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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有的江河湖海都是相通的。而官场政治,是最上游,一旦上游有了异变,下游便会改道,谁执政,政策走向便会不同,陶清想问题的角度或许与我有诸多差异,但道理上来说总归是差不离的。
燕离淡淡抬了抬眼皮,在我面上一扫,冷然道:“少自作聪明。”
真是死鸭子嘴硬……
不说就不说,反正我都知道,哼!我傲娇地一扬下巴。
乔羽艰难地熬过了七天,而皇帝没有熬过,同一天,皇帝驾崩,天色终于变了,帝都开始了它的雨季。
那一天,燕离带着易容的我们俩出了宫,直奔六王府。
这个时候,即便有和刘澈一样潜伏许久的势力,也坐不住了,包括王皇后,将迎来最后的战役。
师傅很忙,刘澈很忙,还有一个人也很忙,忙得明明就在帝都,也没有来见我。
朝野上下,一片缟素,但很快,便会被鲜血染红了。
窗外是连绵的阴雨,夜雨,微凉。
我在师傅书房外站了好一会儿,见他埋首卷宗间,眉头紧锁,时而凝眸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竟是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存在。
那王皇后,明里暗里派出了人马找我,仿佛这场战争中,我是她唯一的对手。真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皇帝都已经死了,唯一有权力左右储君身份的人已经开不了口了,她还忌惮我什么?
摇了摇头,我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捧了参茶去见刘澈,少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见到我的时候一扫疲倦模样,露出依恋的神情,一声声叫我“阿姐”,听得我心都软了。
我与他面对面坐着,他快乐地饮着参茶,与我说话。说他的母亲李清告诉过他的事,那些关于我父母的往事,只有从他这里才能听到最真实的一面。便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每夜里都要去和他说一会儿话。
母亲那人,性子极傲,好打猎,好征伐,有着征服一切的冲动与本能,甚少见女儿姿态。她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长鞭直指北方,誓要收服八百里河山……
她那样的人,或许会遇上一个比她更强的男人,然后惺惺相惜,驰骋天下,却在年轻的时候,遇见了我的父亲。一个双目失明的年轻乐师,用最恬然的神情,演奏出触动心灵的乐声。
“我母亲说,她的兄长,是这世间最温柔的人。看不到花开的姿态,却能听到花落的悲鸣,双目失明,却心眼澄澈,很多时候,人们会忘记他是一个盲人,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盲人,能够活得像他那般惬意而幸福。”
从刘澈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唇边的微笑,那样的宁静,或许正是母亲真正需要的归属。
“他爱我的母亲吗?”我问他,“不是因为母亲的权势而屈服?”
“他若是那样的人,大概也得不到女帝的真心了。”刘澈抿了口茶,垂下眼睑,在烛光中回忆着,“当年,陛下是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接近他的,那样一个尊贵而骄傲的女子,为了他而小心翼翼,这片心意,如何能无动于衷。他虽看不见陛下无双的容貌,却能感受到她温暖而热烈的感情,还有世上最尊贵的心。怎能不爱呢……”
我低下头,无意识地抠着席子——当年的父亲和母亲,令人神往,而我却只能在别人口中怀念。
多少世方能修得一世骨肉亲情,却不料是这样的结局。若没有当年的事,如今我们一家三口,慈父严母……
刘澈许是见我神伤,便又岔开了话题,同我回忆国子监往事,可叹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敷衍地附和着。
他说起我折过的符纸鹤,忽悠过他的话——难为他记得那么清楚。
他说:“你当年骂过我怂包。”
我汗了一下,说:“有吗?我不记得了……”
他眼神黯了黯,说:“你自然不记得了……”
被我打过骂过的人那么多,我哪能都记得呢……
“你还说,要有人敢欺负我,我现在忍着,将来一定一口一口咬死他们!”
我又抹了抹额头,心想,当年我怎么这么狠啊,果然是野性未驯,原来是野生白眼狼,现在是家养小精灵……
阿澈握住我的手,“我就是因为你的这句话,才决定努力壮大自己,那些欺负过我和母妃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坚定而狠厉,一点不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其实,十八岁也算不上孩子了,但因为他比我小,我总把他当孩子,记忆里,他还是个沉默寡言,有些羞涩的清秀少年。
他期盼地看着我,问我:“阿姐,你会留在我身边吗?”
