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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全文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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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眼帘闭得更紧,身子颤抖更剧。
王怜花缓缓转过身,将刀剪在沸醋中煮了煮,面带微笑,静静地瞧着她与沈浪,口中道:“沈兄手掌切切不可停顿……无论见着什么,都不可停顿,否则若是功亏一篑,那责任小弟可不能担当。”
沈浪微微笑道:“兄台只管放心,小弟这一生之中,还未做过一分令别人失望的事。”言语之间竟似有些双关之意。
他又何尝未觉出白飞飞在他手掌下的微妙反应,他自己又何尝未因这种奇异的反应而微微动心。
但他面上绝不露神色,竟似有成竹在胸,将任何一件可能将要发生的事,都打定了应付的主意。
只见王怜花走到白飞飞面前,道:“此刻这位姑娘面上的易容药物,已在外面的酒醋蒸气与她内发的汗热之力交攻下,变得软了。”


他口中说话,双手已在白飞飞面上捏了起来,白飞飞面上那一层看来浑如天生的“肌肤”,已在他手掌下起了一层层扭曲,使她模样看来更是奇异可怖。王怜花取了粒药,投入白飞飞口中,又道:“此刻她体中气血已流通如常,口中也已可说话,只是……”
忽然一笑,方自接着说道:“只是她此刻在沈兄这双手掌捏拿之下,已是骨软神酥,虽能说话,也不愿说出口来。”
若是别人听到此话,这双手哪里还能再动下去,但沈浪却只作未曾听到,一双手更是决不停顿。
王怜花一笑道:“好……”突然用两根手指将白飞飞眼皮捏了起来,右手早已拿起剪刀,一刀剪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响,白飞飞一块眼皮竟被他生生剪了下来,白飞飞虽不觉痛苦,沈浪与朱七七却不免吃了一惊。
王怜花将剪下之物,随手抛入盐桶之中,立即拿起小刀,一刀刺入了方才被他剪开的眼皮里。


沈浪更是吃惊,但白飞飞仍然全不觉痛苦。只见王怜花手掌不停,小刀划动,白飞飞面上那一层肌肤,随着刀锋,片片裂开,一张脸立时有如被划破的果皮一般,支离破碎,更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怖。沈浪虽明知这层“肌肤”乃易容药物凝成,仍不禁瞧得惊心动魄。
突然间,寒光一闪,王怜花掌中的小刀,竟笔直向沈浪面上划了过来,白刃破风,急如闪电。
朱七七瞧得清楚,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沈浪正自全神贯注,眼见这一刀他是避不过的了。
哪知沈浪一声惊呼,一声轻叱,胸腹突然后缩,双足未动,上半身竟平空向后移开了三寸,刀锋堪堪擦着他面颊掠过,却未伤及他丝毫皮肉。
朱七七不知不觉间,已为沈浪流出了冷汗,但沈浪双手却仍未停顿,犹在推拿,只是目中已现出怒色,沈浪道:“你这算什么?”
王怜花居然行若无事,微微一笑,道:“小弟只是想试试沈兄的定力,是否真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双手都不会停顿。”
沈浪竟也微微一笑道:“哦!真的么?”
居然也是行若无事,对于方才之事再也不提一字。
王怜花凝目瞧了他半晌,目中又不禁流露出钦佩与妒忌之意,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兄台一生之中,难道从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么?”
沈浪笑道:“自然有的,只是别人瞧不出而已。”
这话说得仍然温柔平静,但王怜花听在耳里,不知怎的,心头竟泛起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有如此人物活在世上,我王怜花活着还有何乐趣……”
心意转动间,手掌轻拂,一阵柔风吹过,白飞飞面上那片片碎裂的肌肤,立时随风飘起,自己仿佛长着眼睛似的,一片片俱都落入了那盐桶之中。
沈浪笑道:“好掌力,好……”
目光瞥见白飞飞的真正面容,语声突顿,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双颊玫瑰般娇红,仍沁着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琼鼻樱唇中,却是娇喘吁吁……


