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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驾着车的莫羡看着仍望着身后的青乔,叹道:“丫头,你何必骗他……”
“我并未骗他,”青乔转过头来,收起眼中的感伤,“我只是希望能给他个念想,况且,师父不是说世间疑难杂症都能解决么?我只是相信师父。”
“丫头,那日你就不该冒险,保住这个孩子。为师此次也不敢夸大其词,只愿上天怜悯。”
青乔伸出左手,捂住小腹,嘴角挂着祥和的笑:“师父,你不用这么悲观,这个孩子是我的,我千辛万苦才有了他,绝对不允许他有事。师父,我不悔。”
莫羡摇了摇头,不再看她,驾马前行。
景帝七年,皇宫之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称是莫羡之徒,司空肃阳以为是青乔,赶到挽曦宫之时,却只看见一个及冠青年,司空肃阳不解,问之。
青年缓缓移开身子,一个总角少年就自他身后冒了出来,圆圆的脸蛋,上挑的凤眼,粉粉的唇,一派粉雕玉琢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欢喜不已。
初始,司空肃阳惊奇不已,待看到那孩子转眸间像极了某人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谁。他在梦里想象了无数次的重逢,却想不到会这样见到他们的孩子。他觉得身子禁不住的发抖,小心的上前,司空肃阳蹲下身子,与男娃娃直视,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看了看身侧的青年,见那人点了点头,他才脆生生的开口:“毓儿,师公叫我毓儿。”
青年见司空肃阳未听明白是哪个字,开口解释道:“钟灵毓秀的毓。”
司空毓,他们的孩子是天地孕育的富有灵气的孩子,他的眼睛眯了眯,带着笑意说道:“毓儿,毓儿,我的毓儿……”,一把将小娃娃抱起转着圈。
如今的他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帝王,只是一个普通的开怀的父亲,他的孩子在他的身边,他如何不开怀。
许久之后,他将孩子放下来,青年又递给他一封信,司空肃阳接过信,看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他凤眸微瞪,指着信问青年道:“她……”
青年艰难的点了点头,劝道:“师姐说她将希望给你,也希望你不要丢弃了希望。”
司空肃阳的身子颤了颤,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眸子,手中的信就这么飘飘的落了下来。
青乔,你给了我希望又如何?终究,你还是食言了。
信上白底黑字,娟秀的小楷一笔一划的写着。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馀里,各在天一涯。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第71章 番外之青乔篇
已经三月了,山下定然是桃花满芳菲了,我数着掌心的纹路,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师姐,喝药。”明蓼将药放在桌上就退出了房门。
明蓼是师父在我之后收的徒弟,年纪轻轻,不过却喜欢装老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师父学的。我叹了一口气,将药一把喝了下去,其实喝不喝也无所谓,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自从回到山上,我就告诉师父不再喝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肚腹里的孩子本来就脆弱,我再也不能担当任何的风险。幸好师父说开的都是温和的方子,有利于孩子,我才继续喝了下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脉,虽然有些虚,但好歹还在跳跃着。我不知道我能撑到多久,但我必须要撑到孩子出生的那天。
我的身子,本就不适合要孩子,更何况心疾,重创,中毒……一桩桩,一项项,都已经让我的心千疮百孔,自己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更何况是孩子。
每一个学医之人都会保留一个保命的方法,虽然凶险,可至少能活着。师父保住了我的孩子,不过是用了凶险的法子,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保住一条性命必定要以另一条性命去还,我不过是以命易命罢了。
虽然师父不说,但我知道我定然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那么我何不用这为时不多的日子去换另一条命呢?而且这个生命更是我和他生命的延续,即便我离开了,还有一个人能帮我陪着他,我何乐而不为。
我觉得很幸福。
可是我注定要违背我和他之间的誓言了。三年之约,我恐怕撑不到,我虽学艺不精,但也能看出师父每日下的药都是斟酌再斟酌,眉头深锁再深锁。
我的命数改不了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是等孩子降生。
五月,我在房里绣着孩子的小衣服,突然感觉肚腹胀痛的厉害。我虽没有生产经验,但医书曾记载过孕妇生产之痛,我这是要生了。
我深吸了口气,死命的砸碎杯子,总算让明蓼发现了不对劲,冲了进来。
明蓼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窘迫,赶紧把我扶到了床上,又匆匆的去喊师父,我这才算安心下来,我的孩子终于要降生了。
我的孩子注定多灾多难,我足足痛了两个时辰才将他生下来,中途我甚至出现短暂的昏迷,真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可不知为何眼前就浮现出他唇角勾起的淡淡笑容,他说,我会在皇宫等你和孩子回来。
我不能如此,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生命,我若是就此昏睡下去,孩子怎么办,他,怎么办?我害怕极了,指尖死命的掐着自己的掌心,总算醒了过来。
我的孩子终于生了下来,心一松,我才安心了睡了过去。
我的孩子,那么小,那么脆弱,巴掌大的脸,眸子都未睁开。可是我的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欢喜,是的,他是我们的孩子。
他是个早产儿,未足八月就渴望着降生在这个世界,生产之时又差点因为我的疏忽而夭折。总算有惊无险,他安然无恙。
我给他取名毓儿,钟鸣毓秀的毓,他是上天赐予我的灵儿,我不愿他聪敏无双,只要他健健康康,上天庇佑。
我照顾毓儿的时间很少,毓儿体弱,师父为了他的身子,日日药浴,期盼能改善他的体质。而我,自生产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师父看着我的眼神也愈加苍凉。
反而是我,还安慰他,说生老病死本为常事,我不过是提前经历这些,师父历经了那么多,怎么就看不透呢?
