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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她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手一瞬间发抖。
是……是因为太高兴了么?
“爱卿不必担忧,我自然会安排好你的事情。”他仿佛误解了她的心情,只是垂手抚摩她银白色的长发,安抚,“诏书已经密封在函中了。如若我驾崩,那么,你就可以回沧浪州莺歌峡那边的故乡去了——”
然而说到这里,语调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转,露出了锋锐的恶毒:“如何?这一来,你一定希望我死去吧?”
“……皇上。”她怔住了,喃喃。
但是,她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燮王抬起她的下颔,凝视了片刻,忽然间唇角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尽管恨我吧!馥雅公主……翼族人的骄傲……你的一生都已属于我。”
被那个久已搁置的称呼刺痛,一贯伶俐的女子眼里陡然腾起恨意,然而不等她有所动作,燮王却扣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倒在铺满银狐裘的榻上,狠狠地覆上来,吻住了她。
那样的吻是霸道而炽热的,让她几乎窒息。
他想征服她……就如,在多年前征服了她的国家一样。
她怎能让他如愿以偿!
“滚!滚开!”她在一瞬间忘记了种种顾忌,露出了心底多年来埋藏着的恨意,激烈地反抗着,尖利的指甲在他背上抓出道道血痕,“你这个……这个暴君!滚开!”
然而燮王毫不怜惜地扼住了她的手足,压下她的一切挣扎。
这场力量悬殊的争斗很快结束了,只余下帷幕间剧烈的喘息声。她卧倒在银白色的狐裘里,华丽的宫装散落一地,长发铺散,和狐裘一个颜色。她没有再反抗,只是保持着一种溺水者的绝望姿态,紧紧抓住覆在上方的人,眼睛里有一种神智渐渐抽走的空洞。
仿佛有雪从帷幕顶上落下,瞬忽化为无数伸展着白色翅膀的人们。
那、那是……她远在海那一边的同族么?
她的眼睛望着宫殿顶上繁复华丽的藻井,眼神却仿佛望到了极遥远的地方。
“啪!”忽然间,一个耳光重重落下,将她打醒。
她抬起了眼睛,倒不是因为吃痛的原因,更是因为震惊——他、他竟然打了她?!他一贯是个骄傲的帝王,无论平日多么霸道多么专横,一言便能让千万人流血,但却从不对女子动手,十几年来更是从未打过她一次。
她扭过了头静静看着他,帝王的眼睛就在那样近的上方,凝视着她。
“我要死了,你为什么不笑?”燮王冷笑起来,“那不是你所期待的么?”
“你为什么不笑!”他忽然间好像发了疯,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凝视,“你在看哪里!”
她赤裸着躺在银狐裘上,长发水藻一样披散。望着咫尺上方的那双眼睛,忽然觉得有溺毙的窒息感——终于看到了他这样失控的表情了么?这个以武力征服了天下的男人,这个灭亡了她故国的霸主,如今,也到了命数将尽的时候了。
她忽然失声娇笑起来,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既然如此,皇上,不妨在那之前,赐臣妾一个孩子吧!”仿佛挑衅般的,她迎向他的视线,柔白修长的双臂抬了起来,环绕住他矫健的背,拉近,她的声音轻如梦呓,“你还没有皇子呢。让我来替你生一个吧,那么……在你死后,大燮,就会回到我们翼族手里了。”
燮王忽地停住了动作,就这样卡着她的肩膀,死死的看着她笑的样子,仿佛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然而她只是那样娇娆的笑着,将手臂环上他依旧健壮的胸膛。
“馥雅公主,”燮王忽地笑了起来,抽出手抬起她的下颔,低低叫着她的本名,那双被天下人称为“修罗瞳”的漆黑眸子里,涌动着重重激烈的情绪,是她前所未见的。
他望着她,一字一字,低声:“朕要让你殉葬!”
