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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淡定的声音回荡在空旷之中,“众军听命,杀入敌营,誓必救出皇后,其余一等,杀无赦。”
他真要翻脸?!眼见得一片动乱即将打破片刻的宁静。察和台大营却走出一支十几人的军队,领头的是察合台王爷,他身边拉着个裹着轻纱头巾的女人,不知道是哪个姬妾,相距太远,隔着头巾我实在看不清面容。
“汉人的皇后在我手里!”王爷举刀压着那女人的肩,那女人竟穿着我被虏来时的常服,一眼看去,都会看出有几分我的身姿。
原来是个假扮的皇后。忽都台也有些糊涂的看着这一出,不时回头和我交换着眼神,他冲我摇摇头,似乎在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忽都台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屑于用女人做挡箭牌。于是我也点点头,扬了眉毛,告诉他,看吧,我要不执意同你一起,就要被他那糊涂王叔抰持了。
“汉人皇帝——”察和台不再前行,反而顿下步子,“你撤军——我就放了她——”
陆离神色不动,“你想怎样?”
“汉人的军队,无论是在我察合台,还是开平大都,都要一律撤军。”察合台的幼稚连我见了都想笑。
看见忽都台无可奈何的一叹,我似乎觉得权衡之下,他更倾向同陆离和解,毕竟眼前这位皇帝,不是凡夫俗子,他的高深,即便忽都台也自叹不如了吧。这就是所谓的英雄相惜,也因此陆离不杀忽都台。
陆离竟然扬起了笑意,我已咬牙切齿,我被挟持,你还笑得出来。
更没想到的是,陆离竟然举起弓箭,箭身直指远处,我定定的望着,不是察合台,他的目标竟是我——那个假皇后。我出了一身冷汗,怎么,见我没乖乖殉国,所以要一剪成全我?!抑或是,怕我拖累了他,与其受辱于敌人,不如死在他手下。猎猎长风吹乱我鬓发,似也撩起心底一缕莫可名状的情绪。
据传陆离的箭,百步穿杨,一箭封喉。射出那一箭的他,傲然立马张弓,眼神坚定异常。我闭上眼睛,他射出的时候竟没有一丝的犹豫和颤抖。就连忽都台也目瞪口呆看着他谙熟的上铉挽弓射出,那一系列都完美的无以挑剔,我不敢看远处那抹猩红。
那女子惊叫一声,便没了声音。并没有意料中的躁动,一切都是那么寂静。他那百步穿杨的箭,竟然掠过女子的鬓边,并未伤及发毫。许是惊吓过度那女子竟跌身坐在地上。他是故意的——这个想法涌到了我唇边。
陆离扬着微笑,依然淡定,“我那悍妇……才不会这般软弱,如若是她,定当拾着箭奔向我,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我有些隐隐的骄傲,不仅为陆离对我行事作风的熟悉,为他的睿智,为他的冷静,当然更为他对我的夸奖无比骄傲着。只不过笑意停在唇边,忍不住想抽自己,骄傲什么呀,他那是骂我呢,竟敢说我是悍妇。
连忽都台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用余光打量着我,我不免瞪他,笑什么,不就是个悍妇嘛!
陆离轻轻咳了咳,忍了笑意,“忽都台,朕的提议你想得怎样了。”
忽都台一脸坚定的看上他,“皇上说到做到?!”
“是。”
“好,我愿你我边境退兵五十里,大理的国土定会。但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陆离渐渐眯了眼。
“从此以后,我大蒙愿意像你称臣,但只此一代,至于是否君臣礼待还要看你的后代能否继承你的英明。至于我的条件……我希望皇上大召天下,我们大蒙同辽人,汉人一样,都是天之骄子,没有贵贱之分,更不是蛮人。”
我不禁一愣,也许,这才是忽都台想要的吧,他不在乎权位,不在乎天下归属,他只要一个尊严,一个民族的尊严。被视作人而非牲畜奴隶的那份最卑微的尊严。我不禁有些动容。却觉得忽都台眼中似有什么在闪动,是泪水吗?这个血性男儿竟然在比他年幼十岁的君主面前忍不住内心的澎湃。
陆离点头,“早该如此了……”
忽都台猛地抬头,有惊讶之色,有欣喜,还有感动。
“这一次……是大帅你给朕上了一课,让朕明白,天下众生,不仅仅汉人是朕的子民。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让我看向天下,现在想来若她还在身边一定要感谢三分。”陆离淡淡地说着,我想起来那日说的许多话里,的确有天下二字,当时只是想说不想看任何人的流血,并没有想到这么高深。
他说罢,淡淡的目光洒向人群,落在我身上,我猛然一惊,他发现我了?还好,那眼神只是片刻停留,随意移开。
“皇上所言之人……可是皇后?”忽都台问着。
陆离玩味的一笑,“朕的皇后就这么好……让你迟迟不肯归还吗?”
