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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撕裂了天空,照亮了那个夜晚,那间木屋,那个人……我的剑直直的穿过他的胸膛……
冲刷了一切的大雨,雷电交加的深夜,黑暗中从他身上汹涌而出的滚烫液体……
那人轻咳着低声笑着……
“你应该再刺深一点。”
梦中猛然惊醒。又看到了梦魇中那张脸。那个表情……
那个人……
在桃树下眼眉间落雪的少年,柳叶清风中荡漾静静微笑的白衣身影……
那青白的脸上至死都挂在唇边的一抹微笑……
一早为了年礼的事,径直来到陆离的书房。
“我在宝翠居定了两套玉锭子,一套给景睿,另一套子想赏了陆祯给他做年岁礼,你说怎么样?”
“这种事……你看着办好了。”陆离并没有太在意说着,起了身,转身扔给我一本簿子,“兄弟姐妹和宫里的年礼你照这个准备着吧。”
“岳父大人……”陆离轻轻念叨了一句。
我已准备迈出去的一条腿忙收了回来,“父亲大人怎么了?”
陆离扬了扬眉毛,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的加了句,“给淮南王府亦准备一份年礼吧。”
他不想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去问,只是应了,方退出来。
从宝翠居出来,路径十八铺子南巷口的秋水居,守在大门外的门僮凑了过来,“您好久不曾来了。”
我打量了他,把身边王府的随从打发到一边,轻轻问着,“近来可好?”
“还是里面说吧。”
我跟着他走进了秋水居,绕过正厅上了二楼的阁厅。
年过半百的秋水楼老板走了出来,“盟主。”
“吴叔……奕儿还好吗?”我问着。
“这几日拿了银两整日在清风楼里和姑娘们喝酒谈情,我让他帮忙料理着生意,他却听也听也不听。”
我抿了唇,“若不是我有所不便,是怎么也不会把他拖累给您的,这孩子从前被我宠坏了,难免性子有些不如人意。麻烦您再去清风楼请一下,务必让他这次来见我。”
秋水居,芬香散佚,倚在窗边独酌。
门终是被推开,一个清亮的身影立在门外。虽说只比我小三岁,却因为从前在玄眼里他是个孩子,如今在我眼里依然是个孩子。
“你终是来了,我还以为……”我举杯冲他一笑,“好久不见,奕儿……”
他满不在乎的走进来,把手中的剑随手掷在桌上,“我哥何时来接我?”
“我说过了。”我吸了口气,攥着茶杯的手一紧,“玄在邻国有他的事,三年两载的也说不准,你就留在我身边耐心的读书写字……等着……”
“等着什么?!等着看你大张旗鼓做你的逍遥王妃?”
“今儿一看你,倒是比上次见长大了不少……”我低低喃着,“可是这急性子一点也没变。”
“你倒是变了……”他猛然站起,一掌劈开我们之间相隔的紫杉木茶桌,我第一次发觉,原来这孩子已经长高了许多。
他怒瞪着我,眼底带着无比的恨意,象受伤的野兽般低吼:“我哥呢?我哥是什么?!”
“萧奕……”
“你到底稀罕什么?淮南王府,纳兰山庄,武林盟主,你通通都不要了吗?连同我哥……一切,你都可以不要了吗?这些你当然看不上,淮南再好也抵不过宁王府的华贵,盟主的位子再显赫也不及宁王妃来的呼风唤雨不是吗?原来……你一直在意这些。要不是我一路跟来,又怎么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要让你尝过所有的痛苦,每一分痛苦,每一分脆弱,都要你亲自尝一遍……”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咬牙切齿。
颤抖着唇角轻轻展开一抹微笑,我看着他,“所以…在围场,那一剑,刺穿七王爷的那一剑,是你?”
他怔怔的望着我,声音低哑,“我应该下手下的再狠点,把那个和你暧昧不清的四爷一并干掉不是吗?”
