对着那空洞钻了过去。

  空洞后是彻底的黑,四周都是潮湿冰冷的岩壁,她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出路,只能奋力的往前爬去。水流自前涌来,不住呛入她的口鼻,她一边咳嗽一边爬行,四周无比狭小,一抬头便会撞到石壁,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绝望的通道中窒息而死一般。

  但她必须奋力前行,沈郎魂撑不了多久,官儿随时都有危险,而且听说……听说有一位不良于行的女子,为了逃离地狱,曾经走过这条路,证明这条路对于四肢健全的她而言,绝不该认为是条困难的路。

  她必须再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似乎只是爬行了很短的时间,而她却不知实际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亮光,阿谁浑然不知自己是如何从那溪水的洞穴中爬出来的,总之她很快便出来了。外面寒风刺骨,这条溪涧上结了很薄很薄的一层冰,夜空下着微雪,阿谁狼狈不堪的爬起身来,这地方竟然距离乘风镇的住所不远!正在惊喜之间,她突然瞧见泥雪混杂的地上躺着一人,就离她不远。她摇摇晃晃的往房屋奔去,路过那人身边的时候,仍是看了一眼——只看了这一眼,她突然呆了!

  那人是薛桃!

  薛桃……狂兰无行冒死救出的薛桃、玉箜篌费尽心思要把她留住的薛桃,怎会像无人捡拾的布偶一般,被遗弃在这荒山野岭的雪夜?阿谁突然生出莫大的勇气,停下脚步又对她看了一眼——她的胸口有伤!她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击穿,流了很多血。

  但她还没有死,残余半边脸颊雪玉秀美,眼角含着的一滴眼泪已凝结成冰。阿谁双手将她抱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她向住处狂奔而去。

  快点、快点、她要再快一点!

  她有很多很多事要对唐俪辞说!很多重要的事!很多人命……

  眼泪夺眶而出,她觉得肩头无比沉重,人命、人命、人命……许许多多的人命,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圆满?到底要怎样努力才能挽留住一些什么?她只是阿谁,她已经觉得负担不起,而在唐俪辞肩上又是何等沉重?他又负担得起么?

  “碰”的一声,阿谁奔到门口,撞门而入。门内玉团儿吓了一跳,眼见阿谁伤痕累累,顿时大叫一声。林逋匆匆出来,将阿谁和薛桃扶起,宛郁月旦开门出来,阿谁喘息未定,手指门外,“沈大哥……在望亭山庄被围困……快去救他,还有官儿……”

  “放心,唐公子已经去了。”宛郁月旦弯下腰来握住她的手,微笑得很镇定。阿谁呆了一呆,听到这句话她觉得天旋地转,“他已经去了?”宛郁月旦颔首,“他从床上醒来,听说你带着沈大哥和朱颜去闯望亭山庄,就立刻赶去了,不怕,有唐公子在,谁也不会出事的。”阿谁看着他,颤声问道,“他的身体……”宛郁月旦举起手指在头侧划了个圈,微笑道,“他只是情绪激动,我让他服了安神的药,喝了姑娘做的米汤,已经比刚才好了一些。你放心,唐公子在的时候,不会让任何人受伤,他是个能为了别人去拼命的人,而以唐公子的能耐,他拼命去做的事,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阿谁昏眩的看着宛郁月旦,这个人说唐俪辞是一个能为了别人去拼命的人,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肯定?这么顺其自然?“他……”宛郁月旦手持巾帕,缓缓擦去她脸上的泥水和落雪,温柔的道,“我见过另外一个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拼命的人,他是因为博爱,他对每个人都好,希望每个人都快乐,为此他可以拼命。这样的人人人都喜欢,都会赞美。但唐公子不是这样的,他会为了别人去拼命,不是因为他博爱,而是因为他很脆弱。”阿谁慢慢眨了眨眼睛,她眼里有残雪的融水,看上去一切都是朦胧一片,只听宛郁月旦柔声道,“他太寂寞了,太想被人关怀,所以他拼命的拯救别人,通过拯救别人……他能得到一些满足,他会觉得自己很重要。他对方周不死心、对柳眼不死心、拼命的去救池云,那都是因为真正关怀他的人很少,他记在心里,他不肯放弃。但了解他的人很少,唐公子表达情绪的方法很激烈,大部分的人都怕他,因为他总像一个人能完成几十个人、甚至几百个人做的事,仿佛只有他存在,别人就不需存在一样。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太寂寞,他需要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太想要被关心、太想要被重视,他不能和普通人一样。”

