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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故意要将她支走。比如前一个月,他硬要她去押谷里的一批药材去郴州。
实际上他只是想让她出去逛一圈,熟悉一下以前的日子。
她去了七天。让他感到度日如年。
到了第七天,他却失去了耐心,早早地赶到谷门口的客厅里等着她。
以前慕容无风从来不去那个地方。赵谦和倒是总守在那里接待客人。
那一天,赵谦和一大早看见慕容无风进了客厅,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抢步迎了上去,将他送到一间安静雅致的偏厅。
“谷主有事要吩咐?何必亲自过来?差一个人来传话就可以了。”
从竹梧院到谷门要走好久。他竟一个人独自推着轮椅过来了。
“没什么事。”慕容无风淡淡地道。
如果他说没什么事,赵谦和便不再问了。
他给这个大汗淋漓的人泡了一壶碧螺春,便到门外去找谢停云。
“老谢,谷主一大早地出现在谷门口,是等什么人么?”赵谦和问道。
谷门口一向很乱,他怕出事。
“嗯。大约是等夫人。夫人好象应当是今天回来。”谢停云想了想,道。
“不会罢。”赵谦和觉得有些不信。
谢停云神秘地笑了笑,道:“这算什么?以前他还跑到太原去了呢。”
“也是。不过,结了婚后也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真是死脑筋。”
接下来,两个人都只好陪着他守在谷门口。慕容无风不走,赵谦和和谢停云也不敢走。
一直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见一匹快马突然而至。荷衣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到了大门,看见了赵谦和,便下马准备和他寒喧两句。赵谦和连忙道:“夫人辛苦。谷主在偏厅里等着夫人呢。”
荷衣的脸顿时红了,道:“他……他不必……”话没说完,一溜烟地奔进了偏厅。
“回来啦?”他看着她,笑着道。
她的手圈了过去:“嗯。”
“一路上还好?”
“好。”
“玩得好么?”他又问,将手中的茶递给她。
她点点头,将茶一饮而尽:“你呢?你好不好?”
“好。”
“子悦呢?”
“也好。”
接下来,懒得说话了。他们手握着手,吻了起来。
赵谦和与谢停云偏偏不凑巧地从半开着的门缝里看见了这一幕,连忙扭过身,逃到隔壁的大厅里。
“原来是两只幸福鸟。”赵谦和有些惊异地道。
慕容无风对女人居然很有一套,他还是第一次发现。
“呵呵,看呆了罢?我这可不是第一次啦。”谢停云嘿嘿地笑道。
“我不信,这个人简直不象是谷主。”赵谦和的口依旧张得很大。
“所以说,你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总管,连这个也不明白,算是白当了。”
“原来他们俩个……这样……这样幸福。”赵谦和说着,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大家都知道慕容无风行动不便,百病缠身,一向都不快乐。
原来他也有快乐的时候。
“啊,现在他们该了了罢?我正好有一件事想禀告。”过了一会儿,赵谦和道。
“再等等。”谢停云拉住他:“你老兄怎么尽煞风景呢。”
只好又坐了一会儿,悄悄地走过去,从门缝里偷偷地看了一眼。
两个人还拥抱在一起,喁喁细语。
赵谦和只好溜出来,见了谢停云,道:“还没完哪,我下午再去禀告好了。”
两个总管面对面虽口无遮拦,却都是老成持重之人。这种事情,进了他们的眼,就跟进了坟墓差不多。他们绝不对旁人说起。
所以赵谦和的猜测已然停止,其它人的猜测却还在继续。
终于,他沉沉地睡了过去。荷衣却仍在一丝不苟地替他推拿着。
她坚信在自己的努力下,他的身体会渐渐地好起来。
有时候她甚至愿意那个整日受疾病折磨的人是自己。
慕容无风不爱说话,倒并非一个冷漠的人。
他只是有些过于羞涩。要他开口找人搭讪,求人帮忙,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是宁肯折磨自己也抵死不求人的。
每思于此,荷衣都会觉得好笑。有些人看似冷漠,其实羞涩;看似严肃,其实有趣。要相处很久才能逐渐地把他们认出来。
“所以你一定要娶我。”有一天,他病得很重,荷衣笑着对他道。
只有荷衣他不用求。她永远在他的身边,随时准备伸出自己的手。
他笑,知道自己欠这个女人实在太多。
“别干了,睡罢。明天……我陪你逛街……”他朦朦胧胧地说了一句,好象已在梦中。
她笑了起来,怜惜地看着他捏着自己的一角衣裳,死死地睡了过去。
“冬天又要来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2)
秋日难得的骄阳射进马车的窗帘里。
充分休息之后,慕容无风的精神总算恢复了过来。
“我们去哪里?神农镇真是久违了。”他斜倚在长榻上,淡淡地笑着对荷衣道。
“想吃红烧肉。听风楼的红烧肉。”荷衣美美地道。
“那就去听风楼。翁樱堂我也好久没见了,前些时听说他已将听风楼扩建了一番,旁边又建了一座楼,中间有长廊相接。”
回来之后慕容无风要么忙于医务,要么卧病在床,竟很少出谷。
“那是西楼,以前的那个叫东楼。”
“你去过?”
