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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微微恭身道了句谢,随即推开木门走入狱室。杨昭心中漾起丝丝暖意,连忙接过食盒,道:“这种地方,明月大家怎么能来呢。唉~实在是委屈妳了。”
食盒份量不轻,明月又是弱质芊芊。提了这么许久,额上早渗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在灯光下看来,反而更显得脸上犹如涂了胭脂似地一片嫣红。和平日凝脂般的白皙相比,却又更增添了几分动人风韵。
明月大家随手把油灯也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明月出身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有这么多讲究,又讲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再说,杨公子毕竟是因为明月才遭遇这场无妄之灾的。不管在情在理,明月实在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啊。”她边说话间,边动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一一端出来摆好,柔声道:“这些都是明月亲手做的。杨公子你来尝尝看?”
牢房里也有饭菜供应,却是清水加黑面馒头。杨昭吃了两顿。早已经不耐烦得很了。这时候看见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禁当场食指大动。他连忙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先深深吸口气,赞声:“好香。想不到明月大家非但萧艺冠绝天下,厨艺也这样了得。真是兰心蕙质。将来也不知道是谁有哪个福气……啊,没有没有,吃饭吃饭啊。”连忙夹了一大筷子牛肉送进嘴巴,大声咀嚼。
那句未尽之言是什么,明月大家心里自然清楚。她俏脸上又是一红,低头为杨昭倒了碗冬菇桂圆炖鸡脚汤,道:“这汤明月炖了一天呢。杨公子,你尝尝看味道合适不?”
杨昭接过碗呷了一口,叹气道:“真鲜……啊,对了,明月大家妳是怎么进来这里的?其他人又怎么样了?”
明月紧挨着杨昭坐下,笑意隐去,换上了一副惨淡愁容。摇头道:“你们被那些衙役带走之后,明月就想求见蜀王,请他主持公道。可是没想到王府的家兵守将,却不许明月进府。甚至明月拿出了当日蜀王亲手签署的昭令也没用。无奈之下,明月惟有回去〖唐荔园〗找梵姐姐想办法,不料……竟连梵姐姐也失踪了。”
杨昭撇撇嘴,心道:“那女人巴不得我赶快死呢,老子既然看起来好象落难,她当然要自动消失啰。切,偏偏老子和杨秀是一;家人,到时候就上演出《王爷微服私访记》给你们瞧瞧。”又问道:“那,接下来呢?”
明月大家幽幽道:“当时……明月却也六神无主了。幸亏武安镖局的秦总镖头自告奋勇,出去替明月打探消息。后来,似乎秦总镖头以往就和成都府衙门里的卜总捕头有些交情,这才得了个确切消息。可惜……杨公子,明月对不起你。”
“干吗这么见外?这事又不怪妳。”杨昭三两口把鸡汤喝完,笑道:“李神通是李渊的人,蜀王和成都衙门也不会为难他的。至于我嘛,更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蜀王要是见了我,倒履相迎还来不及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杨公子你还在说笑话?”明月大家愁容惨淡,道:“官字两个口,他们要是存心整起人来,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唉~不过杨公子你尽管放心。不管怎么样,明月都必定尽力而为,哪怕……哪怕……”
刹那间明月紧紧抿住嘴唇,面上尽是坚毅之色,仿佛下定了某样绝大决心。虽然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杨昭仍是感动得很。心头一阵火热,几乎就想把自己是大隋皇太子嫡子,受封为河南王的身份告诉对方。只是这话在喉咙间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吐不出来。
明月却又是强颜嫣然一笑,动手又替杨昭倒了碗鸡汤,道:“这汤还剩了不少,快趁热喝吧。今晚之后,明月也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再有机会来探望呢。”
杨昭重重叹了口气,举起碗又喝了一口。仍带温热的鸡汤还未入喉,小王爷五指陡然一颤,连汤带碗脱手,“乒乓”地在地下打成粉碎。他面色剧变,“嚯”地站起指着明月大家,厉声喝问道:“妳……”才吐出一个字,骤然只听铁窗外传出“咻律律~”的尖利口哨声。
………【第三十二章:揭露】………
霎时间,杨昭只觉小腹中好象有千百柄烧得通红的小刀子正在同时乱剐乱割。
可是其实并没有千百柄烧得通红的刀子刺入杨昭小腹,一切都只是错觉。
实际上,刺入他小腹的刀子只有一柄,而且更冷得像冰。
那寒若坚冰的刀子,赫然正握在明月大家的手上。
杨昭怔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但事实就是事实,永远不容否认。
剧痛攻心,他几乎无法再坚持。杨昭向后倒下,依稀却看见了……
明月大家那张扭曲而陌生的脸庞。
这个……真的……是她么?
