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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对他很重要吧……寒月暗想。当初寒烈不惜下跪,对她用了一个求字,为得只是寻一个官宦家的女子。“七子”的傲骨是何等的气节,她又怎会不知。然跳入洛阳湖,如此显眼的举动,又怎么逃得过主公的眼线……
寒烈,要被罚了啊……
杀门“七子”,被视为世上最冷的人,可到最后,却也逃不过这缠绵的情字。
(三)
次日为七夕佳节,日落时分。
寒冰独自一人,走在大道上。话说今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街上满是成双成对的壁人,想必月老祠又是人生鼎沸了。寒冰笑笑,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他不得不承认,这与杀门的任务相比,一切实在是有趣得多。
作为一个杀手,训练、杀人,一切都显得孤单而乏味。以至于偶尔,也需要来看看这些热闹的场面,让自己还有活着的感觉。
寒冰提着剑,走在渐渐暗淡的天空下,感觉街道都是朦胧的。这样的寒冰,若不是拿着剑,应当没有人会把他与江湖联系在一起吧。他,已然是杀手之中最温和的人。却因此,受罚最多的也是他。
寒冰手上的一柄绝世冰剑,不知放走过多少主公下令斩杀的对象。可这些人最终都没能逃离阎王的召唤,他们往往被主公派出的第二批暗人所杀,而寒冰却为这些死灵,一次次地受罚。相处较熟的寒烈常常嘲笑他,说他这么做徒劳无用,反而牵连自身。但寒冰只是笑笑,回答道,只要做过便好。
其实,就连寒冰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事实上,他并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他只是看不得有人死在自己的剑下罢了。因为每死一个人,寒冰的心就会跟着落寞一分。但他从不害怕寂寞,或许是独来独往惯了,反倒是人多的地方,常常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然而每当一具具尸体倒在他的面前,寒冰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些毛骨悚然的景象,好像下一刻,倒下的人就会是他一般。
寒冰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时候他就是有太多的思虑,而这些想象,往往使他陷入混乱之中。原本他也想过逃离,离开这些纷争,可两年前司徒墨的那一战,成了寒冰的一个劫,他无可自拔地陷入了旋涡之中……
那一夜,他用手中的冰剑,手刃了她最爱的人,而那个喜着黑衣的刚硬女子,竟是留下泪来……那颗泪如一把刀,深深地刺在他的心坎,久久不散。
从此,他和她便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他也有了必须要留在杀门的理由。
因为他明白,原来全部思绪的起端,都寄在了她的身上——寒月。
然,杀手可以有情么?
他问了自己很多遍,他和她的结局……大雨骤然而至。
原来古语是真的,每逢七夕,必是雷雨之季。苍天含泪,世间苦矣。
寒冰并不躲雨,只是径直地走着,任凭雨水打湿他蓝色的衣袍。
一眨眼,街上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匆忙地寻求着躲雨的地方。却有一个素衣女子和寒冰一样,慢慢地走在雨中。望去,女子的面色苍白,脚步轻浮,瞳眸中充斥的只有茫然。
静静地,寒冰与这个女子在雨中擦肩而过,然“砰”的一声,女子赫然地倒在了寒冰的面前……
客栈
烛火充盈着整个雅室,寒冰负手立于窗前,迎着月光看着手中那柄冰剑。寒冰突然发现自己很爱笑,就像这柄冰剑,不管吸了多少人的血,却依旧是那么得冰凉。
他想,有些东西的本质,无论怎样都是变不了的。
“嗯……”
床上的女子发出呻吟声。寒冰收起剑,走到床边。女子长长的睫毛抖动着,随之一双水灵的眸子印入眼帘。那是一个如玉般的女子,精致地像个玉娃娃。
“你是……”
“在下姓秦,单名一个冰字。”
寒冰默默地回答着,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秦冰,这本是他的原名,可从他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时,寒冰却感觉十分陌生,仿佛是在念别人名字似的。
“我……刚刚……在街上……”
女子捂着头,极力地回想着,神色间是无比得柔弱和楚楚动人。
“姑娘方才晕倒在街上了。”寒冰说道,“我已让客栈的老板娘,为姑娘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大夫嘱咐了,姑娘身子弱,淋过雨又受了风寒,要好生修养才是。”
“多谢公子相救……但……”
“姑娘有话,直说便是。”寒冰谦和,一副儒生的模样。
“……我盘缠用尽,身无分文,怕公子的恩情……”
“呵呵,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寒冰浅笑,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张银票应该能帮到姑娘,在下告辞。”
“公子,且慢!”
