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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道绯影蓦地出现在走廊之上,悄无声息的将负责守卫的李洵给打晕了过去。苏洛小心翼翼的将少年放稳到地上,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她留给李舒夜的信,而后纵身跃下三楼,悄悄地离开了落日楼。
淮南城中万家灯火,繁华依旧,似是这些江湖风雨丝毫没有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一般。苏洛独自走在街上,一时间也是心生感慨,留恋的呼吸了一口带着淮南夜色的空气,而后头也不回的朝淮水码头处奔去。
淮南城中人多眼杂,各种江湖势力盘根错节,很容易被人抓到行踪,这也是李舒夜一直不让她离开落日楼的原因。苏洛打算先离开淮南再说,往后去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像是西域,南疆,或是北境;天下之大,总有苏淮武林势力手伸不到,能让她逍遥自在的地方。
她运功疾行,虽然突破心法失败,如今这状态却令她巅峰时期的身手恢复了个七八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内力会越来越浑厚,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的那一刻为止。几个起落之间苏洛便到了淮南城郊与淮水的交界处,那里就是整个苏淮最繁华的港口。
夜已然深了,港口也没了白日里的热闹,只静静的停留着一些船只;附近的茶铺早已收了摊,只留下一些破旧的木桌椅在外头,酒招旗在夜风中被吹的猎猎作响。
一个人影背对着苏洛默默的坐在那木桌边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好似要跟着静谧萧瑟的背景融为一处。苏洛在看到那个背影的同时便狠狠的震了一下,停下了疾行的脚步,朝那背影处跪了下去,深深鞠了一躬。
“师父。”
穆星洲缓缓回过头来,眼中也多了一丝疲惫,望着自己唯一的徒弟,目光中满是无奈。
“你是不是觉得,为师真未把你放在心上,可以对你的死活不闻不问?”
苏洛跪在地上的身影颤了颤,“……只是不愿为师父徒增烦恼罢了。”
她刻意瞒住了穆星洲,李舒夜那近乎偏执的反应让苏洛心惊,她不愿穆星洲也为此神伤,劳费心神还想为她疗伤。
虽然这只是个奢望,不过苏洛依旧希望她所关心的人们没了她也能好好活着,她不过是个江湖浪子罢了,生死自有天命,如李舒夜在南疆时所言一般,尽了人事便足够了。
“你这般一声不响的离开落日楼,就不是给为师徒增烦恼?”穆星洲站起了身,朝苏洛走了过来。
“我有给师父留下一份书信,言明去向的……”苏洛自知理亏,缩的越发不敢起身,直到听见穆星洲又一声长叹。她的眼眶蓦地红了一红,朝穆星洲深深拜了下去,而后抬起了头来。
“师父,恕弟子不孝,有辱师命了。”
穆星洲沉痛的看着她,“……我知你不愿令我为难,这心法进阶之时的失误,饶是我也无能为力,救不回你的性命了。这一点最初在传你心法之时我便再三劝告,你却还是迷失在了仇恨之中,阿洛。”
“弟子无能,劳师父费心。”苏洛苦涩的抿了抿唇,“……不过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我已经把命都赔进去啦,师父……我再不会受那恨意摆布,所以……所以才想要离开淮南。我不想就这么被人护着等死。”
“你真打算远行?”穆星洲闭了闭眼睛,摇头道。
“至少在这最后的两个月里,可以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活着。”苏洛微微笑了笑。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曾想过那凛渊阁主?”穆星洲睁开了眼睛,目光却依旧沉痛。
舒夜……她此番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全心全力护着她的李舒夜了罢?苏洛缓缓的垂下目光,心中似也有挣扎,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就当弟子这一回,是自私任性罢。”