然而,无论问题答案是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活下去!
停滞的时间骤然又再恢复正常流逝速度。杨昭提起右臂,凝聚余力一掌打出。掌心处〖坤〗卦形相黯淡得近乎于无,却还是勉强残留了几分应有威力。明月大家弱质芊芊,哪能抵挡?铁掌加身,登时像断线风筝一样被打得向后飞出。“喀嚓~”裂响中,狱室木栏被撞成粉碎。明月大家连带无数木屑碎片一齐狠狠砸到监狱石墙上。那柄杀人的刀子随着右肩软软垂下而脱手落地,关节显然已经被打得脱臼。
充满狂热的脸庞上,完全找不到半丝痛楚的表现。明月大家吃力挣扎,从喉咙中逼发出直教人为之毛骨悚然的狞笑声。她一抬左臂,细碎破空声飒若流星,立刻有道乌光暴起急射。斜躺在狱室塌上的杨昭双眼发黑,已经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模模糊糊之中,他下意识抬手就挡,手掌边沿恰好劈中来袭的暗器。可是万万想不到那道乌光非但没有被扫开,反而灵活无比地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猛地缠上杨昭手掌。
灼热刺痛感闪电般从手掌处直扑上脑袋,霎时间倒把那种晕晕沉沉的感觉抵消了小半。杨昭灵台骤现半丝清灵,大叫一声挺腰弹起。昏暗灯光之下,赫然只见缠在自己手掌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条背生锯齿,皮肤漆黑中隐带银光的古怪小蛇。它亮出毒牙死死咬住敌人手掌,正不断把积蓄的毒液注入猎物身体。
杨昭不假思索地抓住古怪小蛇的尾巴发狂狠拉,登时将自己手掌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随手把怪蛇扔到地下一脚踩成肉酱,杨昭撕下衣襟裹住小腹伤口,先替自己点**止血,再立刻盘膝运功,企图将不住沿血气上行的毒质逼出驱除。易经玄鉴的王道真气随念而转,竭力构筑起一道脆弱防线苦苦撑持,只不过,他的挣扎看起来根本毫无意义。毒力沿着右臂,缓慢却坚决地不断向上爬升。所到之处,皮肤颜色全部变成诡异紫黑,肌肉也随之僵化坏死。不用多久,他右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失去感觉,眼见着只要毒力一过〖肩井**〗,那么毒性入脑,就再也无药可救了!
鸡汤里的毒和那条古怪黑蛇的毒,两毒相冲,将药力抵消了小半。但这绝不意味着下毒人手段低能。恰恰相反,两毒相互结合之后产生的新毒力,比起单纯两毒相加更要猛烈十倍以上。要是放在诸如〖武安镖局〗总镖头秦武安之类普通江湖武人身上,这时候哪怕再有三百个都给毒死了。
然而杨昭决不愿意轻易束手待毙,生死关头,有什么后患都顾不上了。杨昭把心一横,立刻运起易经玄鉴中最高深玄奥,他根本还未练成的〖易天换地,斗转星移大;法〗。霎时间经脉内真气逆行倒冲,阻挡毒力上行的防线不攻自溃。那种诡异紫黑就像坐了电梯一样飞快向上急升,只眨眼功夫已经蔓延全身。杨昭喉咙里发出“格格”声响,大瞪着眼睛歪身侧倒在塌上。脑袋碰上墙壁,竟发出犹如腐朽破木撞击石头时的“梆~”一下怪声。
窗外寒风呼啸卷入。昏暗油灯摇晃了几下,终于熄灭。整所监牢内,彻底变成伸手不见五指。除去明月大家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外,再没有任何声息。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一切都仿佛已经被定格下来,并且还将保持到永远。可是忽然间,监牢的大门又灾“哑~”地打开。有条轻若狸猫的人影推门蹿入。一晃手,他已经打亮了火折子。
火光中看得清楚,来人正是刚才那名为明月大家开门的狱卒。他向狱室内环顾两眼。随即快步走到杨昭身边,向他腰间一踢。立刻又是“梆”的声音,杨昭的尸体在毒力侵蚀之下,已经完全硬得像截木头。
狱卒咧开嘴巴,本来平凡无奇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个既得意又恶毒的笑容。喃喃道:“什么狗;屁高门大族,我呸!压在我们唐门头上作威作福,简直个个都罪该万死。现在这个样子,倒便宜了你们。”那双黑少白多的眼珠转了转,随即定格在呆然坐倒,两眼茫然的明月大家胸前。滑如凝脂的大块腻白肌肤入眼,直让这狱卒只觉喉头发干。好艰难吞下口唾沫,他瞳孔里绽放出奇异光芒,转身向这块唾手可得的美肉走去,双手翕张,食指大动。
暗淡眼眸陡然光芒暴现,浑身僵硬如木的杨昭重拾活力。他闷声不吭地奋力一跃,整个人像装了弹簧般急跳弹起,从后面扑向那名狱卒。电光石火间风声大作,那名狱卒骇然色变,不假思索就屈起手臂,两个肘锤向后猛撞——却只如中铁石,反而把自己双手震得发麻。不等他再作反应,杨昭两臂熊抱,铁箍般将他死死压制。紧接着小王爷张开嘴巴露出两排白牙,对准敌人后颈大动脉,毫不犹豫,用力一口咬下!