我摇头,重重的,“那日,倘若我不入围场,你以为你还有逃脱的机会吗?你若伤了四爷,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吗?只是…你要记着,我不能时时护你,事事护你。也许,有一天,我连自己都护不了。”
我怎能看不出来,当日刺穿陆离的那把剑是萧玄的贴身之物。
萧玄把剑留给萧奕,萧奕竟戏剧的用它伤了陆离。
回到王府,兰若正坐在园中和陆离笑盈盈的说着什么,我本打算着绕着路易另一边走过去,可是无奈陆离已经看到了我。
“怎么去了这么久?”陆离见了我就说。
“挑来挑去,总是要耽误些时间。”我正说着,兰若已经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陆离转了身,往屋子里走,我便跟着。
刚迈进了屋,他却打发了下人,一屁股坐在书桌旁不说话,也不抬头看我。
流觞小心翼翼的端了茶上来,只听陆离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出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喝我的丫头,我心里也是一急,忙把手里的帕子一甩,“怎么?有火冲我来,别摆出一脸天下人都看不上的样子。看我们正屋不顺眼,就去跨院啊,在园子你们乐和你们的,我没想管。”
“太子被废了。”
这一句猛然砸在我心口上。
“怎么会…”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快”三个字被我死死压了下去。
“我只是想知道,太子被废,与你容家是否无关?你…也是局外之人吗?”陆离神色黯淡。
我…算的上局外之人吗?姑姑的话,皇上的话,他们说的字字清晰,我,能置之度外吗?
“我只能说。”我微微偏了头,“太子被废…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期望?”陆离紧紧盯着我,似乎想看穿过我所掩饰的一切,“那么容家还有什么期望呢?之中可曾有我?或者说,你嫁进来,不仅仅是为容家笼络一个皇子,那更高的位子你没有想过?你听着,那个位子,我不会去争,因为我不想为了他人而争。”
“爷的意思是说,不愿做我们家族的棋子,所以连那个位子都不屑于去坐吗?就算白送给你,也不接吗?”我笑了笑,无所顾忌的迎上他的目光。
“你……”他一顿,刚要开口,就听门外有人报了一声。
“爷,秦主子在小厨房里把脚烫了。”
陆离不再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他走出没几步,我也迈出门,问下人,“秦主子呢?”
“这会儿还在厨房呢,砂锅砸了下来,烫了脚,正迈不动呢。”
我一听,忙往跨院的小厨房走过去,还没进去,就看见一些下人堵在门口,一个个看了我便给我让了道,我便凑了进去,厨房里的油气直冲得我难受,刚走到门栏,就看见陆离横抱着兰若走出来。
许是过道有些挤,要么是他心里存了火,见了我,只是冷淡的说,“让开。”
我瞪着他忙往后退了退,却忘了身后一截高的门栏,心里一阵害怕,就这么跌了下去……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皇后之死
迷迷糊糊听着厅外的人说着什么,我挣扎的起身,上上打量了一番,除了胳膊肘有些疼,没什么伤势。一手轻附在小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道刺眼的阳光射了来,我忙抬手遮了眼睛。
慢慢放下手,才看见陆离掀了帘子站在不远处,讪讪的看着我。
我想着之前的吵嘴,不免心中一气,说,“爷来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坐在我床边,略带幽怨的看着我,“你是怎么回事?有了既不告诉我,自己也不小心着,真要是出了什么……”
我一笑,“爷可真会往自己身上揽,这孩子怎么就是你的了?”
他脸一沉,凑了上来,“你这张嘴就不能积点德?”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笑笑。“得了。要不是你机灵摔下地时候胳膊肘先着了地。谁知道现在醒来你还有心情跟我斗嘴吗?”
我倚在床上无所谓地轻轻吹了口气。
陆离小心翼翼的看我,“饿吗?你这么一闹,连上膳的点都错过了。”
我才想起来:“你这么一说,快饿昏了。”
“饿昏了也不能多吃,叫他们去预备点清淡软食就好,想吃什么味的?”
我呆了一下,见他问就回道:“那个,也没有特别想的,熬点甜粥来吧。”
见屋里的人都答应着去了,才问,“兰若那怎么样了?叫太医去看了?”
他拦住我说:“好了,那边我都吩咐过了,也自然有人伺候着,你躺你的,咱两个说话不好么?”