“嗯。我去和顾十三比剑,比完剑后,我请他吃了一顿。当然是以你的名义。”荷衣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难道你自己不能请客?”
“他是你的师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他是男的。”
“男的又怎么啦?”他笑。
“你不吃醋?”
“不吃。”
“小傅也在,他们好象都挺喜欢南方的,来了这里都不肯走了。”
“难怪这些日子,飞鸢谷的赛事一日接着一日。”慕容无风叹道:“昨夜那个病人就是从飞鸢谷里抬过来的。身上的经脉全都给人震碎了。忙了我们整整三天,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动。你们江湖……”
“哎!慕容无风,你站在哪一边呢!”
“比武难道不能点到为止么?为什么一定要将人伤成这样?真是不象话。”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就是江湖。江湖就是血淋淋的。”荷衣叉着腰,想和慕容无风争辩,不知为什么,这一回,又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自从嫁给你,我已感到自己不再是个江湖中人了。”
“荷衣,我可没拦你啊。”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无论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去做。不要老想着照顾我。”
她紧紧地依偎着他,道:“我只想照顾你,别的事对我都不重要。”
“好好说话,手放在哪儿呢?”他板起脸。
“人家就喜欢这样嘛。”她的壁虎功又来了,扭股糖般地粘了过去。
“究竟,你和顾十三之间谁赢了?”趁她的粘乎劲儿还没有上来,他赶忙换一个话题。
“我们斗了四百招,还没分出胜负。我肚子饿了,过几天再和他打。”
“是不是你打他不过,故意使了个缓兵之计?”
“嘻嘻,知我者老公也。我的轻功比他略好,剑术上……那个……那个就差了一点点。”
“他不会伤到你罢?”他有些担心地道。
“我们只用两只竹剑比试。不过,伤人的东西不是剑,是剑气。他控制得很好,不会轻易伤人的。”
“会不会有意外?”他还是不放心。
“好啦,你别瞎担心啦。我不会有事的。”
两人拉着手,默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慕容无风又道:“等会儿进了楼,咱们就呆在楼下。你一向喜欢热闹的。”
她知道,慕容无风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看。每次去听风楼他都有专门的楼道直通二楼的雅座。
“不用。咱们去二楼。听翁老板说,他在西楼特意给你留了一间雅室,平日不开,专备你应酬之用。”
“尽拍我的马屁……”他笑了起来:“如果我不在的话,你是去楼上还是去楼下?”