师父只是摇头,要我好生休息,他会想出法子为我续命的。
续命不续命,我倒是不计较,我只是担心以后该怎么办。
他还在等着我,我们的孩子还需要我的照顾,我有那么多的牵绊,若是一不小心去了,他们该怎么办?
我开始没日没夜的为小毓儿缝制衣服,虽然做的并不好看,但胜在厚实。
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
我为他备了三年的衣服,各式各样,我初为人母,做衣服长长不小心将两个袖子给缝在了一起,只好拆了重做。师父常劝我,不要如此伤神,衣服在市集就能买到,何苦要折腾自己。
我没有折腾自己,平常百姓家的孩子穿的衣裳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的,我没有那种幸运,注定看不到孩子长大,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但愿我的小毓儿知道,他的娘亲是那么爱他,爱到无能为力,爱到即使与天争夺时间也在所不惜。
做衣服做累了的时候,我会研磨写字,我把每一日的见闻写上,比如小毓儿今日不小心尿湿了衣裳,又比如小毓儿咧着嘴吐着泡泡,还有还有……我希望以后他能看到,毕竟他也看不到毓儿的降生,也未参与这段时光,我希望他看到这些能欣慰。
我除了记载毓儿的每一天,我还给他写信,我想,或许三年之后我可以用信件告诉他,我还活着,这样至少他心里还能时时记挂着我。我写了好几十封,比如三年后,五年后,八年后,又或者是十年后,总之使他不要来找我,误以为我和师父济世救人去了。
可是,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不忍心欺骗他,我将所有的信都烧了。
我告诉师父,若是我死了,不要瞒着他,直接告诉他真相便好。我希望他忘了我,好好的活下去,做个勤政爱民的帝王。
虽然有些残忍,可却是最简单的法子,若是给他以希望,欺骗他,我还活着,到后来他自己发现了事实的真相,那更加残忍,我做不到这些。
我近来总是咳嗽,心口也一阵痛过一阵,师父虽派了明蓼来照顾我,可他毕竟是男子,诸多不便,夜间我时常痛醒,身子一阵一阵的发虚,额上冷汗连连,有时候甚至觉得呼吸不上来。
我并未将这些说给师父听,但日常师父把脉的神色却愈加的沉默,我知道大限将至,只将它看做平常事。
八月十三日,日头正好,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今日突然觉得身子异常的舒爽,我扶着墙壁一点点的走到房门外,阳光金灿灿的,晒在脸上很是舒服。
我看见师父和明蓼在逗弄着毓儿,毓儿举着肉呼呼的小手努力挥着,咧着嘴笑的异常可爱。
我走到榕树下,靠着树干,坐在已经备好的软榻上,望着榕树枝叶下斑驳的光影,有一阵恍惚。
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阴错阳差的待阿姊出嫁,到最后的两情相悦,真像个复杂的故事,虽然中间有些坎坷,可是我们还是走过来了。
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日我穿着碧色的裙子,那是我最爱的颜色,碧绿的罗裙上透着水色。我歪着脑袋走到御花园的榕树下,夜色朦胧中透着些许缱绻。
“你是何人?”浓密的树枝之间突然传来声音,我吓了一跳,抬头往上看去,才注意到树上竟然有人。
你高高在上,在树上俯视着我,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我怎会那么傻,误认为你是宫廷中的侍卫。或许是因为宫中无人相交,又或是只是想找个人说话。
我托着腮,看着你勾人的凤眼,你肯定不会知道我看到你时,心中惊叹你的俊朗,所以傻乎乎的说话,“顾……女儿家的闺名怎能轻易告诉男子?”
你嗤笑,笑得眼眸中都是鄙夷,“莫非你便是冠绝京华的东陌第一才女——顾卿乔?”
我当时真的怒了,真想撒一把药粉,痒死你,可是那是西济,做任何事都由不得我,我只能怒冲冲的说:“不是,我才不是什么东陌第一才女,我只是我,东陌顾青乔。”
对啊,我只是我,东陌顾青乔。
肃阳,你知道么?我只是顾青乔。
我只想做你的青乔。
阳光那么好,我的眼中那些身影一个个后退,一个个朦胧,一个个消失,而我也要消失了。
闭眼之前,我似乎听到了你的声音。
“好,我记住了,你不是东陌第一才女,你是顾青乔,青乔,乔……”
是,我是顾青乔,可是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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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