忽都台淡淡地说,“皇后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我不曾敬佩过什么人,但今日,我敬佩皇帝你,不仅仅因为你的权谋智术,你的心存百姓。也敬佩,你能得此佳人。
我从未想过真正以皇后之命要挟,只不过想迷乱你们的军心,我不会伤及皇后……也必将完好送回。”
陆离终于扬起满意的一笑,“她是不是佳人,真不敢说……只是习惯了这悍妇在眼前的日子,倘若一刻不在,总会觉得不自在。天底下能生出这等悍妇……正如大帅所言,是不可多得。”
这一次,他的眼神,猛然抬起,定定的看上我,唇边依旧是那抹淡淡地笑。那笑容似乎要告诉我,他早就发现我混在人群中。
仿佛世间众人瞬间隐退,苍茫大地,他此刻的眼中唯有我,我只对上他的注目。
“你错了吗?陆离!”我扬起了声音,风声渐起。
他眼神带笑,亲自驾马靠近了几米,并不靠近,似乎是在担心我会退身。
“我错了。”他唇边散出一抹笑意,竟是毫不在乎在千万兵众前自呼“我”且是“我错了”三个字,真不知他到底把帝王尊严看做是什么!不过,我喜欢他在我面前自称“我”而非“朕”。
“你错在哪里?”
他驾马又靠近了几步,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一切,都错了!”
等了那么久,等来了一个错字,真不知是值了还是其它!我突然想回他一记微笑。他本是扬着笑意静静的等我策马靠近,却又在瞬间眉心一皱。只觉身后有一股力量将我托下马,回身看才发现是鹰歌。我的头盔披甲已经散落在地,只一身白衣和散落的长发在风中猎猎作响。
鹰歌一手扣住我的颈间,直直的盯向不远处的陆离,“我不是你们这些个英雄好汉,心怀天下,我只知道我的族人被汉人害死,我生是来报仇雪恨的,汉人的皇后既是我劫来,也一样能要了她的命。”
陆离翻身下马,稳步走来,步履比任何一次都要快,鹰歌亦拖着我一步步后退。
陆离在离我们三步之远,顿了步子,没有任何表情的看向鹰歌,“我的命给你,换她一命,可好?”
“你的命当然不及我的金贵,这有什么好换的,不换不换,你的命太贱,我不跟你换。”我忙摇着头,一脸微笑说。陆离对我的话,只是微微蹙了眉,并不语,一双深瞳只得定定望着鹰歌的手。
远处,我看到忽都台一脸痛意看上我。
我伸手拉上鹰歌的袖子,微微一笑,“你的血账,我还的起吧。”
她一愣,缓缓看向我,“你——为什么——”
我嫣然一笑,看上陆离此刻惨白的面孔,淡淡的,“因为——他是天下人的,不仅仅是我的,所以他不能死。”
陆离一只手伸来,轻轻揽上我的腰,勉强一笑,“你这悍妇,竟说我不及你金贵。”
我瞪上他一眼,“临了临了,你还是要与我争。”
“夫人——”他话语中竟有一丝痛意,而后是无穷尽的痛,“我陪你……”
我在一刹那间失神,他竟唤我夫人!他唤过我王妃,唤过我的名字,这一次却直呼夫人,就好像平常百姓家夫妻的尊称,如此平凡,如此珍贵。陡然震惊后,我竟难掩满眼凄然。
“你还嫌我烦你不够,好了好了,你让我难得清静清静不成?”我微微笑着,却也感到胸口的酸楚,“这六年,风风雨雨,没有片刻的宁静……自此以后,我省心了,你也安静了……”
说罢淡然的转身,看向鹰歌,“怎么个了结?”