苏洛说完,解下了平日里不离手的绯刃,双手平举,递到了穆星洲的手上,“弟子将死之人……已然没有资格再继承这柄神兵了,便将它还予师父,带回君山之上吧。”
穆星洲一怔,缓缓接过那柄他当年亲手传与苏洛的绯色利刃,一时间恍若隔世。
“还请师父能偶尔出山,定期助舒夜缓解体内寒毒,保他一条性命。”苏洛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朝穆星洲再次鞠躬,“这是弟子唯一的请求,还请劳烦师父看在他倾力相护的份上。”
穆星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答应苏洛的请求,“世间万物,造化之奇特,你此番远行会遇到如何情境,又有谁能说的准呢……阿洛,我只当你归刃远游,却不会替你完成你的义务。想要救何人,想要守护何人,须得由你自己来完成。”
“我且替你留着着绯刃,直到你再度从我手中接过的那一天。”
语毕,穆星洲拂了拂袖子,却是不忍再看跪在地上的绯衣少女,转身离去了。留下苏洛在原地跪了许久,直到穆星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才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氤氲,最终抹了抹眼角,再无犹豫的朝着那即将带她离开淮南的渡船走去。
第65章 大漠孤烟
此去塞外,风沙千里。
驼铃声缓缓回荡在黄沙之中,风卷起漫天灰蒙蒙的的一片,即使努力睁着眼睛也看不清远处的情景。这是一支百来人的商贸驼队,千里迢迢从苏淮一带出发,带着西域少见的茶叶与丝绸,走过这惊险的大漠后再将货物变卖出去,从而赚取高利。如今夏渊王朝兵强马盛,国泰民安,与周边小国之间也无纷争,是以远途商贸发达,像这样从苏淮出发去往西域众国交易的驼队一个月中有好几拨,都由经验丰富的好手组成。
驼队在荒漠中缓缓前行着,日头又毒又辣,晒的人如脱水的菜一般喘不过气来,某个骑在骆驼上的汉子晃了晃手边空荡荡的水囊,确定再也滴不出一滴水后,有些气恼的将之丢到了一边。
一只手递过一个还剩了些水的囊过来,那汉子连声道谢,伸手去接的时候却是怔了一怔,这递水之人整张脸都包在遮挡风沙的纱巾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显然是一双属于女子的眼睛,又大又圆,乌黑清澈,在这炎热的荒漠之中仿佛一股清泉流入人心,看的那汉子忍不住心神一荡,似乎还未喝水便解了渴来。
女子递过水之后弯了弯眼睛,骑着骆驼便往队伍的前方走去了。在这样一支准备横跨西域荒漠,一路惊险的驼队中可不会常见到女子,那汉子拿了水囊,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悄悄扯过身边的同伴问道,“那就是头儿这次雇的刀客?”
荒漠之中隐藏着各式各样的危险,善变的天气,凶猛的异兽,甚至那些习性诡秘的植物,若不当心也会被要了命去,是以每一支穿越荒漠的驼队都会雇佣身手一流的刀客随队护卫,如今带领这支驼队前行的人便是一名身手矫健的刀客头子,有过无数次跨越荒漠的经验,这次却不知为何带了一个女子进来。
“嘿,看不出来吧?”汉子身边的同伴低声笑了笑,凑近了跟他耳语,“你是不是想说看起来那么娇小一个丫头,腰还没我胳膊粗,真能顶事儿?”
汉子迟疑的点了点头,那同伴嘁了一声,“别瞎操心了,头儿看中带进来的人,哪一次掉过链子?你是不知道,那丫头起初找到头儿要进商队的时候我是看着的,周围人都在笑,头儿也觉得有意思,让当时在场的刀客去跟她会会,结果你猜怎么着?十五个人,眨眼间就被解决了,我甚至没看清她什么时候出刀的。就你这样的身手,她一个人能打十个不带喘气儿的。”
“那么厉害?”接水的汉子听得忍不住咂了咂舌,再也不敢小瞧她,探了探头往那女子的背影望去,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却再也找不见她了。他的同伴还想再说些什么,驼队却忽然嘈杂起来,似乎是前方遇到了什么阻碍。
“怎么回事?”汉子竭力稳住身下焦躁不安的骆驼,不住的跟周围人打听情况,却不知听谁在前方大叫了一声,登时吓的手脚冰凉。
“——大家稳住!——是金角仙!”
