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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应道:“禀娘娘,甘棠来凤坤宫前,在槛寿堂住过大半年。病好了,太妃娘娘就接了甘棠回去了。”
皇后娘娘道:“可见太妃娘娘视你不是平常之人。倘是别人,依旧例,倒是去——”一时语塞。
侍立一旁的芳郊道:“奴婢倒记得是涣什么的地儿。”
皇后娘娘笑道:“是浣衣坊。你比我小了几年,竟也不知。”
芳郊笑道:“娘娘是什么人儿,我倒能比过娘娘了?”
皇后又转向甘棠道:“病可大好了?”
甘棠道:“也是奇事。不曾吃药,也就过来了。”
皇后道:“想是你身子骨儿壮,抗抗就过来了。我就不好。一让风吹了,就躺下了。非得几个太医轮番的用药,才慢慢好了。”
甘棠道:“皇后娘娘的身子自是娇贵,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儿哪里能够和娘娘比呢。”
“虽说面上无碍了,到底再让太医给瞧瞧。我这宫里不拘那些旧章死理,该用药就用药。”皇后言道。
甘棠忙跪下,道:“奴婢身子卑贱,实在不敢。”
名唤绿遍的宫女过来,搀起甘棠,道:“你日后多孝敬娘娘,自然就担待了娘娘的恩典了。”
一时,就传了太医进来。就在一道屏风外给甘棠把脉。片刻,芳郊过来,叫了太医出去问话。甘棠就立在屏风外候着。
第四十七章 侧枝
芳郊进来,绕过屏风去给皇后娘娘回话。甘棠偷瞧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盏茶工夫,绿遍过来,叫了甘棠过去。
皇后娘娘笑吟吟道:“太医说你的病已是无碍,把心放安稳了,好好在这宫里住罢了。”
又让芳郊出去拿了两件夏布衣裳来,道:“这是往年的,赏了你罢。”
便叫她回去了。
皇后一班人也回了正房,房内摆设亦换,高姑姑立在一旁,待皇后娘娘看。
翡翠浅雕荷亭清暑八扇屏,琉璃面踏雪寻梅留青竹几,上搁竹丝编嵌文竹龙戏珠纹笔筒、竹雕荷蟹图臂搁、文竹包镶座花卉图插屏。
多宝格的器物也多放了水晶、琉璃、角雕的东西。
皇后自桌上拿起一活环提梁扁壶,道:“这是皇上常提起的‘留青’罢?”
高姑姑转头唤过一小公公,道:“这是跟过来的,娘娘问他最是清楚。”
小公公颔首道:“这是‘贴黄’,是取了竹筒里头的那层黄皮,翻过来,锅里煮了,压平,贴到木制的胎骨上。”
又从多宝格上取下一山水纹的小插屏,道:“这是留青的。把竹筒外的那层竹皮作画,露出竹肌。这插屏皮子已呈了淡黄色。过些年月,色再深,能变成红紫。皇上内书房里就有几件是红紫的色儿。”
皇后笑道:“怪道我去内书房,见着几回,还当是竹子上染了颜色,竟是自己变的,真是奇了。”
又道:“你口齿伶俐,我把你从皇上那里要了来这宫里可好?”
小公公脸红不答。
高姑姑道:“皇后开了口,哪有不乐意的。怕只怕皇上不答应呢。搬东西过来时候,我怕皇后娘娘有话问的,就去叫个人跟过来。皇上正也在呢,还说早些回去,等他片黄呢。”
皇后笑道:“既这样,我怎好跟皇上抢人。你且去罢。”
小公公便去了,高姑姑也拜退出去。
皇后娘娘躺在竹榻上,一宫女打扇,一宫女捶腿。芳郊、绿遍一旁浅坐着给瓜果去皮剔核,送至娘娘嘴里。
绿遍道:“娘娘看好了那个甘棠?长相不如金盏娇艳,那尚才人、张宝林也是好的。”
皇后娘娘道:“谁能揣摩了皇上的心思?金盏妩媚,攸儿活泼,要论甘棠,她下巴颌宽是宽了些,可看上去,总比那两个顺眼些。再说太医也讲了,她的病面上是好了,并没有祛根,调理起来难呢。到时她咽了气,别人也不好说别的。这是最好的了。”
芳郊、绿遍点头称是。
却说这边甘棠捧着夏布衣裳回到房里,见夏音正在房里候着,束楚一边陪坐。见甘棠进来。束楚就借事出去了
夏音捧过包袱,道:“太妃娘娘遣我和个嬷嬷过来,那嬷嬷去前头找人说话了,让我在这里等着。”
甘棠接过,先放在一边,道:“大热天的,你走乏了罢?我倒茶给你。”
夏音道:“刚才束楚姐姐给倒了。先前她在太妃那边,我们还一屋子睡过呢。”
两人便道些别后的话儿。说了一些话,夏音便两眼四顾,待说又不要说的。
甘棠也瞧了出来,道:“妹妹有话但说无妨。”
夏音便自袖中取出一纸卷儿,展开,道:“姐姐前头说的那个小木头狮子可是这幅模样?”
