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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准备好的干净衣物搁在屏风上,是从一位女神仙那里借来的麻布长裙,先前他还拿着那裙子按照她的身量比了比,想了半晌,还是觉得应该让曦和在身上裹一裹,然后将下面多出来的一大截裁掉。二十一天没有孩童,能勉强找出一位女神仙已是十分不易,她向来不是个挑剔的神仙,便也将就着同意了。
白色的水蒸气从水面上浮起,氤氲着她的脸,身体在适宜的温度下很快放松下来,脑子里便开始胡思乱想。
她曾经来过天宫过很多次,对这里虽然算不上如数家珍,却也绝不陌生,然而,她这才是头一次发现天宫的水与下界不同。
自从父神与母神羽化,她被托付给第一任的天帝,那个时候神魔之间的界限都不甚清楚,诸方混战厮杀,几乎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即便是自诩天族的神仙,身上也带着极重的凶戾之气。那时的天帝还不是天帝,只是洪荒时候一位颇有战名的神祗,后来魔神阎烬被封印,各方势力分化,这才有了如今的天宫。第一任的天帝于她有养育之恩,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天族来往密切,可她却并未随天帝一脉住在天宫,而是留在了从前双亲居住的洛檀洲上。因此,此番在广胤的强留之下,倒是她第一次住在天宫。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对于天宫,她从来都没有半分感情,这里与凡界,与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什么不同,即便她常有出入,但始终都将自己当成一个客人,她只是路过此地,仅仅是路过而已。
而现在突然住下来,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跟广胤告辞的理由,她忽然觉得,似乎应该好好熟悉一下这里。这种情绪非常的微妙,似乎产生于广胤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而当她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又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也许是广胤对她太好了罢。
曦和靠在浴桶边上,闭起眼睛,轻轻舒出一口气。
自出生以来,数十万年过去,又历经无数次涅槃,她对于许多事情的记忆都已经很稀薄。她只依稀记得幼时与双亲在一起时的那种感受,却几乎要将他们的模样都淡忘。上古时候的神仙一个接一个地羽化,最终只留下了弈樵和长渊始终在她身边,后来又有了青樱和婴勺。他们一直陪伴在她的周围,可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是她徒弟的广胤,他所给予的陪伴却又是与他们不同的。数十万年间,她从未感到过孤独,可偏偏是这两日,广胤在她的身边,为她点灯,给她做饭,教她烧菜,带她出来玩,她才忽然觉得,在过去的那数十万年间,自己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人。
这种念头冒出来之后,她脑中似乎隐约飘过一抹熟悉的感觉,然而几乎是立刻,一股深入骨髓的惊悸从心底泛起,穿透肌骨刺入每一片神经。
心头那一抹暖意霎时消失不见,她微微打了个抖,睁开眼睛,从水里撩起头发,起身,轻轻一招手,屏风上的衣裳便落在了手中。
她将衣裳半抖开,在身上比了比,眉头微微一动,一阵风卷过,木桶内尚有余热的水泛起圈圈涟漪。
房间外面,广胤安然地坐在桌边饮茶,目光穿过打开的窗棱望着外头的景色,唇角挂着一抹闲适的笑意,那姿态看着十分的舒心。
他听见屋内的水声一阵轻响,然后渐渐地止了,随即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晓得必是曦和已经沐浴完准备出来了,于是搁下了茶盏,调转了目光投向那紧闭的房门。
门栓动了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
广胤望着那搁在门框上成人高的莹白手指,眉头微微一跳,眸色深了那么几分。
紧接着,一只穿着木屐的赤足跨过门槛,穿着一身粗布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湿润的长发垂在身后,面上带着些微沐浴之后特有的醺红,尽管一身粗布衫子亦无法掩其光华,女子将鬓发撩至耳后,微微抬起眼,与他目光相接,房中霎时萦绕起一股紫藤萝的冷香。
广胤原本缓慢地抚摸着杯身的手指停了下来。
“前厅的碗筷小仙已经收拾好了,殿下您还有什么——”门外传来一阵大喇喇的声音,司命颠颠地跑了进来,却在看到曦和的那一瞬间霎时消音。
广胤只凝视着她,丝毫未在意司命的聒噪。
“啊啊啊啊啊——”惊恐的叫声凄厉无比,几乎要将整座屋子的房顶掀翻,半只脚跨进门槛定住的司命颤抖地指着曦和,连话都说不利索,“尊尊尊尊——”
曦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司命霎时噤声。
曦和走出来,拧了拧身后仍在滴水的头发,来到广胤身边,自行沏了一盏茶,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了?”
