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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石自从练成“无相水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掌力拳劲概莫能伤,此时竟被一条纸鞭勒伤,委实匪夷所思,然而转念间忽就明白,宣纸性能吸水,适才交手之际,左飞卿借这纸鞭,神鬼不觉吸走了他的附体之水,破了“无相水甲”,同时风劲传入,纸鞭坚韧可比精钢,仇石大意之下,顿吃大亏。
仇石手臂血流入注,心中惊怒欲狂,运足水劲,方要反击,谁知左飞卿并不贪功,一击得手,即刻收鞭,屈曲飘转,刷地扫向宁不空,纸鞭上饱吸水渍,挥舞之际,洋洋洒洒。水能克火,火部神通大多忌水,宁不空正和虞照激战,猝然遭袭,大是狼狈。
左飞卿借水部之水攻火部之火,运转巧妙绝伦,虞照瞧见,不由得也喝了声采,忽见仇石鬼鬼祟祟,要向左飞卿下手,便笑道:“仇老鬼,咱俩亲近亲近。”弃了宁不空,“雷音电龙”忽分忽合,向仇石狠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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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灭神(4)
四人一时间连换对手,忽而风火,忽而风水,忽而雷水,忽而雷火,走马灯一般厮杀。风雷固然相生,水火也本相济,四人又都是本部顶尖儿的人物,倘若两两齐心,难分高下。但虞、左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看似不合,其实甚有默契,天柱山风雷转生之后,默契更深;宁、仇二人俱是阴沉自私之辈,嘴里说是一路,其实貌合神离,各有主意,心里只盼对方多多出力,但若对方遇险,又决不肯舍身营救。是故斗到百合左右,虞、左二人风雷转生,神通合一,宁、仇二人各自为战,渐渐落了下风,陷于苦斗。
又斗数合,仇石脸上着了一鞭,此时“无相水甲”已破,纸鞭蘸水,不弱于牛皮精钢,仇石头痛欲裂,眼泪也要流下来,唯恐左飞卿再施辣手,顾不得宁不空死活,纵身跳开。宁不空正和虞照斗到紧要关头,仇石一退,无异将他的后背卖给了左飞卿。
左飞卿得机,劲随鞭走,将那纸鞭逼得有如一束长矛,刺向宁不空后脑“玉枕”穴。
宁不空前当雷音电龙,后当“纸神鞭”,心中纵然明白,抵挡却是不能。危急间,忽觉身侧涌起一股热流,迎上纸鞭。左飞卿虎口倏热,手中纸鞭变黑,无声无息化为飞灰,他目力虽强,却没看到一点儿火星,未及惊讶,热流又至,他心知厉害,飞身急退,饶是如此,半截袍子无火自燃,左飞卿慌忙翻身落地,打灭火焰,抬眼望去,宁不空已退到一旁,拄杖喘息,一名青衣少女和虞照拳来脚往,斗得十分激烈。
这少女正是宁凝,众人见她体态娇弱,神情悒郁,并无一人将她放在心上,此时突然出手,寥寥数招,不但拯救老父于危难,还毁了左飞卿的“纸神鞭”,更凭一路掌法,和虞照斗得旗鼓相当。
虞照双掌电光闪烁,噼啪作响,兼之他性情豪迈,掌法大开大合,一挥一送,狂风锐啸,直如天雷下击。宁凝出手则曼妙潇洒,如流云飞虹,不着人间烟火之气,纤掌过处,悄无声息。二人武功声势如此迥异,却是相持不下,叫人吃惊。
相持时许,虞照脸膛越来越红,头顶一道白气笔直上升,淋漓汗水浸湿衣衫。这时忽见宁凝一掌拍出,虞照既不拆解,又不抵挡,向后大大退了一步,宁凝又拍一掌,虞照也还一掌,电龙烟光到了半途,似被无形壁障所阻,扭曲摆动,无法前进,虞照身形微晃,又退一步。
一时间,宁凝每出一掌,虞照则退一步,越斗越远,六掌之后,两人相距已有三丈,滚滚热流随宁凝举手投足涌向旁观众人,起初有如三伏暑热,渐渐热不可当,有如锻铁火炉一般。
两人遥遥出掌,虞照出手越来越慢,电龙烟光离掌数尺,即刻湮灭,众人不需猜测,也知道他落了下风,心中真是奇怪极了。
仙碧十分担心,忍不住问道:“妈,玄瞳用的什么武功?”温黛略一沉吟,忽地脸色微变,扬声叫道:“宁师弟,令爱练的可是‘无明神功’?”宁不空笑道:“娘娘好见识。”温黛变色道:“你就不怕害了她?”宁不空淡淡地道:“不劳娘娘关心,小女自有法子驾驭。”
温黛不禁默然,注视宁凝,面露忧色。薛耳与宁凝交情最笃,忍不住问道:“娘娘,‘无明神功’到底是什么功夫?怎么会害了凝儿。”
温黛叹道:“这门神通是两甲子前一位火部前辈所创。火部神通,大多伴随明亮火焰,有形之火,容易躲避。‘无明神功’练的却是无形无色无明之火,出手无征,不知其所自来,上落飞鸿,下沉游鱼。寻常人如被击中,势必肌肤焦黑,五脏枯朽。可惜的是,这功夫威力虽大,却有一个弊端。”
薛耳听得心急,忙道:“什么弊端?”温黛道:“这门神通极耗真气,真气稍有不足,无明之火便会反噬,令修炼者自焚而死。若要免劫,除非道合自然,气机取于天地。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达到这般境界,是以‘无明神功’自古以来,只有修炼之法,并无一个火部弟子练成,就是创此神通的那位火部前辈,也因为真气不济,自焚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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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灭神(5)
薛耳听得脸色发白,盯着宁凝,喃喃道:“凝儿……”谁知宁凝出手飘逸,举重若轻,除了神色凄清,不见丝毫痛苦,反观虞照,汗如雨落,须眉焦枯,神色间十分吃力。温黛不觉咦了一声,心道:“真叫人看不明白,莫非这位宁姑娘如此年幼,竟已练神还虚,能借自然之力?”
