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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很沉闷,连同思良都被景清带了进殿,我盯着脚下那灰色袍子下的黑靴,直到看着眼底酸涩着难受,才觉得天完全暗了,微微抬头看着黑暗中他没有一丝暖意的脸,只是四五天未见,却觉得他似乎老了几岁,也越发的清瘦了,我的心底竟然不自主的漫上一丝心疼,而后这种心疼愈发膨胀。
我盯着四爷深黑冰冷的双眸,“身子……完全好了吗?”
见他眉头皱的更紧,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回答的。忍不住抬手想为他展开紧皱的额头,他推开我,走离几步道:“走开!不许你碰本王!”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再以后便麻木的僵硬住。
四爷凝视着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半晌后一字一顿地道:“你……仍旧执意继续吗?”
我移开视线,“皇室是你的天,是你的责任……就像容家对我的意义一样。”
我自腰间拿出那枚和田扳指偏着头递上去,他面无表情的接过,不带一丝的犹豫。
我心里暗暗想着,本是当年就不应该接下的。
一声清脆迸发,我来不及看地下的碎片,就看见四爷甩袖从我肩头走过,径直向着大殿的方向,我脚下一轻,不知为何得跟了上去,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我伸手想要最后一次挽留。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得说,“从今以后,她死了,在我心底……”
手刚触及他衣袖,却又因为他的话犹疑顿住,他的衣袖从我指间滑过,我扶着门框,目送他一步步远去,身子如抽去了骨架般,瘫软在地上。该走的都走了,留也留不住,四爷,你终是也要离我而去……这也许对你是最好的,从此后你不再惦记。
回身看着地上那破碎的晶莹,只觉得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那一次尚且能拼好,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再能了吧……
胸口猛然揪痛,惊慌的掏出帕子掩口,那积郁的愁苦终于随着眼中仓皇落下的热泪涌出,举起帕子,在黑暗中看着那隐隐约约的亮色,闪着鲜血猩红诡异的玄色,努力上扬着唇边,还好……依然可以笑……
回到大殿已经是歌舞升平,我默默地走到皇上身后,看着殿下景清拉着思良让她坐到他的身边,思良红着脸推托着,看到这里,我扬起了笑意……皇上瞅了我,又瞅瞅殿下的景清和思良,笑着将我拉近身站着,“就这么喜欢小孩子?!”
我依旧笑,并不回答。
皇上含着与往日不同的笑意,或许说是一丝的宠腻,“颜丫头的孩子一定是绝顶聪慧温婉的。”
我不明所以的继续维持着微笑。
只是下一句话让我浑身僵住。
皇上端着酒杯,朝身后的常公公吩咐着,“今夜朕摆驾回寝宫,传颜丫头侍寝。”
那话音一落,殿下一片肃静,几位宫妃已偷偷瞥向我。
愣愣的立在原地,之后听见皇上让定妃带我先下去。
再以后也忘了自己如何在众目睽睽下随着定妃走出大殿,忘了是如何维持波澜不惊淡定自若的微笑,忘了最后一抹微笑中如何压抑着翻涌在心口的惊恨……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错意
沐浴过后,定妃坐在我一旁向我叮嘱着一些皇上在房中的忌讳,我只觉得她的嘴巴张张阖阖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定妃终于停下来,端着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我缓缓出声,“娘娘救我……”
定妃端茶的手一抖,惊魂未定看了我一眼,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去,这才压低了声音看着我,“你不愿意吗?”
“是,奴婢不愿意。”我滑下床头,跪在她脚下。
只听她带着叹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可是后宫梦寐以求的,你又如何不情愿呢?快起来吧,过了今晚,皇上想必要给你个名分,你我也算是姐妹了。”
真是可笑,婆婆竟然同媳妇称姐妹。
定定的抬头看着她,轻轻地说,“娘娘,奴婢不想让皇上做唐明皇,不想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你——”定妃蹙了眉,“你这是什么话?”
