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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正重重地咳了一声,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巴老板苦着脸道:“安爷,各位街坊乡邻,我老巴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店,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小号的确没有盐了。不信,请各位和安爷一块儿搜,只要在小号搜出一粒盐来,我老巴用不着安爷费心,自个儿上吊抹脖子,给各位赔罪!”
安正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巴老板两腿一软,跪下了,道:“谢安爷。”
刚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连盐都没有,叫我们怎么过日子嘛!”
“我们家都吃了三天咸菜……”
“……萝卜干,也就它还有咸味……”
“可不嘛,我也不信……”
“若真没盐,衙门里当官的吃什么?”
安正举起手,大声道:“静一静,各位,请听安某一言!”
他目光转动着,自一张张脸上扫过,待人们静下来,方道:“若说其他人,安某不知道,不敢乱说,但安某家里,也整整两天只能就着咸菜萝卜干下饭了。各位请放心,安某一定会全力追查,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人在搞鬼。安某今天就会将这事上报给知府大人,官府会很快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众人纷纷道:“有安爷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安爷是好人……”
“安爷的话,我们信。”
人群很快就散尽了。
巴老板深深一揖,赔着笑道:“谢安爷。若不是安爷来了,他们就算不活吃了小人,只怕也会拆了小人这家铺子。”
安正淡淡地道:“你先别忙谢。我有话问你。”
巴老板忙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爷,请过来坐,小人给你泡壶好茶来。”
安正点点头,正欲转身,却又顿住。
人群已散尽了,但斜对面一家铺子的屋檐下,仍站着一个人。
安正的眉心微微一跳,眼中顿时闪起一丝精光。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到时,这个人似乎已站在那里了。
这人身材很高,颀长而挺拔,一把油纸伞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正的目光,这人转过身,沿着街边,慢悠悠地往南走去。
虽然没看见他的脸,但安正断定,他的年纪不会很大,至多不过三十。他还能断定,这人不仅是个练家子,而且,应该是个有钱人。
──他是谁?
安正已经塞满大大小小的疑团的心里,又多了一丝疑惑。
他慢慢转过身,走进老巴记,走到柜台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安正道:“嗯。这盐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老板欠起身,替他斟了杯茶,方道:“十天前,就有人到小铺子里来收盐,价钱是平日里的两倍还要多,小人……”
安正道:“别忙。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巴老板想了想,道:“反正以前没见过。”
安正道:“什么口音?”
巴老板道:“口音?听不出来,他们说的都是官话。”
安正道:“长相呢?”
巴老板瞪着眼想了半晌,方苦笑道:“安爷,小人实在是记不清了。”
安正淡淡地道:“不是记不清,是根本没注意吧?安某就知道,当时,巴老板一双眼睛看银子都看不过来了。”
巴老板赔笑道:“是,是。安爷你也知道,小人是小本生意,这年头的生意又不好做,小人又想,盐也算不上多精贵的东西。可哪知道,等小人再想进货时,却进不来了。”
安正慢慢啜了口茶,摇头道:“奇怪。”
巴老板道:“谁说不是呢。小人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铺子了,见过多少事情。这杭州城里缺过米、缺过柴、缺过油也缺过醋,还从没缺过盐哩。”
第六章 安 正(3)
安正点点头,放下茶杯,站起身,道:“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巴老板忙道:“其实,小人家里也没盐了,不然的话,一定分出点来,给安爷解解急。”
安正道:“好意心领。”
巴老板送他到门外,又苦着脸道:“安爷,要是再有人来小号……”
安正道:“不会了。果真再有,你叫人来找我。”
很显然,无论哪家铺子里也买不到盐了。
安正走过半条街,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四下里看了看,转进了一条小巷。
──铺子里没盐卖,酒馆里总不会也断了盐吧?