女子急匆匆地从床上爬了下来,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拿起银票,便跑到了寒冰的面前。
“承蒙公子多方照顾,哪还能白拿公子的银票呢……公子还是请收回吧。”
“就当作是我借你的吧。”
“这……”
“姑娘既然有难处,在下帮一把也是应当的。”
“这……公子请稍等。”
雅间一旁,女子卧案提笔,墨的香气漫漫弥散开来。一头顺直的黑发,在烛火的映衬下额外亮泽,恍惚间,实有典雅之感。片刻,女子将一张字条递到寒冰面前。
“公子今日大恩大德,他日必将报答。今以此为据,誓不当忘。”
“姑娘客气了。”
寒冰接过字据,一行字体简洁娟秀,然看着落款,寒冰微微摇了摇头。这细微的举动,被女子看在了眼里。
“公子可是觉得这名字不好?”
女子大方地问着,如此应对自若,怕又是个出自书香门第,而遭遇家门不幸的苦命人。
“相思……的确不是个好名字。”寒冰将纸折起放入怀中,坦然道,“长相思,催心肝。自古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明知徒然相思,无济于事,却又偏偏痴心依旧,最终误己前程。情字一关,并不是人人都能想得开的。”
“呵呵,姑娘是自有想法了。”
寒冰作揖,携剑离去。相思扶着门沿,不禁暗暗出神。
他便是娘所说的江湖人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父亲当年便是用了这句话,抛弃了温柔贤淑的娘。为得只是那看不清,说不明的江湖。她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竟可让爹抛妻弃子。
她更不懂,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让娘直至死前,唯一悔的,便是自己生在一个书香世家,而不能在江湖中与爹结伴。而娘之所以为她取名相思,也是为解日夜相盼之苦。
曾几何时,这两个问题如枷锁般,让她无法理解。但如今,她似乎有些懂了。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她的心第一次有了奇怪的跳动和莫名的期待:江湖人……不知再见将是何时?
(四)
寒冰走出客栈,已是子时,这通常是杀手执行任务的时候。
或许是刚下过雨的关系,夜空中只挂着一轮孤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寒冰看到月牙儿,心底就会有种难以言语的惆怅。
风拂过,寒冰脚尖一跃,立于瓦砖之上。漆黑的静寂,有谁能够料到,会有一女子静立其上——寒月。
“速回轩雨楼,主公已至。”
语必。只见两道身影,相继施展轻功离开,在黑夜中,如鬼魅一般。
“主公,回来多时了?”寒冰问道。
“一个时辰。”寒月瞥了寒冰一眼,眸子里竟带着一股担忧之色,“主公若问起,便说去城西崖山练武。”
“嗯?”
寒冰疑惑而惊异地望向身旁的女子:她能回答已是万幸,如今……她这是在帮我么?
要知,主公谨慎。杀门的杀手除了练武,杀人,别无其他。更何况良心,这种害人的东西……再者,他俩结下的仇怨,让他以为,她不会再对他有所理睬……
“从崖山至轩雨楼,需两个时辰,切记。”
寒冰尚未回神,寒月却已停下步伐。
“前面就是轩雨楼了,你先回去,莫提及我。”
“你呢?”
“片刻便到。”
寒月说着,盘膝而坐,自顾自得的调运起内息来。寒冰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她正慢慢地隐入黑暗之中,与夜为伴。然那种震人的气息,让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
“走!”