我心终究一横,定定的说,“母妃,劳您护住皇父的名声。”
定妃手中的茶碗跌了下来,她直愣愣的站起,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摇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刚刚喊了什么——”
我镇定的看着她的一脸惊慌,“我是……”
“住口。”定妃打断了我。警惕地看向殿外。一手拉着我。“你随我来……”
内室里。昏暗地烛光映出定妃担忧地面容。影影绰绰。
“你为什么要同我讲。”
我咬唇。“当年能救下我地。只有您了。”
她吸了一口凉气。半晌。缓缓点了头。“不错。这是我答应月冉姐姐地最后一件事。”
我胸口酸涩。想起姑姑离开时地焦虑不安。
定妃看着我叹息着,“你同你姑姑一般的执拗,为何又要回来?!”
我不答,定妃也不再问,只是说,“你若还想活下去,这件事便不可透露半分。”
我点头,“媳妇知道。”
她微微颤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你还是认我这个婆婆的,我当你会恨我们一辈子。”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定妃让那宫人进来,我微微愣住,只见流觞领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定妃看过点了头,让流觞带了下去。
我望着流觞的背影,冲着定妃微微笑着,“原来是您收了这丫头,我还以为她会被一同赐死呢。”
定妃微微一笑,“我是吃斋念佛的人,心里终是不忍。”
“刚才那丫头是什么人?”
定妃眼中闪烁着,“是今日侍寝的颜丫头。”
我一怔,定妃笑笑,“她叫颜玉,皇上在殿上只说是让佟丫头侍寝,也不曾说是你颜筝还是她颜玉。”
我感激地看着定妃,“谢过娘娘。”
定妃叹气道,“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在鸩酒里搀了别的东西,就在下葬前的一夜偷偷给你换了尸首,再以后的事泓儿也跟你说了,他带着你出了京城。”
“那么又是谁来换我的尸首呢?”
定妃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是消夏…”
我心底为消夏叹了一口气,一只手便被定妃拉了去,“孩子,这件事,能知道的就只有我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向陆离透露半个字,你也是死了的人了。”
我点点头。
她继续说,“我会让陆离纳了你做小房,就算是你们夫妻破镜重圆了吧,只不过这件事牵连太大,还不能让他知道——”
我忙抽出手,“母妃,媳妇以这种方式再入宫,便是笃定了不会回到他身边。”
定妃一惊,“你恨他了?”
见我不语,定妃重新拉上我的手,“倘若你现在不回到陆离身边,便是皇上的女人,你明白吗?”
陆离来的时候,定妃只是指着我,淡淡地说,“这丫头,我给你挑了做妾,今夜就带回王府里,还有这几日,先称病别进宫。”
陆离由始至终没有看我,也不看定妃,径自攥着手中的玉牌把玩着,我明白他通常故作不在意的时候,都是在思量。
此刻又在思虑什么?揣摩我此举何意?还是猜测他带走我的后果。
“老七——”定妃终于忍不住喊了他,“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个恩情。”
这一声确实把陆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离忙点了点头,“即是母妃求儿子,儿子自是不能说什么。”
说罢淡淡看了我一眼。
定妃颔首一笑。
陆离竟又加了句,“只是母妃倘若真为她着想,就不应该让儿子带走她。”
“你——”定妃愕然,却又不好说什么。
陆离起身迈了步子要走,他这般选择,已经不稀奇了。
“老七——”定妃已立身而起,不由自主道,“就这一次,不行吗?”
陆离的步子停住,却并不回身。
“娘娘算了。”我亦起身,话虽是对定妃说,可是身子已转向陆离停步的方向,“王爷只是自保而已。”
气氛瞬间诡异,定妃皱眉不语,我冷笑而望,门口的人像石柱一样僵立。
“姑娘是皇父看中的人。”他终于发话了,“我带不走。”
这一句话说的我从头凉到脚,好一句“皇父看中的人”,你真的…认不出我吗?还是不敢认?
