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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抬起了头,向上瞧。
只见那黯黝黝的竹棚顶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盘膝坐在那里,眼睛尖的已看出这人是个老头子。
朱七七变色道:“原来是他……这不就是那日在悦宾楼上,一个人喝酒,却用七八只酒杯的小老人么!”
胜泫本已站开一边,此刻也忍不住凑过来,悄声道:“此人姓韩名伶,听说是……”
只听乔五已喝道:“原来是你,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韩伶阴恻恻地笑道:“你若不多管闲事,我老人家也决不多管闲事。”
金不换抚掌大喜道:“正是正是……”
乔五厉声道:“原来你竟和金不换……”
韩伶冷冷道:“我老人家并不认得他,只是主持公道而已。”
金不换笑道:“正是正是,他老人家根本就不认得我金不换,只是瞧不惯你无事生非,是以出来伸张正义。”
乔五大怒喝道:“你若要管闲事,乔某在此等着你。”
他本可揭破韩伶的身份,也可揭穿韩伶的阴谋。
金不换做了丐帮帮主,江湖上自然多少要乱一乱,这自然于快活王有利,何况像金不换这样的人,快活王若想收买他,也是容易得很。
但乔五却是烈火般的脾气,此刻脾气发作,哪里还管这么多,说是在下面等着,其实人已直掠了上去。
韩伶大笑道:“好,居然有人愿意送死。”
花四姑也大呼道:“五哥,他的腿中剑狠毒得很,你小心了。”
金不换拍掌大笑,群豪轰然而动……
纷乱之中,乔五已掠上竹棚,向韩伶扑了过去。
他雄狮之名,得来委实并非兴致,此刻身形展动处,当真有如狮扑一般,威猛凌厉,锐不可当。
韩伶还是盘膝坐在那里。
乔五的铁拳,如泰山压顶,直击而下。
就在这时,只听韩伶森森一笑,身子突然弹了起来,长衫飘动处,青光—-闪,直取乔五咽喉。
乔五错步拧身,“霸王卸甲”。
哪知韩伶腿中剑“鸳鸯双飞”,一剑之后,还有一剑,乔五身子方自拧到左边,第二剑又已到了他咽喉。
这第二剑虽然后发,其实先至——韩伶竟早已算好了乔五的退路,这一剑早已在那里等着!
这是何等辛辣,何等狠毒的剑法。
群豪不禁俱都耸然失色。
花四姑更不禁脱口惊呼道:“五哥……”
乔五方自拧身,旧力已竭,新力未生。
他势已不能再次拧身避开这一剑。
即使他勉强拧身闪动,身子的力量,必定失去平衡,势必要跌倒,那快如闪电般的剑光,怎容他跌倒。
他若俯身,虽可避开这刺向咽喉的一剑——但腿中剑自上而下,就必定会由他背脊上直穿而入。
而韩伶身在空中,他势必也无法以攻为守。
此刻他根本连韩伶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是令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的剑法。
这是必取人命的剑法。
乔五既不能躲,亦不能攻,岂非只有必死之一途。
花四姑声音撕裂了。
但乔五——好乔五。
他双腿突然一蹬,竹棚立时裂开了个大洞。
他身子便自洞中落了下去——剑,自然落空。
这虽是不成文的招式,但却是死里逃生的绝招。
这一着正是任何武林大师都无法传授的,这只是“雄狮”乔五一生经验与智慧的精粹。
花四姑的惊呼变成了欢呼。
韩伶自也未想到自己这一着杀手竟然落空,一怔之下,浊气上升,他身子也不由得自洞中落了下去。
竹棚中群豪四下奔走。
乔五身形落地,猛然一个翻身,倒退两丈。
韩伶却飘飘然落在一张桌子上,又复盘膝而坐。
两人面面相对,目光相对。
韩伶森森笑道:“不想丐帮弟子粗制滥造的竹棚,倒救了你一命。”他说得不错,这竹棚造得若是坚固,乔五此刻已无命了。
乔五沉声道:“不错,若是比武较技,乔五已该认输了,但此刻……”双手一伸一缩,双手中已各自多了件精光闪闪的兵刃。
只见这兵刃长仅九尺,在火把照耀下,莹莹发光,看来有如无柄的铜叉般,只是叉身却又弯曲如爪。
这正是“雄狮”乔五仗以成名的“青狮爪”。
“雄狮”乔五竟然动了兵刃,群豪心里,都不禁泛起一阵兴奋的热潮,只因眼前已必然有一场更惊人的恶战。
就在这时,乔五已虎吼着扑去。
青光也已电掣而来!