这里离五间楼不远,而五间楼、三元楼的老板都欠过他好多次人情。
其实,在杭州城做了十几年的总捕头了,没欠过他人情的酒楼还真找不出几家来。
做生意的人最怕的莫过于本地的混混青皮。而杭州城一带最厉害的混混、青皮,只要一见安正,绝对都变成见了猫的耗子。
如果他想,他很清楚,用不着自己开口,十几年来,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老板心甘情愿孝敬他的银子,只怕连他现在住的那间屋子里都放不下了。
但这十几年来,他最缺的,莫过于钱。
正因为缺钱,他一直未能实现自己童年时立下的志愿;正因为缺钱,他每逢阴雨天,心里便会像压了块石头似地堵得慌。
但他从来只拿自己应得的钱。身为杭州府的总捕头,他知道,自己应得的,就是官府发给他的那一份俸禄。
一想到今天竟不得不利用“人情”弄点盐,他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只此一次!他一再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因为他实在无法面对妻子那张委屈而且失望的脸。他堂堂一个杭州府总捕头总不能让妻子连盐也没得吃吧!
巷子里,有人在叫他。
他回过身,便看见黑皮和丁七正向这边飞奔过来,一面跑,一面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
安正皱眉道:“雨这么大,也不打把伞!瞧你们给淋的!”
黑皮喘着气道:“老总,出事了!五间楼……”
安正吃了一惊,道:“五间楼怎么了?”
丁七道:“一帮混混们去抢盐,和楼里的伙计打了起来…… ”
安正丢开雨伞,撒开两腿往巷口冲去,口中喝道:“还叨叨什么!快看看去!”
*** *** ***
岳乘风将收拢的雨伞靠在廊柱上,褪去套在靴子外的桐油木鞋,推开书房门,慢慢踱了进去。
在书房里慢慢踱了两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窗下棋枰上的半局残棋。
这盘棋他已下了十二天,而且是他执白先行,但棋到中盘时,他仍然无法确定对手的动向和意图。
对手,当然是宗万流。而棋盘,便是杭州城。
最让他担心的,是一颗他在开局前并没有太过重视的棋子。
今天,就在刚才,他突然发现,这颗棋子的重要性俄然增加了,可他却无法肯定这颗棋子究竟是白子还是黑子。
这颗棋子就是安正。
刚才,在老巴记门外,第一眼见到安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向正确的常理这次也没错。安正果然是个古板、固执而且极有手段的人。
但常理对这个人的了解显然也不全面。
虽然时间很短,但岳乘风还是对安正这个人有了一些更深层的发现。
安正看上去的确古板、固执。正是他的固执与古板,极好的掩盖了他的机警、精明和敏锐的反应。
这样一个人,本已极难对付,更何况,他在杭州城里显然极得人们的尊敬与信任。
如果徽帮帮众对自己的尊敬与信任能和杭州的百姓对安正一样──岳乘风不禁感慨──徽帮与天目派之间的棋局绝不会拖到现在仍未终局。
岳乘风伸出手,打乱了棋枰上的棋子。他慢慢将黑白子分开,装进棋盒里,盯着空荡荡的棋枰看了片刻,下决心似地点了点头,扬起脸道:“来人。”
第六章 安 正(4)
门外一个声音道:“属下在。”
岳乘风道:“常老在哪里?”
门外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方道:“应该在望湖楼。”
岳乘风道:“去,请他过来。要快!”
*** *** ***
五间楼正厅里,桌翻椅倒,碗破碟碎,一地狼藉。
安正大步冲进厅门,沉声道:“人呢?!”
沈老板赔笑道:“又麻烦安爷跑一趟。那帮人都散了,逮住两个领头的,捆在后面,等着安爷来发落。”
安正顺手扶起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道:“带上来!”
沈老板冲伙计们点点头,又瞄了安正一眼,道:“衣服都湿透了,安爷,脱下来让他们熨熨吧,不然,安奶奶怪罪下来,小人可担当不起。
说话间,两名伙计已送来热手巾把子。
安正冲沈老板点点头,脱下长袍,接过热手巾,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抹了抹,道:“都是些什么人?”