广胤凝视了她良久,忽然一笑,靠在椅背上恢复了常态,重新端起茶水,鼻端却已被藤萝的冷香占据。
“没什么。”
曦和看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
司命飞快跑进房间内,四面探寻是不是还有人留在里间,确认无人之后,抱着脑袋在门口站着,喃喃道:“小殿下呢?小殿下怎么不见了?把小殿下弄丢了,弈樵上神只怕要将小仙的菜地都给掀了,小殿下在哪儿……”
广胤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继续演。”
司命放下抱着脑袋的手,颤抖地挪过来,仍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了看广胤,再看向曦和,舔了舔嘴唇,问道:“尊、尊神?您真的是尊神?小仙曾在太子殿下的成年礼上见过尊神一面的,您确实是尊神无疑罢?”
曦和看他一眼,然后垂眸端着暖茶缓缓地喝下去。
这便是默认了。
司命颤抖地搓了搓手:“方才那位小殿下就是尊神所化?尊神您竟然驾临小仙的住处,真真令小仙此处蓬荜生辉啊。”
曦和放下茶盏,看向司命。
后者一见到她的目光投过来,立即深呼吸摆正脸色准备听命。
只见曦和缓缓开口,声音冷淡,已完全没有了身为孩童之时的稚嫩,反而有一股世外尊神的清冷疏离:“今日之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司命愣住,几乎是立刻垮下了脸来,正欲发言时却听得广胤在一旁淡淡吩咐道:“按她说的做。”
司命立刻夸下了脸来。
广胤搁下茶盏,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锦袍,仍旧像之前那般伸出手去牵曦和的手,后者却轻轻一动,避开了他的触碰。
广胤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望着别处,一时猜不出她心中是如何所想,手微微一顿,然后收了回来,对司命吩咐道:“今日来你二十一天做客的,仅仅是本君与弈樵上神的外甥女,与尊神无关。”
司命憋了又憋,最终不情不愿地憋出一个字:“是。”
广胤看向曦和,此次并未再去牵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我们走罢。”
曦和微微一颔首,二人便化作两道流光离开了二十一天。
而就此回到广晨宫之后,曦和有整整三日都未再见到广胤的影子。
第14章 凡人异泽
一棵硕大的花菜堵上了司命的嘴。
只见广胤淡淡地收回筷子,从容地夹下一块鱼肉搁进曦和的碗里:“既然要吃本君做的饭就好好吃,废话什么。”
司命被堵着嘴委屈地吚吚呜呜了几声,发现抗议无果后只好就着嘴里的花菜啃下去,咀嚼了片刻露出幸福的表情,在广胤冷淡的目光下低头扒饭。
曦和看了广胤一眼。他在整个广晨宫中都挂上了铃铛,可见他其实是深爱着之前在凡界的那位夫人的,然而又似乎不太愿意在她的面前提起与之相关的事,这令她感到有些费解。
广胤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两个字:“吃鱼。”
“……”曦和觉得,广胤可能真的已经将她当孩子看了。
司命星君诚然是个嘴闲不住的神仙,被堵了一次之后很明智地换了个话题,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他今日在凡界的所见所闻。广胤也不打断,时不时地给曦和夹菜,问问她味道如何,是否吃饱了,待会儿想去哪儿等等。
“……虽说这平安侯能力也算颇为不错的了,但到底不如东边的天祈朝。”司命扒了一口饭,咽下去咂了咂嘴,道,“殿下可晓得天祈朝?就是您先前下凡历劫之时所在的那一处凡世,如今改朝换代也许多回了,这一代的君王倒是比殿下您那时候的君王英明得很,将那一处的凡世治理得河清海晏的,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那什么什么来着,对了,太平盛世。”