我怔了一下,说:“看、看情况吧……”
师傅应该还是会继续当他的官,不然就太浪费人才了,如果师傅留下,我应该也会留下。唐三已经脱离唐门一身轻松了,乔羽也打定主意跟着我,这样算来,我应该还是会留在帝都吧。
阿澈眼神又暗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一紧,说:“不能留下吗?”
我忙道:“留下留下!”然后摸摸他的脑袋说:“你早点休息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受用地点点头,居然拉着我走到床边说:“你留下。”
我怔了一下,说:“我说的留下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实在太容易心软了,尤其他还是我弟弟……只好留下来陪他了。
他揽着我的腰,脸靠在我脖颈间,呼吸都拂在胸口,“阿姐,你会唱歌吗?”
我尴尬地说:“如果鬼哭狼嚎也算的话……”
“唱给我听吧。”
“我觉得你会做恶梦……”
“呵呵……唱吧,母妃都会唱的。”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刚唱了两句,他僵了一下,说:“还是算了吧……”
我悲愤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你故意羞辱我是吧!”
他埋着脸闷笑着,我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无奈道:“好了好了,快睡吧,天都快亮了,别像个孩子似的。”
他点点头,大概是真的太累了,过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我心想,他才十八岁啊,压力也太大了,负担也太重了。
李清前年也过世了,他可能在我身上寻找母亲的感觉吧。想到这里我便觉得心疼。我从没有感受过母爱,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得到再失去,那肯定更煎熬吧。
窗外传来低低的雷鸣声,滚滚而来,滚滚而去,雨声淅淅沥沥地响了一夜,熏香的被窝里,我做了一夜关于母亲的梦。
当你的男人 。。。
“阿姐……”
“阿姐……”
那时候,阿澈都这么叫我,我以为他真想要一个姐姐,跟皇叔的其他子女比起来,我与他的关系更为亲近,我当他是弟弟,是我世上唯一认可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却紧紧抱着我,说:“莹玉,我不要叫你姐姐了,好不好?”
他凑到我跟前,微笑道:“恋姐,是我们刘家的传统啊……”
雨,又开始下了。
春雨连绵。
素素提着裙摆,蹬蹬蹬地跑了进来,雪白的袜子,纤尘不染的木地板,一室清幽,我无神地看着院子里的池塘发呆,那平静的水面,被打出了万点坑。
这是我被带到浮春行宫的第三天,离洛城一千多里,是浙郡较为富庶的一个地方。
“姑娘。”素素微笑着在我面前跪下,“姑娘,陛下说晚上过来这里用膳。”
我呆若木鸡地缓缓转头看她,说:“哦。”
素素不满道:“姑娘,您为什么不高兴呢?其他娘娘盼都盼不来呢!”
我很想抓着她的领子晃来晃去大声咆哮:他是我弟弟啊让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我呕都呕死了!
不过这些事,我也没有必要告诉她……
所以我继续呆若木鸡地看着池塘。
方小侯爷日间来见过我一次,假模假样的让我恨不能踩他几脚,想起当日师傅说我与方小侯爷没关系,我还半信半疑,如今想起过往,才知道师傅诚不欺吾,丫就是个马前卒小黄门龙套男,半年来大江南北打着游山玩水的名义帮着刘澈全国找我,最后被丫在男厕里给撞到了——命运啊,跟我开了个玩笑……
刘澈来得比平日早了一些,今天的菜肴依旧是我最喜欢的,我却提不起胃口来。
“我要回家。”我继续传达心愿。
他为我夹了菜,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微笑道:“今天,徐将军来见我,自愿领兵攻打闽越国,你怎么看?”
我把菜夹出去,说:“哦。”
“一年前,朝中因罪折损了几名大将,如今能领兵的也就是徐立和白樊两位将军了。这两人军中的威望也高,少有败绩,不过徐立冒进,而白樊更稳。”
“燕离回家了吗?”我自顾自问着。
他也自顾自说他的。“如今朝中,文臣偏重,沈东篱退隐后,韩歆却也独木难支,今年本打算开恩科取士,只怕要被这战事延误了。”
我勉强扒拉了几口饭,没食欲了,放下碗筷,爬回床上挺尸。
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吗?