群豪眼中,只见光芒交错,宛如闪电,耳中只听得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叮当”声响,两人已各各攻出五招。
竟没有人瞧出他们这五招是如何出手的。
韩伶身形凌空,宛如游龙般夭矫盘弄,五招击出后,他身形竟仍未下坠,第六招、第七招又自攻出。
原来他“腿中剑”与“青狮爪”一击之后,他便已喘过一口气来,借力使力,竟然剑剑凌空。
群豪虽然俱都久走江湖,但几曾见过这诡异已到了极处的剑法,人人身不由主,俱都围了过来。
韩伶冷笑道:“可厌……”
“腿中剑”在“青狮爪”上一点,身形突然有如轻烟般直升而上,竟又从那洞中窜了出去。
乔五但觉眼前一花,已没了韩伶的影子。
但闻韩伶在竹棚上冷冷道:“你敢上来么?”
花四姑着急道:“上去不得,他必定在洞旁等着你……”
语犹未了,乔五双臂一振,已直拔而上。
但他却非自那洞中窜出去的,竟以那锋利的“青狮爪”,将棚顶又撕下一片,借着这一扯之力,凌空一个翻身,直窜而出。
群豪自然又全都奔出竹棚外,仰首瞧上去。
竹棚上青光已化为匹练,盘旋在乔五头顶。
这一战自棚上打到地上,再由地上打到棚顶,打的人因是生死呼吸,间不容发,瞧的人也是惊心动魄,不觉汗流浃背。
乔五“青狮爪一百零七抓”,抓、撕、钩、缠、扯、绞、封……因是武林罕睹的外门功夫,令人难以抵挡。
怎奈韩伶这“腿中剑”,更是武林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功夫,无一招不辛辣,无一招不诡异。
最厉害的是,他一剑跟着一剑,变招之快,简直不可思议,教对方根本无法缓过气来。
数十招激战过后,乔五已是强弩之末。
这时,远处黑暗中,静伏着三条人影。
第一人轻叹道:“好诡异的剑法。”
第二人道:“我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破解。”
第三人微微笑道:“世上焉有不能破解的武功。”
第一人道:“但……这剑法又该如何破解?”
第三人道:“以退为进,以虚为实。”
第一人默然半晌,道:“呀,不错,若以此方法,这韩伶剑剑落空,便根本寻不着借力换力之处,身子便必定要落下了。”
第二人道:“他身子一落下,纵能再次跃起,但已慢了一步。他剑法本以迅急为主,教人缓不过气来,只要慢一步,那威力便发挥不出了。”
第一人叹道:“只可惜乔五想不出这破法……”
第三人笑道:“但这却不是惟一的破法。”
第二人道:“还有什么破法?”
第三人道:“他还有最大的克星。”
第二人道:“谁是他的克星?莫非就是沈兄?”
第三人笑道:“不是我,是你。”
第二人默然半晌,突也笑道:“不错,我的兵刃,的确是他的克星。”
第三人道:“所以等一下,你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二人道:“知道了。”
第一人抚掌笑道:“果然妙计……但沈兄又怎能断定,左公龙是被金不换杀的?”
第三人道:“左公龙若不是他杀的,他又怎能断定左公龙死了?他若不能断定左公龙死了,又怎会来夺帮主之位?”
这时乔五已是汗透长衣,但他正是宁折毋弯的脾气,此刻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却仍不肯示弱,招式仍是威猛凌厉之极。
他手中一双“青狮爪”,仍在节节进攻。
韩伶却连连后退——已由东棚退至南棚。
就连花四姑都未瞧出乔五的败象,群豪自然更是连连为乔五喝彩助威,有人更不禁抚掌道:“好汉子,好雄狮,你瞧他自始至终,简直没有退过一步……”却不知道“节节进攻”,正是乔五致命的错误。
剑爪相击,不时闪出星星火光,炫人眼目,那一连串叮当不绝的响声,更是慑人魂魄。
突听韩伶格格笑道:“一招之内,拿命来吧。”
笑声中双剑连环踢出。
乔五“青狮爪”急迎而上。
“叮”的一声,剑爪再次相击,火花四溅。
就在这时,韩伶右掌在腰间一搭、一扬,手中突然多了柄精钢软剑,迎风一抖,急刺而下。
乔五做梦也未想到他腰里还缠着第三柄剑。
这第三柄剑当真是致命的一剑。
乔五双手迎着他两柄腿中剑,这第三柄剑刺下,乔五哪里还能闪避,哪里还有手招架。
群豪骇然再次惊呼……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突听远处一人叱道:“打。”
“嗤”的,风声破空,直打韩伶后背。
群豪一生中当真从未听过如此强劲的暗器破风声,更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手法,如此强的手力。
韩伶更是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伤人,但闻风声一响,暗器已到了他后背,他全力反手挥剑……
又是“叮”的一响,又是一串火花。
韩伶手腕,竟被这小小一粒暗器震得发麻。
他惊怒之下,大喝道:“暗器伤人的鼠辈,出来。”
黑暗中传来一阵嘹亮的笑声,一人道:“来了。”
笑声起处,人影出现,“来了”两字说完,这人已到了棚顶上,身法的迅急,实是骇人听闻。
韩伶自又已盘膝而坐,黑暗中望去,虽瞧不清此人面目,却瞧见了他敞开的衣襟,蓬乱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有如天上的明星一般。
朱七七失声道:“猫儿来了。”
胜泫喃喃道:“不想他竟有这么俊的身法……”
只听熊猫儿笑道:“乔五暂且歇歇,待我这小酒鬼,来对付这老酒鬼。”
乔五默然半晌,仰天长叹一声,顿足道:“好!”