沈浪方才已见过她裸露的身子,已接触过她凝脂般的香肌玉肤,却还不觉怎样,但此刻瞧见她这脉脉含羞的娇靥,楚楚动人的风情,心头却不禁生出一种异常的感觉,一双手掌再也不敢接触她的身子。莫忘了他终究还是个男子,这种心情正是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难避免的。
王怜花也瞧得痴了,怔了半晌,长长叹息道:“果然是天香国色,果然是国色无双……”
朱七七见到这两个男人瞧着白飞飞的神情,银牙又不觉轻轻咬起,在心头暗暗骂着:“男人,男人,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她心胸虽然豁达,但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深深爱着她的,一个是她深深爱着的,她见到他们为别人着迷,心里仍不觉生出妒恨之意——莫忘了她终究是个女子,这心情正是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难避免的。
朱七七目光无意间瞧向王怜花,王怜花目光恰巧正向沈浪望了过去,目中又有杀机,朱七七暗惊忖道:“不好……”
心念闪动,王怜花双掌已向沈浪连环拍出,掌势之迅急,竟似比朱七七心念的转动还快几分。
他此番出手又是突如其来,迅疾无伦。
哪知沈浪眼睛虽似未瞧着他,其实却将他每个动作都瞧得清清楚楚,他手掌方自拍出,沈浪双掌也已迎了上去。
四掌相击,只听一连串掌声响动,密如连珠,十余掌击过,沈浪纹风未动,王怜花却已惊呼一声,退出数步。
沈浪道:“兄台这又算什么?”
王怜花退到墙角,方自站稳,拍了拍那身新裁的雪白麻布衣衫,居然仍是行若无事,笑道:“小弟这不过只是想试试兄台,经过方才那一番推拿之后,内力是否已有了伤损。”
沈浪凝目瞧了他两眼,微微笑道:“哦?真的么?多承关心。”
居然也还是若无其事,对方才之事再也不提一字。
朱七七眼睛瞪着他;咬牙暗道:“沈浪呀沈浪,你这呆子,他要你做他助手,就是要趁机害你的,你还不知道么?你这呆子,你这没有良心的,有时我真恨不得让你被人害死才好。”
白飞飞也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线,偷偷地瞧着沈浪。她面上红晕犹未褪去,那一丝如梦如幻的星眸中,流露出的也不知是羞涩,还是爱慕,她——除了瞧着沈浪外,眼波再也未向别人去瞧一下。
王怜花又将醋酒的蒸气,喷到朱七七脸上。
朱七七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这种滋味她虽忍受不了,但想到自己立时便将脱离苦海,一颗心便不由得“怦怦”跳了起来,肉体上再大苦痛,却已不算做什么,她已都可忍受了。
然后王怜花又在新盆中注满了酒、醋、药物与清水,这次他下的药物更重,转首向沈浪笑道:“要治疗这姑娘,可比方才那位要麻烦多了,沈兄少不得也要多花些气力。”
话未说完,又退到墙角之中,面壁而立。
沈浪苦笑道:“还是和方才一样么?”
他似乎对别人的要求,从来不知拒绝,对任何事,都能逆来顺受。
王怜花笑道:“不错,还是和方才一样,要有劳沈兄将这位姑娘在两盆水里浸上一浸……”
朱七七眼瞧着沈浪手掌触及自己的衣钮,芳心不由得小鹿般乱撞起来,几乎要跳入嗓子眼里。
她也不由得紧紧闭起眼睛,只觉自己身子一凉,接着便被浸入温热的水里。她身子蜷曲着,耳中听得一阵阵动情的喘息与呻吟——她方才也曾暗暗骂过白飞飞,然而此刻这喘息与呻吟却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她痴痴迷迷,晕晕荡荡,如在梦中,如在云中,如在云端,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漫长无极,又仿佛短如刹那。
终于,她身子又被抱了起来,擦干了,穿上衣服,这时她身上那种僵硬与麻木已渐消失,她已渐渐有了感觉。
于是,她便感觉到一双炙热的手掌在她身上推拿起来,她的喘息不觉更粗重,呻吟之声更响……
她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发出了声音,这本是值得狂喜之事,她曾经发誓只要自己一能发出声音,便要揭破王怜花的奸谋,她也曾发誓要狠狠痛骂沈浪一顿,然而她此刻已是心醉神迷,竟未觉察自己已能出声,竟忘了说话。
白飞飞蜷曲在榻角,喘息仍未平复,仍不时偷偷去瞧沈浪一眼。王怜花面壁而立,似在沉思。
这是幅多么奇异的画面,多么奇异的情况,越是仔细去想,便越不能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妙的遇合。
这四人相互之间,关系本已是如此微妙,造物主却偏偏还要他们在如此微妙的情况下遇在一起。
王怜花默然凝思了半晌,终于缓缓回过身来,拿起了一副新的刀剪,捏起了朱七七的眼皮。
他左手虽然已将朱七七眼皮捏起,右手的剪刀也已触及她的眼皮,但这一刀却迟迟不肯剪将下去,只是凝目瞧着沈浪,似已瞧得出神。
沈浪忍不住问道:“兄台为何还不下手?”
王怜花说道:“小弟此刻心思极为纷乱,精神不能集中,若是胡乱下手,只怕伤了这位姑娘的容颜。”
沈浪奇道:“兄台心思为何突然纷乱起来?”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小弟正在思索,待小弟将这两位姑娘玉体复原之后,不知兄台会如何对待小弟。”
沈浪笑道:“自是以朋友相待,兄台为何多疑?”
王怜花道:“小弟方才两番出手相试,兄台难道并未放在心上?兄台难道并未认为小弟有故意出手伤害兄台之心?”
沈浪含笑道:“我与你素无冤仇,你为何要出手害我?”
王怜花展颜而笑,道:“既是如此,小弟便放心了,但望兄台永远莫忘记此刻所说的话,永远以朋友相待于我。”
沈浪道:“兄台若不相弃,小弟自不敢忘。”
王怜花笑道:“好……”忽然放下刀剪,走了开去。
沈浪忍不住再次问道:“兄台此刻为何还不下手?”
王怜花笑道:“兄台既肯折节与小弟订交,小弟自该先敬兄台三杯。”寻了两个茶盏,自坛中满满倒了两盏白酒。
沈浪道:“但……但这位姑娘……”
王怜花道:“兄台只管放心,这位姑娘的容颜,自有小弟负责为她恢复。兄台此刻先暂且住手,亦自无妨。”
他已将两杯酒送了过来,沈浪自然只得顿住手势,接过酒杯。
王怜花举杯笑道:“这一杯酒谨祝兄台多福多寿,更愿兄台从今而后,能将小弟引为心腹之交,患难与共。”
沈浪亦自举杯笑道:“多谢……”
这时朱七七神智方自渐渐清醒,无意间转目一望,只见沈浪已将王怜花送来的酒送到唇边。