金角仙是一种活跃在荒漠深处的巨大甲虫,成年体足有小山包那么大,擅长操纵流沙形成漩涡扑食活物,甲克坚硬,刀剑不入,极难对付,可谓是大型驼队最不想遇到的危险异兽。仿佛是在验证那一声大叫般,众人脚下的流沙都开始如漩涡一般扭曲起来,骆驼的四肢陷入沙地不断下沉,无论怎么鞭策都拔不出来,驼队之中顿时惊慌了起来。
流沙漩涡不断加深,如地狱一般将人跟骆驼不断吸进去,前方已经有不少人被沙子给埋住了,然而后面的人却不敢从骆驼上下来——那样只会让更多人被吸进流沙地狱里。
“大家稳住,不要慌——!不要跳下骆驼,已经掉下去的全力屏住呼吸——!”刀客头子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响了起来,众人心中稍安,很快调整好状态抵御那流沙的凹陷,有人抛出绳索套住已经下陷在沙地里的人与货物,尽可能拖延被沙地吞噬的时间。
“——借你长刀一用。”混乱之中,那接水的汉子忽的听到一个清丽的嗓音,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已然一轻,原本悬挂在那里的长刀被人拿了去,汉子凝神望去,却见一个裹在风袍里的娇小身影逆着人群朝远处的沙漠走去。
“以为躲在沙地里我便找不到你了吗?”那人拔出长刀,风卷起地上的黄沙漫过,她的风帽被猛地掀开来,一头如瀑黑发在黄沙中猎猎飞舞,而后只见一道微光闪过,漩涡般扭曲的沙地忽然从中间断裂开来,形成一道壮观的深渊,散沙簌簌朝断裂处流逝,一只金色甲克的巨大虫子从凹陷的沙地中显露出来,身体形成的阴影将整个驼队都笼罩其中,那狰狞的口器与锋利的巨钳看的驼队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刀客护卫,不少人已经拔出武器做好拼死血战的准备,接水的汉子也是其中一员,那如小山包一般的大甲虫愤怒的嘶鸣了一声便挥舞着巨钳朝众人扑来,却在半途中诡异的一顿,仿佛被一面看不见的墙阻挡了一般。
又是一道微光划过,伴随着铁器长震的嗡鸣声,接水的汉子不由得一怔,那是他的长刀所发出的嗡鸣,而后便见那虫子左边的巨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斩断了一般轰然倒地。
“怎么,还想来?”黑发的少女将长刀抗在了自己的肩上,挑衅的看着眼前因失去大钳而愤怒不已的金角仙。那虫子也是聪慧至极,了解到自身与少女之间无法逾越的武力值差距后尖利的长啸了一声,却是果断的潜入沙地退走了。
漩涡般扭曲下陷的沙地顿时恢复了原状,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驼队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指挥人手将先前被沙子淹没的同伴跟货物挖出来。刀客头子骑着匹骆驼亲自迎向了力战金角仙的黑发少女,神色间满是钦佩,丝毫没有因她是女子而轻视,“干得漂亮,洛丫头。”
周围的刀客都忍不住叫起好来,也有人零星的鼓掌,毕竟毫无损失的遭遇金角仙是如同做梦一般的美事,全都托了眼前这黑发少女的福。
“头儿客气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既雇了我做刀客,保护驼队前行便是我分内之责。”苏洛笑得弯起了眼睛,将手中的长刀抛回给了那接水的汉子,“多谢你的刀啦!”
刀客头子听完哈哈大笑,拍了拍那接住长刀后还有些呆愣的汉子,跟苏洛一道走向了队伍的前方。只留下那汉子盯着自己的长刀回不过神来,脑中伴随着长刀的嗡鸣声,都是方才少女一刀斩裂深渊,再一刀逼退金角仙的力战英姿。
——这世上竟真有这般厉害,远超常人所想的女子么?
其实按照苏洛本身的功力来看,她倒真没有一刀逼退荒漠异兽金角仙的实力,只是如今她离开淮南已是两月有余,渗透入她经脉与内息融为一体的游离之力早已让她的实力攀上了另一个巅峰,是以能有今日之威。
不过这也意味着她残留不多的时日,即将走向尽头了。
一番力战之后苏洛也有些不适,只觉得周身劲力鼓胀,仿佛怎么用力也发泄不完般。她已经越来越无法彻底控制自己的内力了,每次运功都有一种仿佛快要溢出来的爆发感,苏洛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承载着这力量的身体已然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也许是这次,也许是下次她再度运功之时,那满溢的内力便会彻底撑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