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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翻个白眼道:“你刚才说话的样子,是信他们,不相信我们。”
“不是,我相信你们多一些。”六儿看着好儿兄妹仨人,身上的衣服比以前好了,但还是没他穿得好,脚上的鞋那就是草藤编的,再看他们家的房子,有钱人才不住这样的地方。可是,吉福和烂文都说得跟亲眼看见似地,那是咋回事咧?
好儿忽然出声道:“六儿,吉福、烂文他们,是不是他们家大人说的?”
六儿想了想,“吉福好像提到他娘,好像是说他娘在镇上看见你们了。”
“那烂文呢?他家又是谁说了?”好儿追问道。
六儿摇头,“烂文没提他娘,也没提他家里其他人。”
好儿说道:“我跟我娘隔个一两天就去卖菜,我哥哥们沐休也一起去,在镇上看见没啥稀奇的,罗仁镇那么点儿大,拐个弯都能遇到熟人啦。”
“六儿,你想啊,要真是照他们说法,那钱哗啦啦像下雨往口袋里掉,那镇上的人不得把我们围住,把钱给抢走了?”
好儿说着拍拍自己的口袋,又道,“你看,我的口袋这么小,我哥哥他们的口袋那么点儿,我娘的衣服没口袋,那钱咋能哗啦啦掉口袋去,也装不下呀。
六儿,吉福家是咱村里最富的,他家才是真正有钱人呢!村长伯都比不上他家。烂文家也不穷,有句老古话,叫‘扎拇儿矮过咩,有吃都冇人知’。就是说烂文家这样的。”
这是好儿前世从同事口中听来的俚语,那同事老家在乡下,闲聊时说了不少,特别生动有趣的,好儿就记住了一些。
扎拇儿,是指第二只脚趾头。咩,是指脚拇趾头。完整的俚语是:扎拇儿长过咩,有吃都辛苦。扎拇儿矮过咩,有吃都冇人知。意思是说,一个人的第二只脚趾,如果比脚拇趾头还长,这个人就算一辈子有吃穿,也是极其辛苦才能获得。如果比脚趾头短,这个人在外面很会装,其实家里吃喝很好都没人知道。
仨娃儿一脸茫然困惑,显然他们都没听过这个,不懂是啥意思。好儿就翻译过来,浅白解释一通。六儿明白地点点头,脑海浮现烂文家几兄妹的模样,个个脸有肉,身有肉,穿的衣服鞋子,那都是棉布做的,从没见过有补丁。
六儿敬佩地看着好儿:“好儿,你看得真细。我想起来了,烂文他们一点都不瘦,肯定是像你说的,背着人在家里吃好的,外人都不知道。”
好儿道:“六儿,你以后再听到别人在背后乱嚼舌头,先不要急着相信,证实了再说。像今天这事,我和我哥哥们脾气好,不跟你计较,要是换成狗三黑五他们,早就跟你干架了。”
六儿就又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了。“阿旺,小树,好儿,等我家割稻子了,你们到我家田地捡稻子吧。”
捡稻子?好儿不明,阿旺却露出一丝微笑答应,“六儿,我们捡的稻子,能给我们吗?”