她方才虽然对沈浪有些不满,她虽也明知自己此刻只要一出声说话,王怜花便未必肯再出手,自己或许永远都要保持丑八怪的模样,但她见到沈浪要喝王怜花倒的酒,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情急之下突然放声大喝道:“放下……”
她也许久未曾说话,此刻骤然出声,语声不免有些模糊不清,王怜花与沈浪顿时一惊,沈浪回首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朱七七本来想说的是:“放下酒杯,酒中有毒。”
但她实也未曾想到自己这一出口竟能说得出声音来。
在做了许多日子的哑巴之后,语声骤然恢复,她心情的激动与惊喜,自非他人所能想像。
她说出“放下”两个字后,自己竟被自己惊得怔住了,许久许久,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王怜花目光闪动,突然一步掠去,拍了她颏下哑穴,她再想说话,却已说不出了,空自急出了一身冷汗。
沈浪皱眉道:“王兄为何不让这位姑娘说话?”
王怜花笑道:“这位姑娘实已受惊过巨,神智犹未平静,此刻语声一经恢复,身子一能动弹,便说不定会做出些疯狂之事。小弟方才几乎忘记此点,此刻既已想起,还是让她多歇歇的好。”
语声微顿,再次举杯,道:“请。”
沈浪微一迟疑,但见王怜花已自一千而尽,他自然也只有仰首喝了下去——朱七七在一旁已瞧得急出了眼泪。
王怜花又自倒满一杯,笑道:“这一杯谨祝兄台……”
他善颂善祷,满口吉言,沈浪不知不觉间,已将三杯酒俱都喝了下去。
朱七七全身都已凉了,那日在地牢之中,这王怜花含恨的语声,此刻似乎又在她耳边响起。
“沈浪……沈浪……好啊,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我偏偏要叫他死在我的前面。”
她似乎已可瞧见沈浪七孔流血,翻身跌倒的模样,她惟愿方才那三杯毒酒,是自己喝下去的。

月色渐渐升高,连熊猫儿都等着有些奇怪了。
欧阳喜更是不住顿足,道:“怎的还不出来?”
此刻室中已久久再无异常的响动,但这出奇的静默,反而更易动人疑心。熊猫儿叹了口气,道:“看来这真比生孩子还要困难。”
厅前已开上酒饭,但三人谁也无心享用。
欧阳喜喃喃道:“出了事了,必定是出了事了……”
斜眼瞧了瞧熊猫儿:“怎样?还要呆等下去?”
熊猫儿沉吟道:“再等片刻……再等片刻。”
金无望突然冷冷道:“再等片刻若是出了事,这责任可是你来承担。”
熊猫儿道:“我来承担?……为何要我来承担?”
金无望冷笑道:“你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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