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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劫眉之四不予天愿-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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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古溪潭凝视的一刻,一位桃衣女子踏入问剑亭,浅笑嫣然,和狂兰无行攀谈起来。古溪潭隐约认得那是西方桃,中原剑会此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是剑会的恩人,虽是女流见识武功却不弱于任何人,乃是一位巾帼英雄。

  两人说了几句话,奇怪的是狂兰无行始终没有回头,背对着西方桃说话。古溪潭看了一阵,并未多想,转身往成缊袍房中而去。

  问剑亭与此地距离太远,如果古溪潭的目力再好一些,他会看见和西方桃说话的时候狂兰无行非但没有转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三哥。”西方桃踏入问剑亭的时候笑语嫣然,娇美的容颜让雾气涌动的问剑亭亮了一亮,仿佛见了朵花开。

  狂兰无行并不回头,他依然面向山下,却是阖起了眼睛,“我讨厌虚伪。”

  “朱颜,既然你讨厌虚伪,那我就开门见山。”西方桃娇美的笑颜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明白你现在站在这里,非常不容易,你克服了针伤、毒患、漫长的空白期和刻骨铭心的怨恨——只用了短短半个月——你就完全恢复了你自己,实话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狂兰无行没有说话,西方桃举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很明白你为什么能放下对我的恨,为什么能快速恢复,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对我俯首帖耳……你想见她,而她在我手里。”

  “我讨厌你那张脸。”狂兰无行清冷的道,“看了很刺眼。”

  西方桃盈盈笑了起来,“如果讨厌我这张脸,你要怎么见薛桃……我现在这张面孔就和她一模一样,虽然现在你见不到她,但看见我的脸也聊可安慰,有何不好?她在我手里,现在过得很好、很安静……”

  “你把她怎么样了?”狂兰无行低沉的问。西方桃倚栏而笑,“她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代价是为我杀人,你愿意么?”狂兰无行的声音冰冷暗哑,“杀谁?”西方桃柔声道,“宛郁月旦。”狂兰无行眼睫也未颤一下,“可以。”西方桃继续柔声道,“他是你的恩人,你杀得下手?”狂兰无行冷冷的道,“我之一生,只为薛桃,其他毫无意义。”西方桃嫣然一笑,“我有时候觉得,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痴情,也许表妹早就嫁给我了。”她转身负袖,往外走去,“等你杀了宛郁月旦,我会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

  “等我见了薛桃,我会将她带走。”狂兰无行低沉的道,“然后下一件事,就是杀你——”

  西方桃步伐安然,“你应该的。”她的背影渐渐隐没于雾气之中。

  狂兰无行提起战戟,重重往地上一插,只听岩石崩裂之声,那丈余战戟入石尺许,直立不倒。他并非愚蠢,西方桃要他杀宛郁月旦,因为他最没有理由杀宛郁月旦,最容易得手。而杀人之后她必然说自己剧毒方解心智失常,推自己入四面皆敌的处境,一箭双雕。这谈不上什么计策,只是她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甘愿往下跳而已。

  她算准了他的个性,他是深沉,但更重要的是狂傲。

  他从不趋利避害,只做他要做的事,只走他要走的路,不管前方是陷阱还是坦途,是刀山火海还是洞天别境,对朱颜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要见薛桃,无论杀多少人都要见,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见,便是如此简单。