  我……真的一直都很笨。阿谁眼里的水流了下来,“是……”宛郁月旦柔软的叹了口气,“我说句不该说的,阿谁姑娘,你不能不了解唐公子。我想他执着于你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理由,而是因为你……你身上有一种……母亲的感觉。”

  阿谁眼里的水再次流了出来,分不清是雪水或是泪水,“我明白了。”这个第一次见她的温柔少年,像能将一切迷雾看清,她终于明白唐俪辞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终于明白他想得到谁“可以为他去死的爱”,终于明白为何她从来没有感受到他在爱她,为何他对她很好但她总是会感到失望——原来——

  原来如此……

  只是因为如此……

  她哭了出来,伏地恸哭,他只是想要一个能为他去死的母亲,但她却一直会错了意。

  她永远不可能是他的母亲,但她一样对他关怀备至,可是……可是……他所要的只是母亲,不是别的其他的什么。

  而她真的……永远不可能是他的母亲。

  沈郎魂与余泣凤和清虚子已经过了二十二招,以真实实力而言,沈郎魂或许能接余泣凤百招,但必定败于二百招以内,但他却不是剑士,他是杀手。杀手最清楚如何生存,所以即使他明明接不下余泣凤与清虚子联手的任何一招,他却能支持到二十二招。

  但二十二招已是极限,沈郎魂心里很清楚,第二十三招将是他的绝境。余泣凤已摸熟了他闪避的路子,清虚子掌法沉稳,丝毫不被他眼花缭乱的刀法所混淆,第二十三招两人默契已生。于是余泣凤剑扫右膝,清虚子跃高向沈郎魂后心击落,沈郎魂避无可避,大喝一声,短刀杀柳齐出,硬架身前身后的一剑一掌!

  白素车一边观战,神色冷淡,却又不离开,似乎正看得有趣,突地她目光微微一闪。沈郎魂见她目光,瞬间犹如有灵光闪过头脑,蓦然放弃招架身后的一掌,“杀柳”寒光闪烁,脱手飞出,夹杂数十枚“射影针”激射余泣凤胸口咽喉!

  余泣凤在他这门暗器下吃过大亏,急急舞剑遮挡,沈郎魂短刀扑出,连下杀手,竟是逼得余泣凤连连倒退。身后清虚子一声清喝,与一人动上了手,只听“碰”的一声双掌相接,余泣凤脸色一变,撤剑后退。白素车微略顿了一顿,对着沈郎魂微微一笑,随即退去。沈郎魂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却见唐俪辞一人独立,清虚子竟是退得比余泣凤更快,沿着隧道的另一端退走了。

  “身子无恙么?”沈郎魂松了口气,“阿谁好么?真没想到她当真能及时找到你。”唐俪辞仍是穿着那件褐色的单衣,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垂在身后并非梳理,闻言蹙眉,“阿谁?她人呢?”沈郎魂吃了一惊,“你不是见到她的人才来赶到这里来的?”唐俪辞道,“听说你们三人来闯望亭山庄,我料朱颜不可能与你们两人同路太久,所以来看看,果然……”沈郎魂变了脸色,“阿谁不知有否从玉箜篌手下脱身,我让她独自回去找你。”唐俪辞微笑了,“不妨事,我会将这里从上到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搜一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沈郎魂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挂满苦笑,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仍是这种样子。