知道吗?不知道吗?
知道了会来找我吗?
刘澈仍坐在桌边,静静看着我,雨停了,屋檐上的雨却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掉,传来声音——咚、咚、咚、咚……
好像时间都要停滞了。
“莹玉,你别这样……”刘澈轻轻叹了口气。“多少吃点吧。”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不理他,只是提不起劲来,吃不下饭去。
“我吃不下……”便是他找来小油鸡,我也吃不下。
我心说,这命运真是微妙地平衡着。之前,我就想说吃吃小油鸡,看看摸摸美男,后来小油鸡有了,男人们都被我吃吃摸摸过了,可结果却落到这田地……
我心目中,那有小油鸡吃有美男看的幸福小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吗?其实有没有小油鸡是无所谓的,关键看在谁身边,若有他们在身边,便是粗茶淡饭,我也吃得欢快,若没有了他们,我这人便如死了一样,没劲,做什么都没劲……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窸窸窣窣地坐到我身后,我背脊一僵。
“莹玉,你是不是还怪我伤了你?”
“你知道,我是无心的,那只是一时失手。”
“我总以为,只要我当了皇帝,你便会一直呆在我身边了,为什么你要离开我呢?”
我忍……
他轻轻咳嗽两声,苦笑道:“我知道你在乎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你会喜欢我吗?”
我一踢被子,翻身盘坐起,面对他正色说道:“我想有些事我跟你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有些感觉,那是不会变的。我把你当成弟弟,从第一眼开始就是,以前是,以后也一样。跟血缘是有关系,但也并非只是血缘而已,就算你明天变成路人甲,我对你的感情,也只是弟弟!弟弟!”我咆哮着重复了一遍。
他委屈道:“那你对沈东篱,明明是师徒,为什么你可以视他为夫……”
我小手一挥,“那不一样,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吃了他!”
“这不公平……”
我恨不能敲醒他。“阿澈啊,你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世上吗?这世间何时有过公平二字?太子被揍了那么多年,我都没喜欢上他,他都没说不公平了!我将你当做真正的亲人,唯一的,特别的!你还想怎么样?你已经够特殊待遇了!”
“我不想当你的亲人,我想当你的男人!”刘澈膝行两步,与我膝盖相触,当初的少年,如今的小青年,王权的磨砺,让他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些成熟与深沉,那柔和的线条,如今也渐渐硬朗了。
他自然是极好的,可也只能是弟弟。
“阿澈,下辈子好不好?”我拍着他肩膀哄他。我的小皇帝啊,姐姐都不怪你捅了我一刀了,也不怪你利用我,不怪你骗我,只因为你是我弟弟,若是旁人,我早捅死他一百遍了!
“呵……”刘澈苦笑一声,抓住我的手,逼上前来,“我能不能说不好……”
“下辈子,太遥远了。我等了那么多年,没时间等,也等不下去了。”他定定看着我,我怔怔回望他,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他轻声又坚定地说:“莹玉,这辈子,我就想要你。”
我心上一跳,他压下的唇,还是被我躲开了。
“不行……”我捂着他的嘴,推开他。“我李莹玉家里有人了,你要不起。”
他拉下我的手。“你是说他们五个吗?”
我用力点头:“我有五福临门,已经乐莫大焉了。”
“你既然已经有了五个,为什么不能再多我一个?”
听他这么说,我乐了。“还六六大顺是吧?照你这说法,我干脆发展成十三太保十八摸得了,反正总会有说法的不是?或者弄个千人斩万夫莫敌你打闽越国都不用招兵买马了!”
刘澈一怔,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敢!”
我哈哈一笑,嗓子眼干得紧。“对,就是这两个字,你问我敢不敢——我不敢,我家里有河东狮,而且还是五只,再多一只我可消受不起。今天我要对你说‘我能’,明天他们就有一千零一种方法让我‘不能’,你要真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