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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明月作品集-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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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金碧辉却毫不觉察,见事情顺利办完,也不顾周围有外人在,走到丈夫身边,笑眯眯的拉起雪崖皇子的袖子,仰头问:“怎么样,你娶的老婆干练吧?五十万买粮草,再留一百万给国库——多下来的五十万金铢我们造个府邸住了好不好?”
  她喜滋滋地计划着将来,然而颜白只是低头看了妻子一眼,淡然道:“随你。”
  金碧辉瞪了丈夫一眼,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死样活气的?”
  雪崖皇子也不和妻子多争论:“反正是你的嫁奁。我无权处理——方才你何曾问过这里任何人意见。”
  然后,也不说什么,就留她在那里,自顾自的过去在沈铁心身边坐了,喝茶。
  她有些不忿地跟了过去,但是那个同座的左军副将沈铁心显然也是对她殊无好感,看也不看她,只是俯过身去,和颜白低低开始商议起军中之事。
  金碧辉一时被冷淡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她自幼天性张扬,无拘无束,何曾受过这等气,感觉心里有怒火腾的一声上来。
  承德太子见了这等局面,也不和同座的右军副将绍筠说话,目光闪烁了一下,站起身来走过去准备打圆场——然而,就在此刻,金碧辉冷笑一声,忽然上去,打翻了茶几上的杯子。
  “当啷”一声,茶水四溅,颜白和沈铁心反应均极快,立时跳了开去。然而不等他训斥,金碧辉率先狠狠盯着他,开口:“你说得没错,那是我的嫁奁——但是我用来贴了你们!还好心替你们找买主、还价——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干吗摆脸色给我看?”
  “你现在就做的不好。”似乎是忍无可忍,雪崖皇子向来从容的语气中第一次露出了讥讽,“而且,动不动摆脸色的、似乎是夫人你自己。”
  金碧辉一怔,没有料到一向淡漠的丈夫居然有如此锋利的言语。她第一次定定的细看他,自己的夫君——座上的贵公子高冠广袖,长衣如雪,气度高雅淡定。目光也是淡淡的,透出遥不可及的高贵和漠然,似乎从云端里俯视着自己,带着悲悯和无奈。
  陡然间明白了什么,她心中仿佛被重重一击,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这个人,居然敢看不起她!他,她的丈夫,居然看不起她!
  金碧辉闭了一下眼睛,用力咬着嘴角,手指用力握紧,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才压制下动手的冲动,忽然间,她健康的蜜色皮肤就褪尽了血色。
  “弟妹,是不是不舒服?”承德太子此时见气氛不对,连忙过来想打圆场,然而金碧辉看也不看他,盯着低头饮茶的雪崖皇子,冷笑了一声:“颜白,你傲气什么?要真傲气,何必卖身到我们金家!也不过值两百万金铢——还不够我们玉堂金家每年的车马钱!”
  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吐出这句话,感觉心里有报复的快意。
  她不过是个海盗的女儿,讲究的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但是对于轻视也以更大的蔑视回报!她怕什么?他凭什么敢这样看不起她!
  周围人,包括承德太子在内,片刻间都惊得怔住——她看见这句话的每一个音节犹如一把利刃,一分分的刺入眼前白衣贵公子的心里,看着雪崖皇子的脸色一分分苍白。
  她等着他拍案而起,等着他那曾经令她动容的好身手——她的手在袖子里握住了那把长不过三寸的分水匕首。
  然而,金碧辉看见他的手缓缓收紧,茶盏中的水居然无故微微沸起。但是,她的丈夫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没有听到她这样侮辱的话语一般,只是低着头,慢慢喝下一杯茶,然后放下杯子,微微吐出一口气:“好茶。”
  她呆住。
  他居然能忍下!这个骄傲自恃到无以复加的人,居然能忍下如此的公开折辱。
  他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还好喝吧?那是云栖茶——”忽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传来一个悠然娴静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大地,“开春时去城北云栖寺进香,在寺后的圃子里采了来,用梅花上积的雪水泡了——承蒙七弟一赞,臣妾真是荣幸。”
  随着声音,走入的是一个淡妆素服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盛了一壶新茶和点心,款款步入内堂。虽然没有佩戴任何珠宝首饰,然而这个女子却光芒四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流雪回风,恍如洛神妃子。
  “不敢劳太子妃驾。”堂中所有人都连忙站了起来,恭谨的应对。
  承德太子妃长孙无尘,是炎国先代重臣长孙弘之女,由先帝亲自册封给了长子为妻,贤德端雅,温文识大体,向来为朝野称颂。
  太子妃微微一笑,来到座前径自将托盘放下,转头拉起了呆在一边的金碧辉的手,打量了她一眼,轻笑:“这位就是刚从冰国来的弟妹了?真是个可人儿。”
  她拉着金碧辉的手,回头看了站在一边的雪崖皇子,轻叱:“七弟,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多好的女孩儿,你偏要惹人家生气。还不快过来到个歉!”