翻身掠下,花四姑已在等着他。
黑暗中,韩伶的眼睛,像是已要爆出火花。
熊猫儿笑道:“又是个多管闲事的来了,你还坐着干什么,动手吧。”
韩伶狠瞪着他,不说话,也不动手。
熊猫儿笑道:“你若是要等我先动手,你可就惨了……你那日在酒楼中,就该知道我是从来不肯先出手的。”
韩伶目中的火已熄,却变得寒冷如冰。
地上的高小虫突然嘻嘻笑道:“此人要胜了。”
钱公泰道:“你怎能断定?”
高小虫道:“我瞧他不肯先出手,就知他要胜了。”
钱公泰道;“那也……”
“未必”两字还没说出口,韩伶身子已如箭一般射出,青光一闪,又是直刺熊猫儿的咽喉。
熊猫儿哈哈一笑,退后三步。
韩伶身子凌空一转,右足剑追击而出。
熊猫儿行云流水般又后退三步,手已搭上腰间的酒葫芦。
韩伶两击不中,身子一缩,斜斜向后翻下,但剑尖轻轻一点,身子又复弹起,青光又划出。
此番他用的显然又是“鸳鸯双飞”之式,第一剑刺出时,第二剑的光芒已在衫角下闪动。
熊猫儿大喝道:“来得好。”
这一次他不退反进,不避反迎,腰间的酒葫芦,已到了他手中,他右臂一振,酒葫芦迎着剑光挥出。
“叮,叮”两声,“鸳鸯双飞剑”快如闪电,两柄剑都击在这葫芦上。
韩伶待借力变招,哪知这两柄剑竟被这酒葫芦黏住了——这正如两条腿俱已被人抓在手中。
别人兵刃若被黏住,还可撒手,但他这兵刃却是丢不开,放不下的。
韩伶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大惊情急之下,右手剑“斜劈华山”,哪知“叮”的,第三柄剑也被黏住。
熊猫儿大笑道:“下去吧。”
酒葫芦向下一扯,韩伶整个人眼见就要被人扯了下来。要知他身形凌空,自然无力与熊猫儿相抗。
四下群豪,忍不住欢呼起来。
哪知就在这时,韩伶左掌中突然也有寒光一闪,他手中已多了柄银光闪闪的七寸匕首。
匕首斜挥而下,但却非刺向熊猫儿,竟骇然砍向他自己的双腿——那两柄青光耀眼的长剑。
只听又是“叮、叮”两声,银光过处,竟将两柄剑一挥为二——这匕首竟是削铁如泥的神物。
剑一断,韩伶顿时自由,凌空一个翻身,远退三丈,再一闪,人影已没入黑暗中,瞧不见了。
四下群豪俱都怔住,熊猫儿也怔住了。
他怔了半晌,苦笑摇头道:“不想这厮居然还有第四柄剑。”
这第四柄剑,却是救命的剑。
金不换知道大势已去,已想溜了。
但是他一抬脚,熊猫儿已笑嘻嘻站在他面前。
金不换咯咯强笑道:“熊兄好功夫!”
熊猫儿也笑道:“好说好说。”
金不换道:“在下与熊兄,可从来没有什么过不去之处。”
熊猫儿突然仰天大笑道:“金不换,你花言巧语拍我马屁又有什么用?我今日若放过你,沈浪可要替你背黑锅了。”
笑声突顿,厉喝道:“丐帮的朋友听着,左公龙左长老,就是被他害的。”
群豪耸然动容,丐帮弟子更是喧然大哗。
金不换变色呼道:“你……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含血喷人?”
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