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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怜花想了想,叹道:“沈浪行事果然周密。”
朱七七却忍不住道:“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在水里跑?”
沈浪沉声道:“方才我等走过的地方,都难免留下气息,这气味人虽闻不到,却难逃过久经训练的狼狗鼻子,是以我等惟有在水中行走,才能逃过猎犬的追踪。人一入水,纵有气味,也被水流冲走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当真什么事都被你想到了。”
只见沈浪全力纵跃,口中突然轻轻叱咤,将溪水中那些猪牛犬马,赶着和他们一起前走。
朱七七奇道:“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立刻就会明白了……快活王只怕再也不会想到,他用来气咱们的牛羊犬马,反而变作咱们脱走的工具。”
朱七七更奇怪,皱眉道:“脱走的工具,这是什么意思?”
沈浪再不说话,却将那些畜生往岸上赶。马跑得最快,狗跟在后面,羊次之,牛又次之,肥猪蹒跚地留在最后。
沈浪突然抱住了朱七七,飞身而起,跃在猪背上,微一借力,跃上牛背,再由牛背跃至羊背。
熊猫儿与王怜花自然也学着他的模样。等到沈浪跃上马背时,距离那溪水已有七八丈了。
沈浪骑在马上又奔出了七八丈,翻身跃下,将马远远赶走,牛羊猪狗也盲目地跟着马远远跑开。
朱七七道:“究竟是在干什么呀?”
沈浪道:“猎犬到了溪边,气味突然中断,他们自然会想到咱们已跃入水中,自然要到对岸继续追踪,但这样一来,他们便再也追不着了。”
朱七七拍手笑道:“这么绝的主意,真亏你想得出。”
只见四面林木扶疏,月光掩映,前面一栋精巧的屋宇,红栏绿瓦,画廊曲折,碧纱窗里,静悄无人。
熊猫儿失声道:“这……这不是快活王住的地方么?”
沈浪道:“正是。”
熊猫儿道:“咱们难道……难道要躲在快活王住的屋子里?”
沈浪道:“正是。”
熊猫儿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沈浪道:“自然不是。”
熊猫儿着急道:“快活林里地方很多,咱们为何偏偏要躲在这里?”
沈浪道:“只因这地方是快活林中惟一安全之处。”
熊猫儿道:“安全之处?……这里能算是绝对安全之处?……快活王随时随刻都可能回来,咱们……”
沈浪沉声截口道:“他决不会回来的。”
他此刻已走入了快活王的屋子,熊猫儿也只得跟去,口中仍追问道:“你怎知道他不会回来?”
沈浪道:“咱们突然失去下落,他能安心回来休息么?此刻他们的搜索,必定密如蛛网,快活王就是那蜘蛛,必定要坐镇中央,蛛网上有响动,他才好立刻赶去。他左右亲近的人,自然全都跟着他,在没有抓到咱们之前,他们是决不会回来的。此刻这快活林中,想来也惟有这间屋子是空的。”
熊猫儿道:“但……但他们……”
沈浪笑道:“他们暂时也决不会到这里来搜索,因为他决不会想到咱们竟躲在这里,这就是人类心理的弱点。”
熊猫儿道:“但……但万一他们想到了呢?”
沈浪道:“他们在别的地方都搜索不着的时候才会想到此处,但若要将偌大的园林都搜索一遍,至少需要三个时辰。”
他一笑接道:“所以,他们纵然要来这里,至少已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所以,咱们在这里,至少还有三个时辰是安全的。”
熊猫儿道:“这……这还是太冒险。”
沈浪道:“不错,这的确有些冒险。但咱们此刻反正已无路可走,只有行险侥幸了,这终究是比较安全的路。”
熊猫儿苦笑道:“有时你小心得像个老太婆,有时胆子却又大得吓人。”
王怜花悠悠道:“这就是我惟一佩服沈浪之处。”
朱七七笑道:“原来你也有佩服沈浪之处的,你到底还是说了良心话了。”
沈浪忽又一笑,道:“咱们躲在这里,还有样好处。”
熊猫儿道:“什么好处?”