第三十二章  暗香明月

  慧净山,明月楼。

  皓月当空,水泽之上寒意颇浓,然而徐风吹来,残荷千点,几只耐寒的鹭鸟振翅飞起,景致依然动人。

  富丽堂皇的明月楼内升起从未有过的黑色炊烟,一股饭菜的香味飘过水面,浮过一丝冬季的暖意。

  明月楼顶,朗朗月光之下,摆放着两张藤椅。那楼顶的瓦片已给藤椅的椅脚戳掉了好几片,可见常常有人把椅子搬到楼顶来坐。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青衣书生各自坐在藤椅之中,手持书卷,悠闲看书。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什么好书了。”白衣公子翻了一叠书页过去,“你那本故事如何?”青衣书生眼神清澈,仿佛看得非常专注,“我还在看开头。”白衣公子仔细一看,青衣书生将书本倒拿,一个字一个字倒着看,难怪看得极慢,“说到哪里了?”青衣书生平静的道,“说到杨家小姐在梳头。”白衣公子叹了口气,“真没品味,你看我这本《玉狐记》,我还没有看就知道有一只狐狸变身美女遇到落难公子,日后这位公子一定考中状元,然后娶公主为妻,那只狐狸深情不悔,决定化身狐狸,在状元家中冒充白狗,陪伴他一生。”青衣书生淡淡的道,“好故事,听了真感动。”白衣公子将书本盖在脸上,“看书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不管月色多么明朗,书卷味多么风雅,每天这种时候我总是想睡觉。”青衣书生平静的道,“那你睡,我等吃饭。”白衣公子的声音自那本《玉狐记》底下传来,“梦游我也会吃饭……”

  这两位月下读书的年轻公子,自然便是“明月金医”水多婆和莫子如,江湖风云涌动,世外风清月明,世间事恩怨情仇纷繁复杂,在这里了无痕迹。唐俪辞已在这里休养了近一个月,柳眼的双腿和脸也大有改善,水多婆把他的腿再次打断,重新接好,此时虽然仍然不能行走,以后却可以拄着拐杖慢慢练习,或许终有一日能够自行走动。关于他那张被剥去一层皮的脸,水多婆本想顺手给他换张像样的脸皮,好让自己平时不会总以为撞到鬼,柳眼却冥顽不灵,坚持不肯换脸。

  他就要这张血肉模糊的鬼脸,水多婆命令他天天都必须戴着面纱以防吓人,之后也懒得劝他,只是在每日涂面的伤药中下点手脚,让柳眼那张脸渐渐的褪去疤痕生出新的皮肉,虽然不能如他从前一般令人倾倒,却也比原本的模样好得多。

  柳眼此时坐在自制的轮椅中正在烧饭,他的手艺素来并不怎么样,但在明月楼中却似乎大受青睐,凡是他做出来的看似“菜肴”的东西,水多婆和莫子如都吃得很高兴。在此二十日,他觉得江湖恩怨已离自己很远,可惜无论感觉有多远,都是一种幻觉。

  锅里的油热了,他下手炒菜,脆嫩的青菜被油色一润,看起来越发可口。油烟腾起,他将这一份未加盐的青菜盛起,装了一碟,之后再炒一份加盐的青菜。

  一人倚门而立,站在他身后,见状秀丽的眉线微微一蹙,“我要吃这种菜吃到什么时候?”柳眼已经炒好另一份青菜,闻言顿了一顿,“吃到……你完全好的时候。”倚门而立的人一身白衣,他原先的衣服早已破损得不成样子,这一身水多婆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同样显得秀丽温雅,仪态出尘,他换了话题,“阿眼,明日我就要回好云山。”

  柳眼推动轮椅,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听说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你此时回去,必定危险。”白衣人自是唐俪辞,闻言微微一笑,“错失一步,自然满盘皆输。”柳眼放下锅铲,“我和你一起回去。”唐俪辞道,“这种时候,我以为你该尽心尽力在猩鬼九心丸的解药上,和我回去是害我,不是帮我。”他说得很淡,说得很透彻,不留余地。柳眼的表情刹那激动起来,在灯火下看起来有些狰狞,“你——”不知为何却生生顿住,“解药的事我会解决,但你——你不能一个人回去。”

  “担心我?”唐俪辞浅浅的吐出一口气,“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明月楼不是久留之地,我不会和你同行,你孤身一人行动不便要如何着手解药之事?你盘算好了吗?”柳眼一怔,“我……”他近来心烦意乱,实是什么也没想,“我总会有办法。”唐俪辞看着他,过了良久叹了口气,“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柳眼冷冷的道,“难道你就知道你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看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自以为是胡作非为……”他说了一半,转过头去,改了话题,“解药之事我有眉目,你不必担心,在下一次毒发之前我一定交得出解药。”

  “如何做?”唐俪辞的声音柔和温雅,“你莫忘了,有人说你五日之后将会出现在焦玉镇丽人居。”柳眼哼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唐俪辞的眼睫垂了下来,慢慢的道,“敢撂下这种话的人有胆色,我想他有让你非去不可的办法。”柳眼怒道,“我若不想去就不去,有什么办法?”唐俪辞微微一笑,“比如说——以方平斋或玉团儿的性命威胁,你去是不去?”柳眼一怔,“我不——”唐俪辞举起一根白皙的手指,“要答案的人不是我,五天之后你再回答不迟。”他转身望着夜空的明月,“有人想要你的解药、想要借你立威、借你施恩、还想要你的命……你懂不懂?”

