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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嫃道:“好的公公。”
连世珏见老头有些瘦不禁风,说几句咳嗽一声,显然是个有病的,就不吭声。
宝嫃应答完了,连老头才道:“走吧。”从里头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在院子里靠着墙边晒太阳。
连世珏将出门前,就听到老头哼什么“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很是悠闲似的。
宝嫃出门,才把一个斗笠给男人戴上,自己也戴了一个,看男人的新造型,越看越喜爱,就歪头笑一笑,扛着锄头顺着大街往前走。
男人沉默片刻,便道:“地里的活也都是你做?”
宝嫃守着他,像是守着宝贝,就雀跃说道:“夫君,咱们的地不大,只有两亩稻子,三亩麦子…
…先前倒还多一些,只是你没回来,公公婆婆做活儿不利落,时常要请世誉兄弟过来帮手,那么多地照应不过来,就给了他一些让他种着,每年他会给半袋稻子,半袋麦子。”
男人点点头,看着宝嫃:“至少你可以……”
“啊?”
男人心里说:“至少你可以少操劳一点儿。”目光在她的手上扫过,这双小手,本该是属于少女的软和娇嫩,但是他握过几次,发现掌心里有的地方磨出了略硬地茧子,有的地方还带着伤,手背上也还有几道划痕,有的伤痕好了,浅浅地看不大出来,有的地方却是新伤,伤处有干了的丝丝血渍。
说话间,两人将顺着巷子拐过街角,路上也遇见几个熟人,见了两人都很惊异,有人便同宝嫃打招呼。
街心里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坐着小凳子晒太阳,一看两人出现,都哑口无言,只是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个,宝嫃见状,就“某婶某爷某奶”地叫,几乎就叫了个遍。
几个老头老太满面堆笑地一一答应,一路目送他们走了过去才罢休。
一直在他们走出了七八步的时候,身后才又传出热烈地议论声音,连世珏不动声色,耳朵却很是好使,只听几个老家伙七嘴八舌地说道:
“没想到连家的后生出落的这么齐整。”
“只不过小媳妇总是这么瘦巴巴地,风吹吹就跑死的,这屁股也小,看来没二两肉,能生娃儿吗?”
“难说……以连家大娘那泼辣性子,如果等不到媳妇生娃儿,估计就……”
“听说这后生的相好挺多的,比如村后的王寡妇……那可是个能生的,就不知道连家大娘看上看不上。”
几个说到这里,就哈哈笑。
连世珏心中暗骂:“为老不尊。”
宝嫃却不似他这样耳目灵便,只知道几个公公婆婆在议论纷纷,或许多半也是议论他们,但究竟说什么却不知道,只仍旧一脸欢喜地往前走,凡是遇到熟人,就急忙打招呼。
连世珏望着她甜甜的笑容,心里头莫名地叹息了一声。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地,两人不知不觉出了村口,越见眼前视野开阔,长天净澈,绿树荫美,远处可见清晰地山脉隐隐,如一幅画儿。
顺着大路往前,宝嫃指着两边的田地,道:“珏哥,咱们的稻田在村后下坡,从这里得绕过去……不过麦田就在前头不远了。”
走了一会儿,她又一惊一乍地叫道:“珏哥,这里就是我丢
独轮车的地方,我……”
她唧唧喳喳地说着,忽然间抬头对上男人的眸子,怔了怔后便反应过来,飞快地脸红起来,低头小声道:“夫君,夫君,我一时忘了!我叫错了……你不要……不要生气。”
连世珏轻轻地叹了一声,伸出手来轻轻捏住她的手,顺势把那锄头拎过来,默默无声往前走了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
“啊?”宝嫃不懂。
“三年了,不是说多半都以为……我死了吗?我们又没有……圆房,你在这家里过得也……不甚好,你大可改嫁。”
“我不改嫁!”宝嫃忽然大叫起来。
连世珏身心俱是一震,停下步子转头看她:“你就这么喜欢……我?”