曦和这时候恰好已经吃饱,听见司命提到广胤历劫,抬起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发现他并无什么反应,这才想起来广胤在凡间似乎经历了一段悲凉的童年,他不想提亦实属正常。
司命也自顾自继续说着:“这天祈朝不仅皇帝能耐,那东宫的储君比起他老子来还要更胜一筹,在民间的声望啊,就如同太子殿下您在天宫一般,很是了得。”咂了咂嘴,“说起来,不仅是那皇帝老儿和储君了得,这一家子都很了得,小仙今日下凡,还在那位皇后的身上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泽。”
广胤这时才微微注意:“哦?说说看。”
司命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凑上前来:“那位皇后生得是花容月貌,比之咱们天宫上的许多美人也是不遑多让,那皇帝老儿可将她宠得紧。不过,小仙今日下凡之时在那皇宫中遛跶了一圈,机缘巧合之下逛进了后花园,碰见了这位美人,经小仙仔细斟酌,这位美人虽然*凡胎确是凡人无疑,身上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仙气。”
广胤微微挑起眉。
司命虽然因为啰嗦而经常表现得不靠谱,但在某些事情上却表现得极为谨慎,这从他笔下的命格簿子来看便知。在凡人身上发现神仙的气泽,这等奇事,若非他亲身所验,是决计不会胡乱揣测的。
“继续说。”
司命见广胤终于提起了兴致,兴奋地搓了搓手,道:“小仙观察了她许久,还特地翻了她的命格出来瞧,这位美人既无飞升之象,亦非神仙下凡所化,因此一直纳闷这位美人身上的气泽会是因何而来,但小仙道行尚浅,没能寻出其根由,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她身上那一缕气泽不同于普通神仙。”
“怎么说?”
司命面色微正,道:“天宫中地仙散仙虽然已经飞升,但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凡界的浊气,而生来仙胎的神仙鲜少会与凡界之人有交集,更遑论生来便有神位的,六界之中都是屈指可数。可那位皇后的身上,气泽明显要比小仙精纯许多,连天宫中的仙娥都比之不及。”他沉思了片刻,目光在曦和与广胤之间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了曦和的身上,眼神亮起,“倒是与这位小殿下有些相似。”
这下不仅吸引了广胤的注意,连曦和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同我相似?”
曦和与广胤对视一眼。
司命虽然以为她是弈樵上神的外甥女,但他们都知晓她其实是天族的尊神。气泽与她相近的,除了天帝一家子,便只有洪荒之时留下来的几位神尊了。既然广胤都不知道,那么基本上与他们天族帝脉无关,剩下的,一只手便能数清楚。
曦和忍不住问道:“你可曾认清了?当真与我相近?”
司命斩钉截铁:“小仙以家中所有的话本子担保,绝对没错。”
曦和沉默。
广胤问她:“在你认识的神仙里头,可有哪一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么?”
曦和摇了摇头,道:“凡人身上出现神仙的气泽,一般只能是神仙在其身上留下了烙印或是什物。可几位上神中除了弈樵之外并无常在人间走动的,更别说留给凡人什么东西了。”
广胤道:“那你呢?”
曦和微怔。
她自然晓得广胤此言何意。她每万年下界一次,可能与哪个凡人有过交集,然而因为岁月长久而淡忘了。她想了想,再次摇头:“我下界从来都不做多余的事。”言下之意除了收徒弟,她从未跟其他人有过什么来往。
“那三千年前那次呢?”
“应该没有。”曦和顿了顿,“就算有我也不记得了。”
司命疑惑地问道:“小殿下你真有三千岁?”
“……我问你,你说的这位皇后,三千年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