沈老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小人还真不太怪他们。这事也太邪乎了,好好的就没盐了,可不把人急死。”
安正四下扫了一眼,道:“损失大吗?”
沈老板苦笑道:“还行,也就碎了些碗碟,只是……吓跑了客人……”
他指了指店伙计推过来的两个人,转口道:“就是他们。”
安正扫了一眼,有些吃惊地道:“这不是小三子吗?”
沈老板一怔,低声道:“安爷认识他?”
一名双臂反剪,被捆成个粽子似的壮汉挣脱身后两名伙计,直冲到安正身前,“扑嗵”一声跪下,涨红着脸,低声道:“安爷,小的对不起你。”
安正尚未开口,沈老板已抢着道:“快给他们松绑!”
绳子解开,壮汉仍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安正淡淡地道:“小三子,你是越来越出息了。你不好好在作坊里干活,不好好在家孝敬你老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壮汉的脸涨得更红,大声道:“安爷,任你怎么罚,小的都心甘情愿。”
安正指指另一人,道:“他又是谁?”
壮汉忙道:“不关他的事,都是小的挑得头。安爷你放了他吧,天大的事,我一人扛着。”
安正道:“嗯,你还挺讲义气。那你跟我怎么也不讲讲义气?咹?上次你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只要有个正经活儿干,就绝不出来瞎混了吗?”
壮汉低声道:“我们家都五天没盐吃了,小的倒扛得住,只是老娘……”
安正厉声道:“就算你能抢回盐去,你老娘知道了,还不给气死!实在没办法,哼!没办法你就出来抢?!”
壮汉垂着头,不吱声了。
安正转头对沈老板道:“这个小三子不坏,算是个孝子,你看……”
沈老板忙道:“没事了没事了,小号也没什么损失,算了吧。”
安正轻轻踢了壮汉一脚,道:“听见没有?还不快谢过沈老板?!”
壮汉挪动双膝,扭过身来冲沈老板磕了个头。
沈老板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可受不起。”
安正道:“起来吧。下次再敢胡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壮汉又冲他磕了个头,方才爬起来,愣愣地道:“小的能回去了吗?”
安正道:“回去吧。记着,晚上去我家里一趟,我看能不能给你们弄点盐。”
壮汉眼眶一红,哑着嗓子道:“谢安爷。”扶起他的同伴,一跛一拐地往门外走去。
安正看着他们走出门,在雨中走远了,方扭过头,道:“沈老板,这次算是我欠你的。”
沈老板笑道:“安爷太客气了。”
安正道:“有一件事,想请沈老板指教。”
沈老板道:“不敢当不敢当,安爷有话尽请吩咐。”
安正道:“沈老板知不知道上城一带大户人家里是不是也缺盐呢?”
第六章 安 正(5)
沈老板想了想,道:“一般大户人家和开饭馆酒楼的做法大致相同,每年也就买三、五次盐,每次的量都比较大。象小号就是上个月初进的货,所以还有存货,……不过,市面上要再有个把月进不来盐的话……”
安正点点头,道:“你放心,安某可没有让你拿盐出来救济的意思。”
沈老板忙道:“安爷言重了。其实,就算小人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小号才有多少存货。杭州城本城的人不说,眼下正是香市最热闹的时节,外地来的游客,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人。安爷,官府要不快拿出点办法来,只怕真要天下大乱了。”
安正道:“会拿出办法来的。”
他站起身,道:“衣服熨好了吗?我们该走了。”
沈老板道:“别急着走哇,小人正让他们炒几个菜,请安爷和七哥、皮哥喝几杯,驱驱身上的湿气。安爷就赏个脸吧?”
安正道:“下次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既然有人打五间楼的主意,其他酒楼保不准也有事哩。”
沈老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