沈浪笑道:“此刻这快活林中,只怕只有这屋子还有食物,因为快活王本是个讲究饮食的人,而且自己吃的东西,也决不会有毒。”
他早已在四下搜索,说到这里,他双手一举,手里奇迹般出现了一樽美酒,一大盘干脯水果。
朱七七几乎忍不住要欢呼起来,娇笑道:“沈浪,你真可爱极了,你简直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快活林里很静,非常静,数百人在林中搜索竟没有发出丝毫声息,只是偶尔可以听见几声犬吠。
快活王已有一个时辰多没有说话了。
他不说话,别人谁敢出声。
暮霭四合,天色渐黯,大地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快活王突然一拍案子,厉声道:“蠢才,几百个人找四个人都找不到,还活着做什么!”
又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已没有一个人再敢瞧快活王的脸,他眉目间的杀气,委实令人胆寒。
这时,才见到那急风第一骑,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其余十一人都远远跟在后面,不敢过来。
快活王厉声道:“还没有找到么?”
急风第一骑伏地道:“弟子几乎已将‘听涛馆’四周每一寸地都翻了过来,但……但实在找不到沈浪那厮的影子。”
快活王重重一拍案子,怒道:“无用的东西!”
急风第一骑跪在地上,再也不敢站起。
过了半晌,急风第二骑也回来了,也是面色如土。
快活王道,“你也没有找到?”
急风第二骑伏地道:“弟子几乎已将……”
快活王大怒道:“你几乎已将‘松香馆’四周每一寸地都翻过来了,还是找不着沈浪那厮的影子,是么?”
急风第二骑顿首道:“是。”
快活王怒喝道:“混账!你们非但一样的无用,连说话也是一样的胚子。”
急风第二骑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
于是急风第四骑、第五骑……全都回来了,黑压压跪了一地,谁都不敢抬头,只因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找不着沈浪的影子。”
快活王连声大骂道:“混账,没用的东西。”
急风第三骑最后牵着猎犬回来,脸色更难看。
快活王道:“人没有用,狗总该有用些吧?”
急风第三骑伏地道:“弟子牵着它们一路追到溪旁,但……”
快活王冷笑道:“沈浪比你们聪明得多,他想必下水去了。”
急风第三骑道:“是。”
快活王喝道:“但对岸呢?他们总要上岸的。”
急风第三骑道:“大黑、二黑在对岸嗅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嗅出来。”
快活王怒道:“放屁,沈浪难道借水遁走了不成?”
急风第三骑五体投地,不敢出声。
快活王怒声道:“混账,全都是混账!偌大的四个人,你们竟会找不着他!沈浪又非鬼怪,难道竟真的突然从地上消失了不成??
急风第一骑伏地道:“弟子等委实已将这园中每个地方都搜索过了,纵然在园中遗落一根针,弟子们自信也可找到。”
快活王道:“既是如此,为何找不着沈浪……”
他冷笑一声,接道:“只怕你并没有……”
说到这里,目光一闪,话声突然顿住。
急风第一骑接着说道:“此刻园中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未搜索,那便是王爷的寝宫。”
快活王突然跳起来,怒吼道:“你早就想到了,是么?”
急风第一骑颤声道:“弟子……弟子……”
快活王喝道:“你为何不早说?”
急风第一骑道:“弟子本想不到沈浪会……”
快活王怒道,“蠢才,他自然要躲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蠢才,你为何不早些说出?”
他不怪自己未想到,反怪别人不早说,其实,在他方才那种情况下,他属下有谁敢在他面前说话?
但急风第一骑哪敢辩驳,惟有连连以首顿地,道:“弟子该死,弟子该死……”
快活王喝道:“此刻还不快去,还等什么?”
沈浪等人都已睡了一个多时辰,他们谁都已倦极,累极,但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真的睡得沉?
但饶是如此,他们的体力还是恢复不少,尤其是沈浪,他看来更是精神焕发,就像是已睡了三天三夜似的。
朱七七伏在他怀里,就像只小猫似的,简直不想走了。
那熊猫儿却是坐立不安,终于问道:“咱们什么时候闯出去?”
沈浪微笑道:“莫要着急,再等等。”
只听窗外犬吠之声不绝,但却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熊猫儿叹道:“奇怪,他们真的都没有往这边来,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人想到这里么?”
沈浪笑道:“这只因快活王太厉害的缘故。”
朱七七“噗哧”笑道:“他被你骗了,还算厉害?”