在寒月吐出一个字后,寒冰又运气起步。似乎只要是那个女子所发出的指令,便没有人能够去违背,她的身上总隐隐地含着一股霸气和难以琢磨。
而那一刻,寒冰觉得,她亦不如外表一般冷艳。
轩雨楼
寒冰走进雅间,只见寒愁立于一边,而不见寒烈的身影。
厅堂之中,一蒙面男子正襟危坐。虽不见其貌,然一双犀利地瞳眸,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他,就是杀门的首领。变化莫测,深沉神秘,已不足以映衬这个男子。
杀门创立虽已多年,但于暗人组织来说,却一直排在阎王殿的名声之下,而不得越雷池一步。然自从这名男子做了杀门门主之后,不仅让洛阳本尊的声势日益浩大,竟连中原九州都遍布下了杀门的分舵,如此杀门不仅势力日渐宏大,更由于据点极多,而不易遭到武林正派的残害。
不久,就连素有第一杀手组织之称的阎家,也不得不让出宝座来。之后,杀门更是成了江湖中原邪教中的一大领袖。
正是这个如迷般存在的男子,他以惊天的魄力使杀门二字,人人闻之丧胆。
“寒冰见过主公。”寒冰单膝点地。
堂上的男子看了他一眼,并无做声,只是拿起了桌上的茶盏,慢慢地品了一口。接着,又懒洋洋地逗弄起肩上的鹦鹉。仗着主人的宠爱,整个雅间里,只听得它的叫嚷。
“嗯,冰儿回来了啊……去哪了?”
“回主公。寒冰于城西崖山修习,回晚了,还请主公海涵。”
“呵呵,城西啊,真是辛苦了。从那回,怕是要不少时间吧?”
“回主公,两个时辰而已。”
“嗯,起来吧。”
“谢主公。”
似乎终于满意了寒冰的答复,男子展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旁的寒愁,静静地听着男子发问,自是懂得此人的城府之深及他的怪异习性。只是,他们都不过为他的一颗棋子,而棋子是没有任何权利的。
寒冰起身站到主公的另一侧,下一刻,寒月便走了进来。看了眼站于两旁的人,随即也下跪,对座上的人请安。
“寒月见过主公。”
“嗯,月儿可是有事耽搁了。”
“是,寒月下次必会注意。”
“无妨,先起来吧。”
“谢主公。”
“七子”素知,主公对待寒月与对待他们的态度,从来都是截然相反的。
寒冰看着寒月站到自己的身边,她朱唇微启,眸子更是柔和了许多,不比平日她淡漠的神色和隐忧的杀意。自寒月入杀门的那天起,便知道她是一个绝色的女子,当明白自己的心中,始终有那么一丝牵挂时,看着她的心,似乎总会漏跳一拍。
“既然人都齐了……”
蒙面男子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抬起了头,而如此一个细小的动作,让两旁的人不禁竖耳聆听。世上有些人,天生便拥有强者的威严。
“愁儿。”
“是,主公。”
“去一次塞外,找耿业丘——耿将军。”
“塞外?那不是在和白族人打仗嘛……”
寒愁一脸地不想去,也只有她,敢在主公面前露出违背的脸色。
杀门“七子”,向来是由主公从江湖上挑选有才干的人当任。而寒愁,是唯一从杀门的试炼场中被挑选出来的,听说她自幼便跟随在主公身边,也算得上是由他一手调教的。似乎也正是如此,对于寒愁的忤逆,主公从未有过责备,倒像是蓄意贯着她的。甚至有时她不愿意做的任务,也会由着她。
“不错。愁儿,记住,你只需为他杀一人。”
“是,寒愁自会拿捏分寸。”
蒙面男子点了点头,从随身的锦囊中拿出上等玉米,喂起鹦鹉来。他的手很白,白得让人有种错觉,觉得那本就是透明的。
“寒月,寒冰。”
“是,主公。”
“一个月,杀了六王爷。”
“是。”
“嗯,夜也深了,都退下吧。”
“是,主公,尔等告退。”
几人恭敬地退出了门外。
雅间内,男子挥手,烛光骤熄。黑暗的空间内,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