  金碧辉看见她温婉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眸,陡然间心里的火气便是一散,也笑着回答:“谁希罕他道歉了?姐姐才好看,像仙女一般呢!难怪能当太子妃。”
  太子妃明眸微微一黯,也不说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笑道:“姐姐准备了一些见面礼给你,匆促之间也没什么好东西——弟妹过来看看是否能入眼?”
  “姐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比不得我带来的那些俗物。”金碧辉那样桀骜飞扬的性格到了长孙太子妃面前却仿佛烈火遇到了柔水,半点火星都没了,她居然有些腼腆的低了头,不好意思:“哎呀,我、我可是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过来了——真是不识礼数的野丫头。”
  ―――――――――――――
  两个人挽手离去后,内堂中凝滞的气氛才为之一松。
  沈铁心此时才能开口,看着两位女子离去的方向,冲口叹气:“天,多亏有太子妃在这里……不然这个女金吾谁能降服的了啊!”
  右军副将绍筠为人沉稳一些,听得同僚脱口直言、不由横了沈铁心一眼:这般说话,岂不是是明说了七皇子懦弱惧内?
  然而向来清冷高傲的雪崖皇子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太子妃和王妃离去的方向,眼中隐隐有担忧之意,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当啷啷”几声脆响,握在手中的那个细瓷杯子居然早已冰裂开来,碎成千片。沈铁心看着七皇子的脸色,登时不敢再多话。
  “七弟……你多担待些。”承德太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片刻,叹息了一声,拍了拍雪崖皇子的肩,眼睛闪了一下,“不用担心,无尘能应付好她——她不过是个脾气冲了一些的孩子而已。无尘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明白?”
  “……”雪崖皇子手指不易察觉的一震,抬头看着皇兄。
  承德太子只是微微笑着,眼神平静,却不可测。
  那边,只听得渐行渐远的两人中,传来金碧辉朗朗的笑:“哎呀,姐姐闺名叫无尘啊!这颗辟尘珠送给姐姐当见面礼正合适呢。姐姐带着它,无论多大风尘永远会一尘不染的、如同仙女般好看~”
  “啊?这样的无价之宝我可当不起……”长孙无尘轻轻笑着,客气推辞。
  “什么当不起?世上除了姐姐我看也没有人当的起了!”
  金碧辉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子,遇到了太子妃恍如遇到了克星,不过短短片刻,已经喜欢上了长孙无尘。
  ―――――――――――――――――――――――――――
  五、战云
  初冬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刮在脸上,走在左军营中,听着此起彼伏的操练声和刀剑的铿锵,颜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是他归属的地方。虽然半生经常羁绊于朝堂斡旋,权谋争斗;但只有回到军中,他才能感到自己真正的平静。
  这几日来,那个新过门的“王妃”实在是让他大费脑筋。曾经纵横斡旋于各诸侯间,支撑太子军到今日的七皇子,也有心力交瘁的感觉。
  身边的副将沈铁心,虽说是下属,但是多年战场的出生入死,早已结下了刎颈之情。此时听得颜白叹息,知道他内心烦恼,不由恨恨出声:“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但是方出声,便摇摇头改了口:“也不对啊——太子妃这样的女子、便是好极了的。七殿下,看来你这次苦头要吃的大了。”
  “军中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兵器架上的各类武器,雪崖皇子神色淡漠,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开去。
  沈铁心面色忽地沉了一下,手用力按紧腰畔的刀,许久,才沉沉道:“杨定死了。”
  “什么!”雪崖皇子蓦地回头,掩饰不住眼底的震惊和剧痛。
  沈铁心的头越发低了下去,手上青筋突兀,咬着牙:“五天前,永麟王军铁箭将军孙知泉前来城下叫战,杨定沉不住气便带了人开城出去应战……”
  颜白脸色铁青:“那家伙如何是孙铁箭的对手!不是找死么!”