甘棠惊讶,接过纸卷来看:狮嘴微张,露两排小牙,三爪落地,一爪抬起,似抓物状,粗尾微立。竟确是前头拣的小狮子模样。
“这是哪得的?”甘棠问道。
夏音脸上红了,道:“是我自个儿画的。”
甘棠道:“小狮子原是你的?怎不早告诉了我?”
“那天听姐姐说起,我觉着就象。又怕到后来不是,让姐姐笑话。所以回去凭着印象,画了这个。上头该还缀着红丝线。”
无庸质疑,是她的了。只是,实在不好去问攸儿要的。甘棠面露难色。夏音瞧在眼里,便道:“姐姐若是丢了,也就罢了。家里带出来的物件儿,只是个念想,又不值什么银子。”
甘棠再不好说别的,只怪自己当时想的不周。道:“你且坐着。我去去就来。”便到后面去了。
刚巧看见金盏站在外面,掐嫩竹叶。便笑问:“攸儿在里面?”
金盏道:“去洗衣裳了。我们原本衣裳不多,如今又热。姐姐找她做甚?”
甘棠便道:“那我过去找她罢了。”
绕了个圈儿,甘棠便看见攸儿蹲在井边槌衣。
攸儿见她过来,仍不抬头。
甘棠也蹲下,只不言语。
攸儿不耐烦,道:“有话说罢。”
甘棠心道:再怎么绕弯子,攸儿必会心寒。总待自己争得了龙宠,有了喜,到时以此要挟,帮攸儿了结了心愿,那时她就解了心中的愤恨了。
便道:“姐姐前头给你的小狮子,有人来要了。”攸儿扔了槌子,扯开领子,伸手扯下了小狮子,连线都断了,摔到甘棠怀里。
甘棠料她必是气极了,不好劝,转身去了。
把小狮子递给夏音,夏音捧着瞧了,喜不自禁,连声道谢。甘棠瞧着她,也不多言语。正好嬷嬷过来,两人就去了。
一时,攸儿又快步进来,把一包袱扔在床上,道:“索性来个干净。咱们两个日后就没了牵扯。”撩帘出去了。
甘棠看时,还是那个青灰绸布包袱,打开来看,里头衫裙、锦鞋,还有两支钗,一样不少。衣裳还是那模样,并没有穿。可见攸儿待自己的一份心意。
暗道:妹妹放心,姐姐一定还了你的这份情。皇后看中了我的性情温和,还有身上的病。只要姐姐还有一口气,必让妹妹离了这处险地儿。
心里暗自打着主意,竟不曾见束楚进来。
束楚道:“刚才皇后娘娘叫人传话给你,碰上了我。让你穿戴齐整了,晚膳过去服侍。说就穿赏你的两件。那边攸儿、金盏也过去,都送过衣裳去了。”
第四十八章 妙人
晚间,凤坤宫,皇上驾临,与皇后共用晚膳。因皇上份例添了进来,皇后平时用膳的屋子里头桌子嫌小了,便照旧例挪至后厅堂。皇上、皇后南北坐了,几个宫女依眼色举箸捧碟布菜。
甘棠等三人不曾应付此种场面,皇后娘娘便让她们站于一旁,听嬷嬷的吩咐倒酒添茶。
皇后娘娘瞅皇上神色恬平,料今日朝上没有烦心的事儿,言道:“皇上且尝尝这道香爆螺盏,再饮口梅酒,倒是爽口呢。”
皇上略点点头,宫女便来皇后娘娘这边,用雕龙的银勺舀了,放进银制石榴花边团龙凤底平碟,端了过去。
一旁的嬷嬷便使眼色给甘棠,让她过去斟酒。
甘棠刚要挪步,身右的攸儿暗挪一步,正踩她脚上,待甘棠顿悟,攸儿已趋前,执起了镌梅小壶,袅袅挪挪碎步到了皇上那边,左手托底,右手轻捏壶提,缓缓倾了一杯。
皇上口中咽下香螺,端起盘龙金盅,咽了一小口,确是口中螺香、梅子清香,让人回味。顺眼瞧了瞧倒酒的宫人,倒是面生,便问道:“这是新来的罢?”
皇后娘娘心中有些懊恼,但又觉若攸儿上去了,倒也是算自己的人呢,道:“刚来的。原是绣娘。”
皇上又看了攸儿一眼,道:“那样必是手巧了。”
攸儿面上飞起两朵子红云,皇上瞧见了,越发有意。
膳毕,皇后、皇上移驾正房。二人闲谈几句,皇后道:“皇上今儿到哪宫里安歇?”