宝嫃定定地站在原地,只是望着连世珏看,眼中水光闪烁,她低头搓着衣角:“我当然,喜欢珏哥,那时候……我、我讨饭……被珏哥、撞见,珏哥可怜我,给了我些钱不说,还……娶了我过门。”
连世珏眉头一挑:“所以你就……”
“我娘家穷,”宝嫃忍不住落了泪,却还竭力忍着,声音略有些沙哑,“有个牙婆子给爹说,要把我卖掉,给县城的大户家里当妾,乡里人都知道,那个杜大户家里……大娘子格外厉害,弄死了几个妾……我、我也很不愿意给人家当妾,死也不愿意,如果不是珏哥、我……我早就死了。”
她说到这里,便抬起头来望着连世珏:“我早就打定主意,如果珏哥真的……回不来了,我也就跟你一块儿去。”她的样子看起来柔弱之极,然而神情同说话的声音却是异样坚决。
连世珏看着宝嫃,顷刻间伸出手臂,将梨花带雨的小家伙搂入怀中。
却听得有人笑道:“哟,这小两口不回家去,怎么就在大路上亲热起来了啊?”声音却是轻飘飘地,几分轻佻。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鸡重获新生了,努力生蛋吧。。。XDD
把前面几章的错字啊,多余句子修改了一下。。加个油吧。。。
15、解甲:农月无闲人
宝嫃听了那声音,惊了惊,连世珏却不动声色,抱着宝嫃的手略微一松,眸子瞥向前路的一棵树下。
却见正前方那绿荫底下,俏生生地站着一道窈窕影子,因是夏日里天热,穿的也单薄,显得身形格外好。衣裳是好的棉料子,颜色也鲜亮,加上人长的不丑,看起来就像是绿树底下开了一朵儿花。
连世珏早就留心到这女子从前头大路来,一看到他们两人,便跟猫见了腥似的加快了步子,如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里头隐约若带几分妒恼交加之色。
他对这些男女□上很是不留心,只见是个普通民妇,便也罢了,低头仍看怀中的宝嫃。
却见宝嫃已经自他怀中离开,将头上斗笠一扶,转头看见来人,微微惊愕之下,道:“原来是爱娇姐。”
连爱娇手中挽着个蓝色的包袱,微笑着走上前来,眼睛在宝嫃同连世珏之间不停逡巡地看,最后人妖妖娇娇地停在了两人面前,对宝嫃道:“宝嫃妹子,知道哥哥回来了,你们夫妻情热,但怎么就在这大道上……幸好是姐姐我看到,若是别人看到,怕是要说闲话的。
”
她这话里头带着几分调戏之意,说话间就抿着嘴笑,且眼睛灵动地瞥向连世珏,倒有些暗送秋波似的。
连世珏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站在宝嫃身边,别说搭腔,连赏光抬眼看一记都不曾。
宝嫃脸皮薄,被她说的有些儿脸红,忙忙地说:“我没有的,爱娇姐……只是方才……”这种事却不大好解释,越是要解释,就更显得越描越黑。
爱娇却道:“行了,姐姐我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小别胜新婚嘛……”说到最后一句,声里无端端的多了丝幽怨般。
宝嫃心里高兴,又是个单纯不过的性子,还以为人家是好心,便跟着笑了两声:“对了,爱娇姐怎么回来了?是回娘家吗?”
连爱娇叹了口气:“是啊,许久没回来了……昨儿听说……”她拉着腔调,欲言又止说到这里,定定看了连世珏一眼,才又道,“家里忙,就赶紧地回来看看了。”
宝嫃笑道:“爱娇姐家里的农活都忙完了,姐姐真孝顺。”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有人叫道:“宝嫃,宝嫃!”宝嫃一歪头,却见到大路对面边儿上站着个同村的女人,正冲她招手。
宝嫃一看,赶紧回头说:“夫君,我过去看看……”又对连爱娇道,“爱娇姐,那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要下地了。”
连爱娇道:“知道了
。”目送宝嫃跑向路的对面,一双眼睛便看向连世珏,略微咬牙低声说道:“冤家……你可回来了,装的倒像!”