  沈铁心忽地跪了下去,声音中已经有哽咽之意:“是!可是杨定那样火爆的脾气……他说即使七殿下不在,也不能任人如此欺凌。属下没能拦住他,请七殿下降罪!”
  雪崖皇子不说话,眼睛闭了一下,问:“他的后事办好了么?”
  “太子派绍筠出去助战,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只夺回了尸体,但首级、首级…已经被……”沈铁心用刀驻地,然而本来粗犷爽朗的声音也已经哽咽。
  颜白站在城头,没有说话。冬季的朔风吹来,仿佛刀子切割他的身体。
  许久许久,他的目光从城下收回——那里,黑沉沉一片,包围了越城的三面,是四皇叔永麟的军队。中军帐上杏黄色旗帜猎猎飘扬,旗下挂着新斩来的首级,在朔风中如同风铃般的旋转着。
  “杨副将擅自开城应战,死不足惜。”又是许久,雪崖皇子沉沉说了一句,不再看,默然从城上返回。沈铁心跟在他后面,感觉到七殿下挺拔的身形忽然有些憔悴。
  “还有什么事情?”一边走着,颜白头也不回的继续问。
  沈铁心迟疑了一下,终于道:“粮草……粮草只能支撑十天了。大寒将至,冬衣未发,军心动摇——城中百姓饥寒交迫,也多有怨言。”
  “不用急,很快粮草军备便会运到。冰国援军也该在一个月后到达。”颜白抬手挥了挥,忽然间,唇角有惨淡的笑意,“你看,这样的卖身还是值得的,是不是?”
  “七殿下!”震惊之下,沈铁心脱口而出,不知说什么才好。
  颜白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笑着沿着城墙走了下去,继续视察左军事务。然而,看着杨定死后,空出来的那间营帐,他眼底有浓重的悲哀,手指不易觉察的用力握紧。
  又有一个倒下了……八年的乱离之中,有多少好兄弟血溅沙场?
  ―――
  从军营出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了街上的喧嚣。
  “怎么了?”雪崖皇子皱眉问营口把守的士卒,那个士卒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然而听见七皇子开口询问,连忙跪下回答,“回禀七殿下——方才有一群城中刁民在营口喧哗,已经被绍将军派人弹压下去了。”
  “他们为什么闹事?”颜白脱口问了一句,但看见士卒衣物气色,随即明白:围城近一年了,连军中都已经匮乏到如此,百姓的景况更可想而知。
  想到此节,他的心头更是一重,无形的重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那边被驱散的民众却死死不肯走,看见雪崖皇子步出军营,叫嚷的更加大声:
  “军爷,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撑不住了!”
  “行行好!我家里都有好几日没揭锅了……再下去就要人吃人了啊!”
  颜白心里陡然一惊,茫茫然抬头看去,只见那些人脸有菜色,衣着单薄,在冬季的寒风中如同枯草般瑟瑟发抖,有几个手里还拖着儿女,显然一家人都已经饿了很久了。此时拼了冒犯王法,聚在军营门口申述苦情。
  一排兵丁急急赶过去,将那些聚拢的民众驱散,有些不肯走还在那里喊的,不由分说便被乱棍打倒在地拖走。
  “给我住手!”颜白终于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连忙喝止。左军纪律严明,主将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都顿住了手,那些饥民和疲敝的士兵都转过头看着营口的雪崖皇子,等着他开口说话——
  “粮食很快就会到。”揉着太阳穴,颜白带着深重的疲惫,开口,“这战争也会结束的。”
  然而,饥馑交加的百姓却再度沸腾起来:“你们老是说会到会到!从两个月前起就这样说——我们再下去就要易子而食了!你们谁当皇帝我不管,只要让我们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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