皇上笑道:“自然是皇后这边了。”
皇后娘娘抬起右手,小指上套着一菱形红宝石戒指,道:“只是不巧,身上不爽快呢。皇上还是回去罢了。”
皇上道:“这几日是老律例了,若到别的宫里头,难免起事端。”
皇后笑道:“皇上尽可回乾熙宫。我给皇上送个妙人儿过去,谁去上谏呢?”
皇上笑了,道:“难得皇后这样贤良。”
皇后抿嘴一笑,道:“皇上觉着哪个好呢?”
皇上望着皇后,似有不解。
皇后又道:“用晚膳时,加了三个新上来的。”
皇上道:“就叫那个罢了。”
皇后知他指斟酒的攸儿,便颔首笑应了。皇上又陪皇后小坐一时,便起驾回了乾熙宫。
皇后娘娘打发嬷嬷去叫攸儿上来。攸儿过来了,皇后娘娘便赐她新衣,又道:“皇上喜你伶俐,你且去沐浴更衣,一会子就送你到乾熙宫侍驾。
攸儿欢天喜地,随嬷嬷出去,自去准备。
一宫女进来道:“甘棠求见。”
皇后皱眉:该急眼时不急,这时候来有何用?白讨人嫌。且看她说什么。便传了她进来。
甘棠进来,便跪在地上,道:“甘棠辜负了娘娘,实是大罪。”
皇后道:“起来说话罢。”
甘棠道:“皇后娘娘容甘棠讲完,再起罢。”
皇后便随她。
甘棠道:“方才正碰上几个嬷嬷叫了攸儿上来,可是要侍驾么?”
皇后言道:“这是你该问的事么?”
甘棠道:“奴婢并未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讲给娘娘,免得将来生祸。”
皇后娘娘笑了,道:“我倒不明白了,有何祸可生?”
甘棠道:“攸儿是罪臣之女,其家已抄了。其父也获罪被斩。想是绣房的姑姑不知她竟有这样大的造化,只想着是一般地伺候娘娘来了,才荐了她来。”
皇后娘娘暗道:自己还是心急了,竟不曾想到这上头。若机缘凑巧,她再有了龙种,可就又要费心神。只是皇上既已点了头要她过去,这可怎样呢?
甘棠又道:“皇后可愿谴了甘棠过去,好歹过了这一遭儿。”
皇后为难道:“你为了本宫着想,倒是难为了你。我嘱咐你穿了夏布衣裳,也是想着能让皇上先看见了你。只是刚才你落了一步,皇上已是看中了那个攸儿,直说要了‘那个’去。”
甘棠想了片刻,道:“既然皇上并未点了名姓,皇后就拼了这回。但讲甘棠穿了夏布衣裳,那两个皆是平常装束,以为皇上是指了甘棠的,便蒙混过去了。”
“倘皇上生了怒气,我到时也无法保你的。”皇后面现忧色,心里却道:难得她一心往上爬,正好挡过这一回。
甘棠道:“若皇上不喜甘棠,不管是杖责还是别的,一概是甘棠的命罢了。”
皇后便允诺下了,叫了宫女去取好衣裳来。
甘棠见状,道:“我包袱里还有两身没有穿上身的,也是在太妃娘娘那边新做的。不是嫌了皇后娘娘的不好,怕万一遭祸,不吉祥。”
皇后便道:“那你选几样钗环罢,就算本宫先给你道贺了。”
甘棠面上红了,若在家中,这就是出阁了,总有一分象样的嫁妆。还能搂着娘痛哭一场。
片刻,几个宫女捧了几个一尺见方的剔红饰匣进来,芳郊过去,一一打开,一匣金质,一匣嵌珍珠,一匣玛瑙,一匣翡翠,一匣琉璃。里头又分格,每格放几样,式样不同。
甘棠一时眼乱,不知挑些什么。芳郊拿起两支花簪给甘棠看,道:“这样子喜庆。”
甘棠接过来看:一支簪顶花长三寸,顶花白玉花瓣,红宝石花芯,旁衬金蝶,两粒珍珠饰了蝶须,花四周饰红、蓝宝石;一支正面饰宝瓶喜字、蜻蜓、蝴蝶,两侧是红珊瑚磨制的菊花,反面是并蒂莲花样。
把花簪放回匣里,她道:“奴婢身贱位卑,还是拿样简单些的罢。”遂走至珍珠匣子边,单拿了一支簪头嵌东珠的簪子。
皇后娘娘笑道:“你说不配插了花簪,这颗东珠不知值了几支花簪呢。”
甘棠笑道:“奴婢能见过几样东西,让娘娘笑话了。还是再选一件罢了。”便作势要放下簪子。
皇后娘娘笑道:“这是你和它的缘分。不用换了。”又让芳郊给拿上了几件镯子、耳环之物。便让几个宫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