念头方转,虞照脸上腾起一股紫气,两眼睁圆,身子摇晃数下。仙碧看出不妙,情急关心,纵身欲上,这时眼前白影一闪,左飞卿抢到前面,扬声道:“我来试试。”一挥袖,纸蝶纷飞,罩向宁凝。
虞照得隙后退两步,不待仙碧搀扶,盘膝坐倒,脸色火红,浑身热气腾腾,仿佛刚从蒸笼中出来一般。
宁凝面对纸蝶,眉间凄凉宛然,左掌从左至右轻轻画个圆弧,炎风过处,雪白纸蝶无火而焚,化为满天飞灰,左飞卿大袖一挥,纸灰被风劲鼓动,铺天盖地卷荡回来。宁凝视线受阻,移步后撤,左飞卿因风疾转,绕到她身后,并指点出,宁凝这一退,似将后心要穴送到他的指下。
不料霎时之间,左飞卿忽觉指尖一虚,宁凝踪影全无,左飞卿心往下沉,翻身纵起,炎灼之劲从脚底流过,鞋底着火,空中弥漫一股焦臭。左飞卿发声清啸,展开身法,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有如一团白烟,随风流转。
他身法幻妙,宁凝身法也生变化,飘忽绝伦,几不见人,身子仿佛失去了重量,飘如灵羽,紧随左飞卿左右,左飞卿到哪里,宁凝亦到哪儿,左飞卿只觉四周灼热劲流纵横盘旋,任由他纵极腾挪,上天下地,始终无法摆脱。西城众人瞧得目定口呆,均想火部高手何时竟然练成风部神通,蹑空蹈虚,能与左飞卿比斗身法。
温黛细眉微皱,身子倏地一震,喃喃道:“是了,是‘火神影’!”仙碧忍不住道:“什么火神影?”温黛道:“这是一位火部前辈从火焰燃烧中悟出的法门,神奇奥妙,匪夷所思。但凡世间高手,施展身法轻功,移步转身,必有风声相随,这时修炼‘火神影’的高手,便能凭借这些微劲风,紧随对手左右,对手到哪儿,他便到哪儿,如影随形,附骨三分。说起来,风部神通无风不成,这门身法正是克星,天幸与‘无明神功’一般,‘火影舞’极费内力,百年来虽有练法,却几乎无人练成。”说到这儿,温黛注视空中两道人影,眉间愁意更浓,暗中寻思,“无明神功,火神影,这女孩子是什么来头?”