“楼下。”
“那就去楼下。”
荷衣还要反驳,慕容无风道:“就这么定了。”
马车微晃,已到了听风楼的门口。
早有侍从将轮椅放到车门之下,慕容无风柱着拐杖,荷衣将他轻轻地从车上接了下来,扶着他在轮椅上坐定,并替他整理了一下被秋风拂乱的衣袍。
翁樱堂早已候在一旁,道:“属下已为谷主与夫人备好了一间雅室……”
“多谢,不过我们想坐在楼下。麻烦老板替我们找个座儿。”
不敢多问,翁樱堂将他们引入西楼右侧的一张四个人的桌子。一眨眼的功夫,他重新换了一套桌布和餐具。还特意端来的了一个取暖用的风炉。
“两位想要点什么?”他笑着道,今天他亲自当跑堂的伙计。
“红烧肉,盐水鸭翅……荷衣,你要吃虾么?”他问。
“哪里能吃那么多?我们就两个人而已。再来一碗蘑菇炖豆腐,一碟清炒藕丝罢。”
翁樱堂心里笑,这两个人倒是不爱浪费。实际上,慕容无风吃得很少。每次他们一起来,大部分的菜都是给荷衣吃的。
“还有鲈鱼鲜笋汤。”慕容无风又道。两个人都爱喝鱼汤。
“要不要酒?”翁樱堂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听说咱们楼里的凤梨果酒味道不错。”荷衣道:“谷主不能喝酒,你别招他了。”
慕容无风淡笑不语。
菜很快就揣了上来,他喝了一小杯果酒,道:“什么果酒,果汁还差不多。”
他又尝了尝鲈鱼汤。味道鲜美异常。不禁道:“这新楼莫不是请了新的掌勺师傅?”
翁樱堂得意地笑道:“不错,连谷主也尝出来了。我们请的是西北第一名厨,薛钟离薛大师。这小子脾气古怪得紧,每次炒菜都要我去求他半天他才肯动手。”
荷衣笑着道:“薛钟离?他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我为什么不知道?”
翁樱堂一愣,道:“夫人认得他?”
荷衣道:“听说过他的名字,人没见过。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的……朋友。”
在太原那一阵子,荷衣只顾陪着慕容无风,原本约好一起到薛钟离家吃饭的,却因为抽不时间,一直没有去。是以荷衣从没有见过他。
“荷衣,何不请薛公子过来坐一坐?也算是见一见故人。”慕容无风在一旁道。据他所知,除了王一苇之外,秦家兄妹算是荷衣唯一的朋友。
荷衣却不知为什么站了起来。
“怎么啦?”
“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很象秦雨梅?”
荷衣指着远远一个修长的身影,有些吃惊地道。
慕容无风看了半天,道:“是有些象……不过,她的样子我记得不大清楚。”
荷衣哪里管他,早已飞跑了过去,两人相见,一阵尖叫,接着便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荷衣不由分说,将她拉到自己的座位边,道:“好呀!怎么一个人偷偷地跑到这里来,却也不来找我?”
秦雨梅满脸通红地道:“我……刚刚才到。慕容先生,你好。”
慕容无风笑着道:“秦姑娘,请坐。荷衣,再去多要几个菜啊。”
秦雨梅连忙道:“不必不必,我……我还有事,马上……马上就要走。”
荷衣一把拉住她,道:“几时变得这样鬼鬼祟祟起来?有什么事这么急?今天你得住我那儿去,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秦雨梅低下头,道:“我……我……”
“雨梅,你有朋友在这里?”
突然间,她的身后不知怎么多了一个个子瘦高的年轻人。
那青年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袍子,长身玉立, 一幅很斯文很和气的样子。
荷衣不得不承认,这小伙子长得英气,帅气,熬是好看。他的腰后,还别着一把鳄鱼皮吞口的刀。
慕容无风见了他却是微微一愣。
荷衣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薛大师了。我们正尝你的鲈鱼呢。”
青年淡淡笑道:“我不是薛大师。”
这回轮到荷衣愣住了。
好象觉察到荷衣的尴尬,那青年连忙又来解围:“不过我和雨梅都是小薛的朋友。”
听他的话,好象他与薛钟离亦十分熟识。荷衣却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抱歉,说了半天,雨梅还没有告诉我两位的名字,实在是失礼的很。”他的嗓音分外柔和,样子也很谦逊。一举一动,都显得彬彬有礼。
只有世家子弟,从小经过良好的训练,才有这样的教养。
秦雨梅支支吾吾地道:“这两位的名字……我……一时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荷衣与慕容无风面面相觑,彻底呆住。
慕容无风淡淡地道:“秦姑娘,你有事先忙去罢。我们不打扰你们了。”
一听这话,秦雨梅好象得赦令一般,拉着那青年的手就要走。
那青年却道:“两位见笑了。雨梅平时没那么糊涂的。好在两位总算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在下正想请教。”
慕容无风悄悄地在桌下捏了捏荷衣的手。
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