“好,说话,说说我们家又怎么得罪您了?”我又想起来那事了,免不了地问。
他脸色一沉,“你可知?太子被废,是因为岳父将太子卖官之事抖了出来,你父亲倒是一手促成了太子被废。殊不知,是苦肉计,还是其他。”
我不再说话,只看着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姑姑真的放弃了太子。这一次,首先抛弃太子的,不是皇上,却是容家。容家对待自己的棋子,都是如此绝然吗?
可是棋子也是人啊。
夜里朦朦胧胧听见外间的话语,有皇后的字眼,还有什么病重……
我挣扎着起身,陆离正从外间走了进来,为我捏紧了被子,“夜里凉,你醒了做什么?”
我担忧的看着他,“外面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陆离微微转头,掩去一脸惊慌。
我拉上他的袖子,“姑姑……她怎么了?”
在我三番两次催促下,陆离终于带了我进宫。
第一次在这么凝重的深夜前往宫中,心中却怎么也不能宁静。
一片光亮的中宫,皇帝守在姑姑的床头,姑姑微微睁了眼,颤抖着一笑,对皇帝说了声,“我想跟昭儿单独呆会儿……”
等到众人退去,只有我跪在姑姑的床头,姑姑缓缓伸出手,“地上凉,你又有了身子,可要顾惜着点。”
我起身走近她,双手握上她的。
“姑姑,太子……”
姑姑默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外面都说是哥哥一手毁了太子?”
“似乎是这样,可我不懂……”
姑姑笑了,有泪水迅速从她眼角滑落,“他们都说我这个为人母的心狠啊,罢了,我也是将死之人,带着这些罪过下去也没什么关系了。”
“难道……”
姑姑看着我,一脸绝然,“哥哥现在自顾不暇,又怎会去干涉太子之事。是皇上……”
心底的答案被证实后,我却彷佛陷入了更深的泥潭。
“昭儿,我今日所说之话,你一定要字字牢记于心。”
我怔怔的点头。
“姑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姑姑摇了摇头,从左手的拇指中取下翡翠青绿的玉扳指亲手把它带在了我的手上,“最后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要说了……我死以后,你立即回纳兰山庄,片刻也不要耽误,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等到皇上驾崩,陆离登基才能返京……”
我惊讶的蹙紧了眉头。
“孩子……你听我的,我死以后,容家必有大劫,而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家族至少要活下来一人。皇上不会再这么容忍容氏的势力膨胀,他忍受了一个容氏便不会允许第二个,清理外戚势力刻不容缓。此劫渡不过,容家便再无翻身之日。如若能东山再起,你必须活下来,必须当上正宫之主,就像我一样。”
只觉嗓间一阵哽咽,“姑姑,皇上对您有情,不会下此毒手。”
“若不是他的有情。”姑姑冷笑了,“容家早就被满门抄斩了吧,他能为我做的……只有在我活着的时候不去动哥哥,可是他早就已经有了备署了,你真的以为老四去战守边疆,他是奉皇命在淮南城郊扎营,随时准备着一声令下,与我家三十万军队短兵相接。”
心底一冷,已经没有话可说。
“这二十五年,他对我是好的……但这不能让他忘了我哥哥淮南王的功高盖主,势力雄厚,当初他看中淮南军的势力娶我为妻,可父兄这么多年来……一直虎视眈眈,皇上他怎能不堤防?当年是哥哥帮他篡位夺江山,哥哥活着一天,他的皇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自我嫁给他,他便已经给我服了不能生育的汤药,他能容忍容氏的趾高气扬,能接受我这位容姓皇后,但决不能留下容姓的血脉将江山拱手让人……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芰荷一连滑胎的原因……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但凡与容家有关,他都不会就此放过……他对我至情,可是他也是一位皇帝……”
“姑姑明知道会这样,还让我重蹈覆辙?”我摇了摇头,此刻我什么也不想承担。
姑姑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忧伤,“芰荷生性温婉,太子失势,难当重任……你要做的是保住你父亲,保住容氏……姑姑最后求你无论如何要保护泓儿,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如果我保不住呢?”我压抑着胸中的惊慌的愤怒,含着泪决绝的问。
“那就是……命……”姑姑缓缓阖了眼。
落魄的走出大殿,脚步沉重的已然迈不动,身后传来姑姑一遍一遍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