―――――――――――
二、往世
侍女不敢出声,捧着头面饰物站在一旁。
昨日花蕊夫人入宫承恩,归来时显得很疲倦,侍侯她卸装的小玉只不过无意扯痛了她的长发,一贯随和的夫人便莫名其妙的发了脾气,将她拉下去打板子。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如今刚刚到初冬,早上却忽然暴降了雹子,到了下午还没有停息。听着雹子敲击琉璃瓦的声音,银色长发的花蕊夫人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用玳瑁簪子碾着玉盒中的胭脂,不出一声,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黄昏。已经是落日时分。寂静的深宫里,远处的云板终于疏疏朗朗的响起,冰雹依旧纷纷落下。云板声响入天霄,寂静,花蕊夫人的手一颤,簪子落在了梳妆台上——
“少司命说:如果落日时分冰雹可以停止,那么我还有活着的机会;如果不能,就最好交代一下后事。”
玫瑰色的汁子被碾的流了一手,宛如鲜血。
“皇上在何处?”她急急起身,问身边的侍女。
不知为何,在此刻,她只想看见他的脸。
“燮王在太清阁和违命侯对弈,下令任何人不准打扰。”侍女轻声回复。
任何人不许打扰?——花蕊夫人呆了呆,看着窗外依旧纷纷不止的冰雹,眼色黯淡。许久,才轻声吩咐:“备轿,我要去苍云州商会,看角斗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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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在地下的角斗场依旧喧闹,雅座被珠帘遮挡着,里面一个肥头大耳又身材短小的年轻人,似乎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和身边一位娇小美女打情骂俏。
这时,管家脸色迷惑的走进了雅阁:“公子,有位客人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枝班驳的玳瑁簪子,质地非常坚润,但雕工却很粗糙。胖公子默默的凝视它,却似乎并不惊讶,许久,他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问:“终于来了……在哪个房间?”
“三号雅座。”管家眼睛里有一丝惊讶,“公子……对方,对方似乎是王宫里的人。”
“公羊,别多嘴。”胖公子拿过那枝簪子,冷冷吩咐管家。
“是!”管家背上渗出一阵冷意,连忙点头退下。
大燮王宫里的事情,向来复杂险恶,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馥雅公主。”在摒退了所有旁人后,胖公子看着戴着面纱的紫衣女子,还缓缓叫出了一个名字:“你终于肯回故国去了吗?”
似乎对于这个称呼有点震动,面纱后的女子蓦然抬头,眼睛里有亮亮的波光一闪而过,许久,她才拉下了面纱,低低道:“姜公子,骖龙呢?”
“骖龙它很好……一直在苍云州游荡,等你一起回沧浪州的昶国去。”姜子安抬手,按下了一处机关,屏风无声的移开了,他领着紫衣女子走了进去。
长长的地道,尽头竟然是一个不知在何处的花园。
那里,繁花如锦,绿树成荫,在树下,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正在低头小憩。
“骖龙。”紫衣女子脸上泛起了淡淡的微笑,轻唤着,拍了拍手。
树下的白马蓦然站起,飞奔而来!
欢嘶了一声,白马四蹄带起了劲风,长长的鬃毛在风中拂动,只是腾空一跃便准确的落到了花蕊夫人面前,屈起前膝,对着她低下头去。
她亲热的抚摩着它的头。在白马的头顶上,居然还长着一支短短的白色独角。
“骖龙在这里流连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你一起回去。”姜子安在一边看着,却没有上前,龙族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对于不熟悉的人,骖龙几乎不会让对方靠近三尺之内。
“这又是何苦……”微微苦笑着,花蕊夫人抚摸雪白的长鬃,“我是再也不会回到莺歌峡去了的……你不要再流连帝都了,也回深海里去吧。”
骖龙蓦然抬头,清俊的眼睛里有关切的光。这是在深海里生活了两百多年的龙族,虽然幻化成骏马的形体,但它的智慧却足可以和大智者媲美。
这一瞬间,它已然感觉到了她内心蛰伏着的可怕念头。
“你不回去?”姜子安也吃了一惊,胖胖的娃娃脸上有意外的神色,“昨夜星象有异,汴京市井都在传言:燮王将薨,晋王当立——燮国变乱即将到来,馥雅公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燮王将薨,晋王当立?”低声重复了一遍,花蕊夫人淡淡笑了,“是王弟昌夜放出的消息罢?他等这一天,可真的等得太久了……”
“公主,我受暗羽所托已有十年——我姜子安做生意,既然收了酬金,那么无论多久,也是要兑现的。”在商言商,姜子安的娃娃脸上却是精明无比,“希望公主能早日返国,不要再让我为难。请今日就和骖龙一起返回吧!”