左飞卿身在半空,既要摆脱宁凝,又要抵御“无明神功”和“瞳中剑”,半晌功夫,肩背已被灼伤数处,若非真气护体,势必当场败落,但他外表冲淡,实则极为好胜,宁折勿屈,纵然落了下风,仍是苦苦支撑,不愿认输,隐约听到温黛说出“火神影”的来历,顿时寻思:“这女子的邪门身法随风而动,倘若无风,必然技无所施。”心念数转,白发忽敛,落在地上,滴溜溜盘旋数匝,转身出掌。
宁凝神通虽强,打斗经验却少之又少,兼之本性善良,争强斗狠并非所愿,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左飞卿停下,她也随之站定,万不料左飞卿孤注一掷,倾力出掌。宁凝脱出黑天劫后,反应极快,心念未动,双掌已出,啪的一声,二人四掌相交,宁凝“无明神功”转动,将左飞卿双掌粘住,左飞卿但觉炽流入体,白玉般的双颊涌起一抹艳红。
温黛见状,暗叫糟糕,果不其然, 过不多时,左飞卿浑身肌肤渐渐转红,白发无风而动,面肌颤动,俊秀双目似要沁出血来,众人稍有见识者,均看出左飞卿内力已然提升至极,难以久持,这般下去,过不多久,堂堂风君侯必被这女子毙于掌下。
宁不空始终侧耳凝听,这时哈哈笑道:“做得好。凝儿,当日灭我火部,害死你娘,风部也有一份。嘿嘿,你快将这姓左的杀了,祭奠我火部群雄的英魂,也慰你娘在天之灵。”
众人均是变色,但宁、左二人单打独斗,旁人断无插手之理,仙碧心急万分,双拳紧握,脸色苍白如纸,望着宁凝,眼里流露乞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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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灭神(6)
宁凝看到仙碧眼神,心中顿软,再瞧左飞卿模样,心知若是全力发出“无明业火”,不出一刻,此人即便不死,也会精血焦枯,武功尽失,但她适才出手,只是不忍老父送命。至于连败风雷二主,绝非自己本意,闹到这般田地,真是骑虎难下了。想到这儿,她目光一转,从莫乙、薛耳、秦知味、苏闻香、燕未归等人的脸庞一闪而过,最后落在陆渐身上,见他望着自己,神色焦虑,宁凝不觉寻思:“他是怕风君侯伤了我么?”
心念闪过,忽见陆渐张口叫道:“宁姑娘,左兄是正人君子,你不要伤他。”宁凝芳心一沉,心底涌起一丝酸楚:“原来他并非想着我,却是怕我伤了风君侯?”想着心神一分,顿时泄了真气,左飞卿缓过一口气来,立时运劲反击。
宁不空听出异样,顿时焦躁起来,厉声道:“凝儿,你磨蹭什么,还不快杀了姓左的,给火部同门报仇。”
宁凝目光流转,看看父亲,又瞧瞧陆渐,倏尔泪盈双目,左飞卿与她正面相对,先觉对方内力转弱,此时又见她凄惶涌泪,心中不胜讶异,于是不再催劲进击,凝神守意,静观其变,只见宁凝含住眼中泪水,长长吸一口气,蓦地撤了内力,飘退丈余,幽幽道:“左部主神通高明,小女子自愧不如。”
她分明占了上风,却突然认输,众人都是莫名其妙。宁不空却深知女儿性情,闻言脸色铁青。宁凝走到他面前,低声道:“爹爹,女儿……”话未说完,宁不空忽地抬手,重重打她一个耳光,宁凝左颊高肿,口角流血,眼泪滚滚而下。陆渐又惊又怒,喝道:“宁不空,你再动她一下试试?”姚晴蛾眉微蹙,瞅他一眼。
宁不空下巴扬起,寒声道:“子不教,父之过。哼,狗奴才,我自己教训女儿,管你什么事?”陆渐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宁不空转向宁凝,森然道:“臭丫头,你说,我为何传你火部神通?”宁凝伸袖抹去眼泪,低声道:“为,为火部同门报仇,给,给娘报,报仇。”宁不空将竹杖重重一笃,厉声道:“既然如此,我让你杀人,你为何不杀?你这一身本领白练了吗?你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吗?”宁凝低着头,泪如走珠,点点滴落。
沙天洹见状,干笑道:“宁师弟息怒,贤侄女年纪小,不懂事,说两句就罢了。”宁不空道:“这孩子太不听话,分明赢了,却要认输,白白折了我火部的威风。”
这时忽听冷哼一声,左飞卿扬声道:“宁不空,你不要说嘴,令爱没输,输的是我左飞卿。”众人只道此人性情孤傲,绝没料到他会磊落认输,尽都暗暗佩服。宁不空大为得意,点头笑道:“左师弟赢得输得,不愧为大丈夫。”
左飞卿微微冷笑,萧然转回本阵,宁不空手拈长须,嘿然道:“还有谁不服。天部之主?地母娘娘?二位不服,不妨也和小女会会。”他说这话时,心里已有算计,知道宁凝对陆渐有恩,陆渐宁可服输,也不会和她动手;温黛艺业虽高,却也未必是“无明神功”和“火神影”的敌手,此时风雷二主已败,若能再将天地二主折服,火部必能威震西城,出一口当年被灭的恶气。
果然陆渐一听,面露犹豫,温黛则沉思一会儿,举步出列,微微笑道:“小宁师妹青出于蓝,叫人钦佩,温黛不才,情愿领教高招。“
宁凝听得发楞,她尚在襁褓之中,地母便已威震武林,此时竟要与这西城奇人交手,宁凝如处幻梦,心生异样感觉,未及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