是,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被儿女情长牵绊了手脚。你要讨好圣恩,不能趟这浑水,更不能因小失大。你要明哲保身,你有你的雄图霸业。
陆离啊陆离,从前竟是我不知,原来帝王霸业,龙位正坐,在你的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分量。
“定妃娘娘,接姑娘的轿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常公公的一声传唤适时打破了大殿中溺死人的沉寂。
那身子不再迟疑,几步迈出,一转消逝在黑夜中。
从永和宫到承恩殿并不远,轿子出了二门,直向北面。
端坐在轿中,竟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自发髻取下那支海棠簪,那是再入宫时,陆修亲自为我插入发髻。他说过全天下最美不过簪子,簪头和针柄,就美在善恶皆为一体。戴在善人发间是装点,用在恶人手中便是凶器。
他还不能死,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死了,我精心策划的一切又要给谁看?
只是他不死,这支簪子就要穿过我的喉咙吗?
从未这般慌张过,握着簪子的手竟不自主的颤抖。
轿子突然被放了下来,掀了半面帘子,看见轿夫和引路的太监跪了下去。
一边的常公公也行了礼道,“四爷,这么晚了才要回去。”
我看着夜色中的黑影也是一愣,夜太黑了,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他腰间的玉牌一闪一闪。
他定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我心里明白,遂放下了帘子。
轿子又升了起来,只那一声,隔着帘子,竟也听的如此真切,仿佛就在耳边。
“万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
从前不知道四爷这个冷面王能冷到什么地步,今日方感觉到是刺骨的寒意。
那句话就像寒刺般扎在胸口,几欲滴下血来。
握着簪子的手紧了又紧,“啪”一声,银色海棠碎在手中。
我摇了摇头,心中笑道,今儿是怎么了?摔了指环,又碎了簪头。
寝殿的拔步床果然精美到极致,有三进,整整占了半个寝间。上有彩绘卷篷顶,下置南木漆金踏步。雕花的床榻镶嵌着大理石和珐琅,床帷上绣着百仙图,三层帐幕此刻尽被拉上,倘若放下,就是一个小天下。
不知是锦被冷,还是我浑身散发冷意,整个身子裹在被中竟是瑟瑟发抖。
更漏声起,淅淅沥沥,此刻听闻甚是刺耳,本就难奈的心情更加烦躁。
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长袍褪下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真,来人走进,带着室外的寒气。
手中死死攥着簪子的针柄。
下意识闭上双目,来人已坐在床边。
簪子又是一紧,咬了牙,忽得睁开眼。
手霎时松开,迎上他目光的一刻。
床边的人一如既往轻笑如花,昏黄烛灯下,那身影如第一次见他的朦胧,仿佛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眼前竟然模糊了。
浑身颤抖,连着声音也在抖,“是你——”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迷惑
他还在笑,眼眉越来越弯。
就是这么肆意的笑,看得我心里五味杂陈。
惊讶,释然,羞意,尴尬,还夹杂着困惑。
我抱着锦被坐起来,举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再笑!再笑就穿了你的喉咙。”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轻言,“那岂不是要冤死我,好七嫂,别激动。”
“你也得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两眼一翻,随意倚上床脚,“我还想让嫂子你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把皇上伺候的不错,然后又给我求了情?”
“我没有。”
摸不准皇帝的脾气,当然不敢再随意求情。
陆修一愣,终于正经了些,想了想道,“几日前,皇父来找过我,说以后没我这个儿子了,还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当然有了,我想快意江湖。皇父就说换个地儿让我折腾去。本来明日就坐船去琼州的,偏宫里人来传旨说今晚皇上赏我个女人,让我明日一道就带着走了。果真是亲父亲,还知道给我个使唤丫头。”
话越说越像玩笑,他说的闪烁其词,我听着也亦真亦幻。
“所以呢?”
陆修扬了扬眉头。“今后我就回不了京了。”
也就是陆修了。能把惨兮兮地流放说成什么快意江湖。
流放琼州本是想将陆修赶到那僻壤之地。断了他地王侯将相命。
只是皇上突然此举。难道是预感到京中将有事要发生。
陆修对于皇上来说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流放是为了将来地部署。还是其他?
陆修的话扑朔迷离,疑点太多,显然他并没有将实情全然说出。
可以他我二人的交情,他没有对我隐瞒的道理,除非是答应了某人对我隐瞒。
只是隐瞒了什么?
一遍遍琢磨着他的话,寻找着破绽,偏偏陆修就是这种善于玩笑之言的人,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情绪,还是玩笑。
“皇上这是把我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