沈浪沉声道:“快活王素来自恃才于,他才干确实也不错,是以他平日行事,一向独断独行,根本用不着别人进言。”
朱七七道:“不错,他实在是个独夫。”
沈浪道:“但这次,他却终于有了疏忽。只因这是他自己住的地方,人们对于自己身边的事,都是最容易疏忽大意的。越是聪明才智之士,越是如此。是以有些人日断万机,丝毫不乱,却常常忘记自己的鞋袜在哪里。”
朱七七笑道:“你对于每种人的心理都了解得很,有时我实在奇怪,你也是一个人,为什么懂得的就比别人多?”
沈浪一笑,接道:“若是别人有了疏忽,他手下的人必定会加以提醒,但快活王素来独断独行,别的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说话。”
朱七七叹道:“我真该去告诉他,一个人无论多么聪明,总不如一百人加在一起那么聪明的,每个人都难免有疏忽的时候,有时只要疏忽一次,就已够糟了。”
沈浪笑道:“所以常言说得好,三个臭皮匠,终是胜过一个诸葛亮。”
熊猫儿道:“但……但那人为什么连一个过来瞧瞧的都没有呢?”
沈浪微微笑道:“没有快活王之令,谁敢闯入他的寝宫?”
熊猫儿拊掌笑道:“不错,只因他太厉害了,所以才害了自己。这样看起来,一个人还是莫要太过厉害才好。”
说到这里,窗外突然奇异地静寂了。
方才窗外虽也很静,但总是还有些风吹草动,有些犬吠声,此刻,却突然静得有如坟墓。
夜色已深,月光自窗外照进来,照着沈浪的脸。
沈浪面色微变,一跃而起,道:“现在,他们搜索已过,想必立刻便要到这里来了,咱们走。”
朱七七、王怜花立刻掠了出去。
熊猫儿目光一转,突然自案上拿起支笔,蘸饱了墨,在那雪白的粉墙上,写下了八个大字:“多承招待,感激不尽。”
写完了,似乎意犹未尽,又在旁边加了行小字。
“只可惜酒太少了些。”
凄凉的月色,静静地照着这死一般的园林,照着树木、花丛,照着那精雅的亭台楼阁,山石流水。
每一株树木,每一片花丛,每一处亭台楼阁的阴影中,都似乎潜伏着眼睛看不见的危机、陷阱。
朱七七轻轻喘息,悄声道:“咱们此刻往哪里去?”
沈浪悄声道:“等到我一说‘去’字,熊猫儿与王怜花立刻带着你绕过那边的小亭,直奔那花神祠后的岩洞去,但却切莫要入洞太深。”
朱七七骇然道:“那花神祠?那岩洞?但……但快活王不是在那里么?”
沈浪微微一笑,道:“快活王忽然想起咱们可能在这里……甚至是必定在这里,自要立即赶来。他对于自己这疏忽,必定十分羞怒,而羞怒之下,一定会动员所有的力量,决不会再将主力留在那边,所以……”
他歇了口气,接道:“那边纵然有人留守,凭你们三个人的力量也可对付得了。那里离此甚远,你们动手时纵有响动,这边也听不见。”
朱七七道:“但别的地方……”
沈浪截口道:“别的地方都不如那地方的。第一,那地方终是较为隐秘,可以藏身之处也比别的地方多。”
朱七七想了想,道:“不错。”
沈浪道:“第二,那里已是快活林的外围,出路较多,在这黑夜之中,咱们随时都可以寻找机会冲出去。”
朱七七、熊猫儿齐声道:“不错。”
沈浪道:“第三,快活王雄才大略,究竟非常人可比。他虽将全力扑来这里,但对别的地方,也不会轻易放过。”
他沉声接道:“据我猜想,他必已将属下分为十队至十五队,其中至少有一半要扑来这里,另一半大概要分成扇形在园中搜捕,随时以旗花火讯与主力联络,是以除了那花神祠后的岩洞外,园中到处都有危机。”
这次连王怜花也点头道:“不错,快活王方才的疏忽,是他自己的住所,此刻的疏忽必定就是花神祠后的岩洞。”
熊猫儿也点点头道:“不错,我若是快活王,也不会留意到那花神祠后的岩洞的,因为他自己刚从那地方离开。”
沈浪道:“咱们此刻正是要以己之心,度人之意,一定要把握住快活王的心理,咱们这一战才有制胜的机会。”
朱七七已默然许久,此刻突然道:“但……但你万一算错了呢?”
沈浪道:“这一战已是咱们的生死之战,咱们都已将性命作为孤注,咱们的生死正是要决定于一念之间。”
他仰天长叹一声,接道:“是以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