“当然能了,你们捡多少都是你们的。”六儿忙点头说道,“你不知道,去年我和我哥,还有狗三黑五二崽子他们几个,还跑去陈员外家的稻田捡呢,陈员外家的稻田可多了,好多孩子都去捡,他们也不撵我们的。”
48捡稻子咯
落日河沿边的几条村子距离都不远,村之间的庄稼地,有不少还相连着。乡下孩子爱到处跑动,逢农忙时节,大人忙得脚不沾地,小孩子们也忙碌,私塾会在农忙放几天假,上学的不上学的孩子,都带了布袋或篮子,跑去割完稻谷的田地里捡那些碎下的稻子,大多数人家都不会阻止这样的举动。可别小看捡稻子,勤快些的,家中孩子多的,一个农忙下来,能捡上三四十斤稻子。
这一带多是种中稻,也有少数人家种双稻。种中稻的人家,收割稻子后,让田地休歇两个来月,之后要播种冬小麦,来年五六月收割。那些种双稻的人家,并不种冬小麦,他们清明前后插秧,五六月收割后,立秋左右接着插晚稻,霜降后收割。
但不管是种中稻还是双稻,在农耕之余,尤其是入冬后至来年立春这段时间,农活儿少,勤劳的、有点儿手艺的,大都会出外寻些零工,赚些家用,为了能顾及家中,他们一般不会去太远,就在附近的乡镇或县城打零工。
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儿总能看到落日河对岸的庄稼地里,陆续有人家收割稻子。十五那天,常家开始收割,温氏去帮忙。常德兴家、和常家交好的徐大才家、吴二伯家,也都来帮工。过后好儿才知道,因为怕天气突变,且家中主劳力少的,一般都会提前说好互相帮工,不发工钱,主家管两顿吃。
常家有二十一亩稻田,常德兴家十四亩,吴二伯家十六亩,徐家最少,九亩。这几家就先帮收割了徐家的,顺着庄稼地的远近,再到吴家的,然后到常德兴家,最后才到常家。
收割一空的田地,随时可见三五成群的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个个拿着袋子、挎着篮子,在田地里或低头、或猫腰,把田地里收割碎落下的稻子,给捡得干干净净。
四儿带着弟弟六儿,叫上叔伯家的几个堂弟妹,领着好儿三兄妹,头一天就说好,第二天天蒙亮就各自带着袋子篮子,跑去陈员外家收割一空的稻田里捡稻子。
好儿拿着个五斤装的布袋,站在空旷的田野里,晨风吹来,空气中还飘扬着稻草的味道。
四儿指着眼前大片田地,说这都是陈员外家的,又指着东南两方向某处,说那边大概有二十块田地也是陈员外家的。
好儿惊叹,这个上岭村的陈老爷,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大地主!
捡了好一阵子,周围田地里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太阳红彤彤的挂在东边,天空万里无云,澄蓝得就像夏天的大海,好儿手里的布袋渐渐鼓胀,分量越来越沉,阿旺拿了个二十斤装的布袋,一边捡,一边留意着周围,也留意着弟妹,这是他几年流浪乞儿形成的一种潜意识。
“妹妹,把稻子装我这里。”阿旺走过来,将好儿布袋中的稻子倒进自个的布袋里,说道,“妹妹真厉害,捡了这么多稻子。饿了没有?要不咱先吃早饭。”
他身上还带了另一个小布包,里面装了四块葱花面饼,是温氏天不亮就起来烙的,她因为要去常家帮工,又不想带孩子去,让人误会她帮工是假,一家去蹭饭吃是真,所以这几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烙饼,有时打几个鸡蛋进去,再煮上一锅白粥,留给孩子们吃。至于炒菜,则完全交给阿旺负责了。
好儿瞧了瞧哥哥手中的布袋,已经装三分一了,笑道:“哥哥最厉害了。我还不饿,我们捡满了袋子,再吃早饭吧。”
“那好,你饿了要告诉哥哥。”阿旺拎着布袋,转身走开,寻了个方向继续捡稻子。
“这块田是我们定下捡的,你们到那边去捡。”
“你跟谁定啊?谁来早就谁捡!”
“哟呵,你小子欠揍是吧,陈老爷是我们上岭村的,这田就是我们上岭村的,你们厚不要脸跑过村来捡,还有理儿了?赶紧的给我滚回去,不然不客气了!”
“你叫我滚我就该滚啊?你算老几…”
隔开两块田地的那端,有娃儿为争地盘捡稻子争吵起来,好儿直起腰,望过去,只见为首的两个娃儿,其中一个是黑五,另一个不认识,年岁跟阿旺差不多,两人身后迅速围聚了一群小娃儿,年纪四五岁到九、十岁不等,男女娃儿各占一半。
两方人马争执起来,小娃儿的声音清脆高亮,田地里立即闹哄哄一片,其他捡稻子的也放停活儿,纷纷跑过去,围观的都是落日村、上岭村以外的,其余者则自动自发地站到了同村的娃儿这边。
“阿旺,过去看看。”四儿也不捡了,将手中的袋子交给六儿,让他在原地看着,招呼阿旺过去。
“小树,你看着稻子,照顾妹妹。”阿旺也将袋子放下,叮嘱小树照看好稻子和妹妹,跟四儿朝那边快步走去。
六儿、小树及好儿,还有各人的袋子篮子,都作一堆,然后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有种你以后不要从我们村经过,让我见一次,我就扔一次石头砸死你!”黑五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凶道,他身边的黑七举起拳头晃了晃,“从我们村过,打断你狗腿!”