连世珏眉峰微动,才扫了女人一眼,连爱娇咬着牙:“该死的!怎么没死到战场上去?害得我……”她的眼圈竟有些发红,咬住唇,一副似羞似恼又有些委屈的模样。
连世珏见状有异,冷冷然便要走,谁知女人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极快地说道:“我好不容易回来这趟,都是为了你……晚上老地方,你可给我……”
连世珏双眉皱起,刚要甩脱,连爱娇的手却在他的胳膊上一捏,感觉那手臂硬实非常,她心里一荡。
连爱娇暗暗咽了口唾沫,冲男人妩媚笑笑,极快地又松手,自转身去了。
连世珏颇有几分气闷,却见对面,那个拦住宝嫃的女人唧唧喳喳不知在说什么,一边儿说一边也打量他。
幸好两人没说多久,宝嫃就又跑回来了,见连爱娇果真去了,便道:“夫君,我们走吧。”
连世珏答应了声,见她神情似有些怪,便问道:“说什么了?”
宝嫃慌忙摇头:“没事,没什么。”
连世珏便也由她,两人到了上坡的地上,宝嫃打量了一番地面,仍旧有些湿湿地,便道:“果真公公说的对,不能翻地,估计就得明天了。”她手搭凉棚,又张望周遭邻家的地,果真也没见几个人。
连世珏见地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些短短地麦茬子,七零八落地躺着,宝嫃闲不住,极快地把其中几个挑出来,扔在田地边儿上:“这些东西留在地里最扎人的,不过等晒干了,烧火倒是好的。”
麦茬子是割完麦子之后剩下的那部分,一般都是从地里刨出来,不然不好种地。
有的田家惫懒,就直接放一把火烧,然而这样烧对地来说并不是好事,宝嫃心细勤快,又且喜连家的地不太多,大部分麦茬子都被她翻了出来,有的还晒在打谷场上,等晒干了,烧火是极好的。
连世珏似懂非懂,就只听着,宝嫃看完了,两人就沿路返回。
日头很毒,迎面的风却有几分凉爽,连世珏遥遥地望着村口那大槐树,旁边就是极大的一块打谷场,上面影影绰绰地,已经有人在忙。
宝嫃道:“现在地肯定还是湿的,不过晾凉麦子透透气倒是好的,夫君你说是不是?”
连世珏道:“你说是就是。”
宝嫃嘿嘿一笑,见左右无人,便攥住他的手,手指头在他手心里一挠。
连世珏只觉得手心里微微痒了痒,就看宝嫃。
宝嫃红着脸,想要松手,却又被男人的手掌把那小手反握住了。
“这手上的伤,是麦茬子扎的?”连世珏问道。
宝嫃又有些昏头昏脑:“唔,是啊……还有……都是我不小心。”
连世珏拉着她往前走:“以后要小心些。”
“哦……”宝嫃抬手挠挠后颈,心里又甜又有些晕陶陶地:“夫君,晌午饭你想吃什么?”
男人很有些虚火上升的意思,无奈道:“你做什么,就吃什么。”
宝嫃只觉得他说的话都动听极了,呆呆想了会儿,道:“昨儿婆婆叫请客买了肉,我不舍得全做了,就偷偷留了一块儿,用油过了过,使盐腌着呢……给夫君炒了吃好不好?”
男人只觉得她这点小心思当真可爱有趣之极,忍不住就想笑,咳嗽了声道:“好啊。”
两人你说我答,但多半是宝嫃在说,三里路走起来,丝毫也不觉得寂寞。
男人望着眼前开阔清爽的景致,时不时低头看看身边儿小脸如花般的人儿,迎面的风徐徐而来,头顶太阳光热烈,他眼前所有一切尘世的景致,有种说不出的美妙动人,这一切陌生的存在于他来说是如许的新奇而美,以至于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可是手心里传来的温柔绵软的感觉,身子时不时被她蹭到的感觉,听着她脆生生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先前他以为他的一生都走到了尽头,前进一步或者后退一步都是岌岌可危的无底悬崖,属于他的只有无休止的杀戮,摇曳的旌旗遮天蔽日的烽火,可是现在……
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身边那声音碎碎念道:“夫君夫君,你是不是饿了?还是累了?还是日头太晒了?我去把盖麦子的芦苇席子揭了,把麦子稍微摊开我们就回家……”
男人低头,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宝嫃的脸:“我没事,我……很好。”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宝嫃一怔,对上男人温柔注视的双眸,脸颊上迅速地晕红一片。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