  “我知道。”柳眼看着桌上的菜肴,“先吃饭吧。”唐俪辞慢慢的道,“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究竟是做什么的……该想的事你根本不想,不该想的事你整日整夜的胡思乱想,你说我给你一个耳光你会清醒点么?”柳眼怒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我是邪教魔头我不跟着你这一身正气的唐公子,绝对不会让你在这个时候多生是非多惹麻烦,行了么?行了么?”唐俪辞柔声道,“阿眼,你最好能找到方平斋和那姓玉的小姑娘,你徒弟对你不错,如果他不曾落入人手,和他同行暂时是安全的。”柳眼冷笑一声,“他不过想学音杀之术。”唐俪辞道,“你认为他有天分,不是么……何况还有一个理由。”他的声音温柔,说这句话的时候调子很软,“她和他们在一起。”

  柳眼全身一震,突然沉默了下来,宛若身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唐俪辞转过身来,“你想让她了解你么?想不想让她知道她从前认识的柳眼究竟有多少伪装?想不想让她知道真正的柳眼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不想知道她究竟爱谁?为什么她不爱你?敢不敢让她知道你心里有多少事?”柳眼咬牙不语,唐俪辞笑了笑,浅笑里意味无穷。骤然“碰”的一声柳眼拍案而起,“是!我想!我很想!但她想听吗?她想知道吗?她根本不会在乎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很想她知道我心里很羡慕她我很爱她很想对她好!但是她心里只有你!只有她儿子!我何必让她了解我?我有什么非得让她了解?就算了解了又怎么样呢?让她觉得我更荒唐更混蛋更可笑更无能吗?”

  “她心里没有你,也没有我。”唐俪辞并不在乎柳眼被他激怒,脸上仍含浅笑,“我不知道她心里有谁,我也不关心……但是你关心,你在乎,你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投入这么多感情不是吗?你很希望她能真的关心你把你看得很重,你需要她把你看得很重,因为你失去的东西太多而她身上有你失去的东西……”柳眼一扬手“当啷”一声砸了碟子,碎瓷满地飞溅,“是!我承认是!我希望我是她那样的人,我希望她在乎我,但我要的东西不要你来施舍!”

  “你要学会争取。”唐俪辞浅浅的笑,“自暴自弃永远得不到任何东西。”柳眼冷冷的道,“那你什么时候学会放弃?你从来不自暴自弃,你又得到什么了吗?”唐俪辞眉角微微上扬,“你再说一次——”柳眼别过头去,却是不肯再说,僵硬了好一阵子,他勉强道,“我会去找方平斋,但不是为了阿谁。”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总之你肯去找方平斋,我很高兴。”唐俪辞自门边走了过来,将灶台上两碟青菜端到桌上放好。柳眼突然提高声音,“你——你不是也很在乎她……何必装呢……”唐俪辞放下碟子转过身来,“我么……觉得她是一个很隐忍的女人,她很聪明、很克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和该得什么……她很自卑,但不自怜;她不快乐,但不忧怨。当然她很美——但让我感兴趣的是……我想看到这个女人为谁哭泣,为谁疯狂为谁去死的样子。”他的声音很柔和,“她过得四平八稳,仿佛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淡然面对,我想看她疯狂的样子、伤心的样子、歇斯底里或者极端绝望的样子……”柳眼胸前气息起伏,“你——你简直——”唐俪辞微微一笑,柔声道,“你爱她,是想保护她;我爱她,就想伤害她。”

  柳眼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你——你一向对她很好,不要说这种话,我不会相信你的。”唐俪辞突然笑了起来,那笑颜如妖花初放,诡谲瑰丽一瞬即逝,“会说这种话,只说明阿眼你不知道怎样伤人。”柳眼指尖颤抖,他牢牢抓住轮椅的扶手,“你何必这样对她,她相信你在乎你,她关心你……把你当成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阿俪,她不是你的玩具,你不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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