“那么费劲干啥,咱以后往河水里撒尿拉屎,恶心死他们去!”烂文恶毒地说道。
几个出头的一出口说啥,身后的一群娃儿就跟着慷慨激昂啥,还有的得意放声笑起来。
“死崽子,你敢这么做,我就告你村长去!我半夜不睡觉也要往你家门口泼狗血,让恶鬼都往你家钻!”
“对,让恶鬼捏死他全家,再捏死他全村!”
“看见他们村来我们村的,咱操棍子打出村去!”
“他们村就没个好人,咱村以后绝不娶他们村的婆娘!”
“落日村的男人都是歪瓜裂枣,四不楞登!女人都是傻不拉唧,水性杨花!”
上岭村的娃也不是好惹的,立即狠狠反击回去,而且反击得更彻底,将落日村整个儿都骂进去了,而且,还将骂战火速升级,完全偏离了刚开始是为啥争执的。
好儿听得嘴角抽搐,扶额冷汗流,听不下去了…这群小羊羔崽子,都骂的啥呀,连水性杨花都出来了,他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死拔铲,灰老鼠,咒我们落日村?!”黑五大怒,抓起拳头照着对方脸面抡过去。
开打了,围观的娃儿们一下子往后退,一个个全神贯注地看,有那年纪幼小、胆怯的,吓得放声哭起来。
上岭村的娃儿头头一个闪身躲开,嘴里大叫一声:“欺负我上岭村,阿虎坝子狗儿都给我上,别让人看扁了!”
“狗三烂文阿贵,狠狠地揍趴他们!”黑五一声吼叫,冲上去跟上岭村的娃儿头头扭打起来。
其他被点到名的,都是些年纪大些的娃儿,七八个男娃子开打,那情形真是热闹非凡,一个个憋红了小脸,怒瞪双眼,拳脚出击全无章法,当其中两个摔打到地上,场面更加混乱了,其他几个娃儿先后扑上去,这时候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村的,围观的娃儿们看得眼睛不眨,有人想帮自己同村,从地上抓了泥团,半天也摔不出去,好不容易丢出去,却砸在同村伙伴上,那娃儿立时跺脚,嘴里嘟囔。
四儿不动,阿旺疑惑地看向他,“四儿,这么打下去会出事儿。你不想个法子?”
“我们全都散开,继续捡稻子,没人理他们,他们自然就消停了。”四儿如是说道。上次他们烤稻谷、红薯而打架,他和六儿、二崽子就是这么干的,非常的有效。
阿旺显然也想到了那次不愉快,他皱眉再瞥眼滚打得满身泥巴稻草末的人,转过身道:“那你找个嗓大的吼去。”说完抬脚走了。
49坐家中数钱
四儿扭头,张了张嘴。
他转身往身后一群小萝卜头们扫眼而过,目光停在烂文的大妹脸上,这位小妹子曾经在村头冲村尾呐喊,那声娘喊得全村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大妹,你帮四哥个忙,冲周围喊两声‘捡稻子咯,再不捡稻子就被别人捡光了咯’,有多大声就喊多大声。”
大妹是个刚满九岁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外形似其母王氏。她疑惑地问:“四儿哥,这么多人,为啥是我叫?”
四儿道:“这里就数你声音最好听最嘹亮,难道你不担心你哥哥被打伤吗?你这么一喊,他们着急稻子被人捡光,就不打了。”
大妹当然担心哥哥被打伤,一听只要喊两声就可以帮到哥哥,于是放下篮子,两手一叉小腰,扯开嗓门冲周围的娃儿们大喊:“捡稻子咯!再不捡稻子就被别人捡光了咯!”
这一声大喊,高亢嘹亮十足,犹如一只老鹰展翅冲天,可谓是惊天动地,隐隐有余音传回在旷野上回旋。
好儿兄妹仨人身子一抖,脚步颤了颤,回头一看,不但滚打在地上的人发愣停手,连周围的娃儿们也被吼得发了呆。好儿佩服地看向那小姑娘,此女真乃河东狮吼,将来不知哪个儿郎有福,娶她回家做娘子?
四儿满意地对大妹一笑,对同村的娃儿们大声道:“大家都散了吧,有看热闹的时间劲儿,都捡得一袋子稻子了。”
这些娃儿们才如梦初醒般,一哄而散去。
四儿走过去,一手拉起黑五,一手拉起狗三,对打得灰头土脸的几人说道:“不就是捡稻子的芝麻小事,犯得着掐架吗?这块有人捡,就转别块田去,看看,就你们打架的功夫,多少人过来捡稻子了?陈员外家的稻田那么多,就是你们一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