  自余泣凤和清虚子惊退之后,望亭山庄的隧道里又复空无一人。沈郎魂四顾一眼,“你是怎么进来的?”唐俪辞往后一指,“望亭山庄上面的花园里空无一人,地上有一层薄雪,有些地方雪化了,有些地方雪没化,雪化开的地方应有暖气,我寻到一处入口,下来便听见余泣凤的剑鸣。”沈郎魂哈哈一笑,“他那把剑如果无声无息,我这条命岂不是白送了?”唐俪辞霍的一声负袖在后,眼缘微挑,转身往来路走去,“走吧,他还在里面,逃不了的。”

  黑暗的隧道里没有一个人,前方道路上却像遍布恶鬼的眼眸一般,充满了杀机和恶念。

  玉箜篌现在并没有和余泣凤和清虚子在一起,他慢慢的寻找阿谁的踪迹,却让他看到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首。

  有白衣役使,也有一个是专门看守通路的剑士,有些人是一剑穿心,有些人是中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而那射出的暗器也非常奇异,乃是骰子。

  第七具尸体。

  玉箜篌轻轻叹了口气,前面不远处有很轻的脚步声,听起来是个小孩子正在往前疾奔,“官儿。”

  那脚步声突然停了。

  玉箜篌负着手慢慢的走了过去,通道里微弱的灯光下,不远处全身瑟瑟发抖犹如老鼠一般的小女孩正是官儿,他凝视了她好一阵子,“你真了不起。”

  “我……我……”官儿手里的剑已经丢了,满身满脸的血,模样狼狈不堪,但她仍然活着,那些阻拦她的人却已经死了。

  “白衣役使几十人,被邵延屏放跑了一大半,只剩下十三人,你一个人杀了六个,在好云山一战里战死的人也没有这么多。”玉箜篌柔声道,“我本来应该赏你。”官儿面无人色,踉跄退了几步,“她们要杀我。”玉箜篌嫣然一笑,“我知道。小丫头,小小年纪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吃里扒外,若非如此我也不想杀你。”他柔声道,“你是个人才,真正的人才,你才十四岁就能杀七个比你高大、强壮、甚至武功练得比你好的人,你有天分,可惜——很可惜——你不听话。”

  “我……我如果现在听话,主子能饶我一命吗?”官儿突然扑地跪倒,拼命磕头,“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找到我娘,我错了我鬼迷心窍,主子你饶了我吧!我好害怕,不要杀我。”玉箜篌笑了,“我可以不杀你,阿谁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官儿蜷缩在墙角,全身仍然不断的发抖,“我不知道,我没见到她。”玉箜篌嗤的一笑,“你真没见到她?”他仔细的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五指,活动了一下指节,似乎正在思考要如何挥出一掌姿态会更加飘逸。官儿越抖越厉害,“我……我见到她往其他方向跑了,但没和我一路。”

  “放屁!”玉箜篌破口骂了一声,声音震天动地,官儿脸色惨白,却听他柔声道,“你若没见到她、你们若不是同行、你若不是要掩护她,你犯得着连杀七人吗?你疯了吗?胡话就少说了,她到哪里去了?”

  官儿咬牙,“我不知道。”玉箜篌提起手掌,“你再说一次不知道,我可就饶不了你了。想一想,你还这么年轻、又是这么聪明漂亮、又那么怕死……人生还有许多可能,还没有嫁人生子,要是就这么死了,你不会觉得很遗憾吗?我再问你一次,她到哪里去了?”官儿反而颈项一昂,大声道,“我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玉箜篌吃吃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很可惜,收养你当初如果发现你是这样的苗子,我该一早杀了你!”言下手掌一挥,“啪”的一声官儿脑浆迸裂,当场惨死,临死之时犹自紧紧抿住嘴唇,当真死也不开口。

  风流店中竟然有小丫头对阿谁讲情谊,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官儿的血溅上玉箜篌的鞋面,他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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