骖龙只是望了紫衣女子一眼,屈起前蹄伏下了身去。
“我若是要走,又何必要等到今天。”花蕊夫人轻轻摇头,低头看着手心中那一道奇怪的伤痕,“馥雅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魂归故里——姜公子,你替我送这个回去,给……暗羽将军。你的合约,就算是完成了。”
从怀中拿出的,是一块鲛綃手帕,素白而无一字。
花蕊夫人想了想,又从发间拔下那支玳瑁簪来,放在手帕上,一起交到姜子安手上。
姜子安有些迟疑的接过了,思索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既然公主不愿回去,那么也不勉强——我自然会派人把这个信物送到暗夜将军手里。公主还有什么话要转达吗?”
“和他说……好自为之。”低低的,有些虚浮的话从绝美女子的唇边吐出,花蕊夫人转过了头,走了开去,“簪子请转赠舞霓。”
她方走到门边,一阵风过,白色的骏马闪电般扬蹄,挡在她前进的路上。
“骖龙,何必?”她笑了,抚摸着骏马的牴角,“让我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翼族轮回一次不过三百年,很快我会再回来的。那个时候,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好。”
骖龙低头看她,眼中的神色深沉而睿智。
花蕊夫人不再说话,静静和她对视,
许久,骖龙仰天长嘶了一声,退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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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走后,苍云州商会的姜子安来到了地下角斗场,挑选出了一个战士。
“公子,这个羽人可是云翼军出来的高级战士,为什么要放走他呢?”老管家的声音有些发急,长久以来,精明的公子还是第一次做出如此的决定——要知道,那个名为羽扬的羽人已然在角斗场里连胜了二十多场,已然是商会的摇钱树。
为什么今日公子忽然要让这个奴隶自由呢?
“公羊,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微微冷笑着,姜子安回答,“看来,你真的是老了。”
他不屑于回答管家的诘问,只是把那一方冰綃在手中反复把玩,却依然看不出那素白的丝巾上有何奥妙。
那支簪子很普通,玳瑁磨成,是居住在沧浪州和苍云州交界处、海边国家的羽人容易获得的东西。质地相当好,应该是深海中捞出,但是琢磨的却有些粗糙。
“这是?”细细看的时候,姜子安才注意到簪子上刻着几个字,不甚工整,年代也似已久远,已经被磨的有些模糊了——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终于认出了上面的铭文,姜子安笑了起来:原来是支结发簪,难怪如今已经是燮王宠妃的馥雅公主,还那样郑重的保留着。
那些莺歌海边羽人族的小国中,似乎一直以来都有结发的风俗——在新婚时,丈夫亲手解开妻子的发辫,用自制的发簪挽起她的秀发。所以在那一带,要分辨已婚的女子和未婚的少女,只要看她们的发式即可。
馥雅公主……花蕊夫人那被燮国征服的故国昶,似乎也在沧浪州和苍云州交界的海边呢。
衾枕承恩那么多年,宠冠后宫的花蕊夫人,尽管一直拒绝回到故国,原来内心却始终不曾有片刻忘记?
“公子,你叫的人已经到了。”正在沉思,门外忽然有仆人的禀报。
“哦,让那个羽人进来。”悠闲的喝了一口茶,姜子安对管家挥挥手,示意他退出去,然后把冰綃折好,和簪子一起放回桌上。
管家不情愿地退出去了,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少年。
手足上带着镣铐,银白的头发虽脏了,却一丝不乱。眼神是冷漠的,但左额上那个明显的烙印,标志着这个羽人的奴隶身份。
“你被俘到苍云州后,已经二十年没回故乡了吧?”看着少年羽人纯白色的头发,姜子安懒懒的问。翼族生命很长,这个活了快三十年的羽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弱冠的少年而已——“据说,你在蒙国时,曾是云翼军的战士?”
提到了过往的身份,少年眼中有复杂的光,身子微微一震。
然而,很快的,他就象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平静转过头去。
对于手下奴隶的不敬没有表示出丝毫恼怒,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