“三掌。”她定定的回答。
“好,你出手吧。”我静静的回答。
鹰歌右腕缓缓发力,我闭了眼,只觉身前一阵风,温实的身体已挡在我胸前,那三声震响,我听得痛彻心扉睁眼,泪水仓皇落下。
陆离微微笑着,双手环在我腰上,似乎在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我不敢看他的后背,不敢听他说话,怕他一张口,就是猩红的血。
他的身子轻轻下坠,倒在我肩上,我抱着他在怀里,不停摩挲着他苍白的脸。
“我是男人……”他微微张目,轻轻一笑,“……我的责任。”
“你是我夫……”这一声自我喉间轻而无力散出,伴着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沉寂,周身的一切声响都化作了无声的沉寂……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册封皇后
歌被关在营中,我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奋力挣扎。
“鹰歌,你觉得值吗?”我淡淡一笑,看上她的眼。
鹰歌一怔,“我不懂你说些什么。”
我只是笑着拉过她的手,“真是辛苦你了,在大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鹰歌惊恐的望向我。
“我知道……你不想杀我。只是利用我除掉皇帝。”
鹰歌咬牙不语。我站起身望着帘外茫茫大漠,心中一片苍茫,“你并不是效忠忽都台,而忽都台也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力。你知道忽都台是烈性男儿不屑于用我要挟陆离,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引陆离离开京城,想要在大漠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换句话说,我是陆离的软肋,你们和他抗争的唯一胜算,就是从我下手。本来你做的很谨慎,险些连我也骗过。”
我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我父亲终是没有死心吗?劫持公主,利用我……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吧。”
“郡主,您当真要背叛主人?!”
“这一次……父亲是和蒙古人又联手了吗?”
鹰歌垂下了头。“主人只是一心要杀了那个将会夺住你权势地女人。才假借蒙古人之手虏来。本想一刀毙命地……也是为了拖延到那个时候。所以才利用您……”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所以你们利用了蒙古人对汉人地仇恨。自己打着另外地主意。倘若这次陆离没能及时攻破。你们可是要勾结蒙古打回中原?!”
“是。我们千算万算。利用了这个。勾结了那个。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们想到地。陆离也能想到。他对你们早已心知肚明。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鹰歌地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怒放。我只看到了一片火光。火光之下竟是父亲地寸寸目光。
当年我穿上嫁衣。跨出家门地那一刻。父亲在想些什么?是否从那时起。他已不再将我当作最亲密可信地女儿。而只是对手地妻子。父亲能在陆离身边安插耳目。他对京中地动向亦是了如指掌。对我。对陆离都是了如指掌。
我不信陆离对这一切不知情,我相信被劫之事他一早就洞穿一切,他们只是在相互较量着。父亲有暗人,陆离亦有间者,只怕他们两人斗智斗法,已不是一两日了。而此刻对鹰哥是放,是杀?是装作从不知情,还是将此事彻底抹去,我必须做出取舍。
我微微叹了口气,“你是我父亲的死士,自然该知道如何做吧。”
鹰歌一愣,定定的点了头。
“你为家父尽忠的情义,本宫记在心里。”我低了头,微一欠身,转身步出帐外。
走出帐篷,忽都台迎了上来,“皇帝醒了,要见鹰歌。”
我微微呼了口气,还好……
“鹰歌已经自尽了,劳烦你找人把她的尸首埋了。”我轻轻地说。
忽都台吸了口冷气,还是一掀帘子,迈进帐篷。
那个时候,我是甘愿的,义无反顾踏上父亲为我指出的路。没有抱怨,没有后悔,甘心做父亲的棋子,陆离的妻子,可是这枚棋子和妻子是终究不能够融合的。我是无力忠诚的人,可是一旦,他们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那一刻,我终将要做出抉择。
走回营帐,陆离已经醒来,伤势不轻的他倚在床边低头批阅着奏章。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床头,他却出人意料的不抬头,也不吱声。
“怎么?伤到脑子了。”我没好气道。
他似乎很严肃,板着脸迎上我的目光,“……可要与朕解释?”
我一怔,他私下对我称朕时,都没什么好事!
“解释什么?”
他眉头紧皱,一只手扬起,我看见他指尖的那束青丝。
他微微咳了咳,“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恩断义绝啊。”我应着。
他竟陡然发怒,“你知道还这么做?什么叫缘分也有竭尽的时候,什么叫有些是不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