撕心裂肺的剧痛直入骨髓,那名狱卒“啊~~”地痛声惨叫,竭尽全力挣扎着想要甩开杨昭。两个人扑身倒地,缠成一团到处乱滚乱撞。生死攸关,彼此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杨昭咬破对方大动脉之后,就连接不断地大口狂吞那狱卒鲜血。那鲜血虽然又臭又腥,但一下到肚里,却马上化为燥热无比的大团烈火沿着体内经脉横冲直撞,将本来因为受剧毒侵蚀而僵硬的肢体,也撞得逐渐松动起来。
〖易天换地,斗转星移大;法〗是易经玄鉴中最高深玄奥的心法。练成之后,体内一百零八大**对应天上的一百零八星宿,可以近乎无限制地扯吸浩瀚星力为我所用。杨昭还未练成这种心法,不能扯吸星力。但刚才剧毒入体无法驱除,情急之下他只好强行运转心法,将毒力分散储存到一百零八大**之中,化整为零,将毒力暂时压制,好险避过了毒性入脑所造成的最恶劣后果。可是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绝不可能维持得太久。幸好,就在最后的极限到来之前,活生生的“解药”,已经自动送到杨昭面前。
举凡世上所有用毒养毒者,首要条件就是必须自己能够抗毒。这和学武者“未学打人,先学挨打”的道理一脉相通。换言之,这名狱卒的本身血肉,就是最好不过的解毒药剂。鲜血下肚药力化开,之前所中剧毒果然逐渐消解,而那狱卒的挣扎反抗却相应越来越软弱。也用不着多久,他突然几下痉挛抽搐,浑身瘫软,同时停止了呼吸心跳。
刚才搏斗时杨昭不敢贸然提运真气,全是倚靠本身力气支持。此刻虽然侥幸获胜,却已经同样手酸脚软。更糟糕的是小腹上伤口似乎又再裂开,从绷带中隐隐渗出了鲜血。他用力喘了几口大气,也顾不上察看伤口,先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径直走到明月大家身边伸手用力拍打她脸庞,叫道:“喂喂,妳怎么样了?”
明月大家还是双眼一片茫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要不是胸膛还微微起伏,杨昭几乎以为她已经也变成了死人。看到眼前这副模样,穿越以前翻烂了无数本漫画的杨昭,哪里还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要不是催眠术,肯定就是什么摄魂大;法之类的邪门歪道。但究竟要怎么才能破解得了,却真像老鼠拉王;八——无从下手。
折腾了这么许久,衙门里居然始终静悄悄地半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人是都死绝了还是都被赶走了。杨昭只觉自己右边眉毛不停地跳个没完没了,下意识就觉得今天晚上这事还不算完。身处险地危机未过。他更不敢继续浪费时间。紧咬牙关,一狠心转头就走。
想救人,也是要看资格的。以眼下这么个状态,杨昭绝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带个大累赘还能逃出生天。哪怕感情上不能接受,心底处的理智发出冷酷声音告诉他,只能如此选择,也只有如此选择。
只一踏出监狱大门,杨昭立刻长长地舒了口大气。并非因为那迎面吹拂而来的晚风有多么清爽,而是他终于能够用事实证明,自己的选择虽然冷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