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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总觉得这人并不太坏。
但这人的脾气却坏极了,一言不合,好像就要翻桌子出手。
这次勾子长倒很沉得住气,居然还是神色不动,淡淡道:“我本就是个无名小卒,阁下未曾听过我的名字,本不足为奇,但阁下既然号称“海上孤鹰”,轻功必是极高明的了。”
若是别人听了这话,少不得总要谦谢一番。
向天飞只是冷冷道:“若论轻功么,在下倒过得去。”
勾子长大笑道:“好好好,原来阁下也是个直爽人,正投我的脾气。”
他举杯一饮而尽,缓缓接着道:“我这次出来,为的就是要见识见识江湖中的轻功高手,阁下既然这么说,我少不了是要向阁下领教的了。”
向天飞道:“向某随时候教。”
勾子长淡淡一笑,悠然道:“我想你用不着等多久的。”
胡铁花心里暗暗好笑:“想不到这勾子长也是个喜欢惹事生非的角色,却不知为何偏偏找上向天飞,莫非他初出江湖,想找个机会成名立户?”
丁枫忽然笑道:“勾兄的轻功,想必也是极高明的了?”
勾子长膘了向天飞一眼,淡淡道:“若论轻功么,在下也倒还过得去。”
丁枫道:“勾兄若真想见识见识当今江湖中的轻功高手,今天倒真是来对地方。”
勾子长道:“哦?”
了枫笑道:“勾兄眼前就有一人,轻功之高当世无双,勾兄若不向他请教请教可真是虚此一行了。”
胡铁花膘了楚留香一眼,两人心里都已有数,“这小子在挑拨离间。”
勾子长却好像听不懂,笑道:“在下正也想请丁兄指教指教的。”
了枫笑道:“在下又算得了什么:勾兄千万莫要误会了……”
勾子长目光闪动,道:“丁兄说的难道并不是自己么?”
丁枫大笑道:“在下脸皮虽厚,却也不敢硬往自己脸上贴金。”
勾子长道:“那么,丁兄说的是淮呢?”
了枫还未说话,勾子长忽又接着道:“了兄说的若是楚香帅,那也不必了,楚香帅的轻功,我的确自愧不如,但别人么……嘿嘿”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接着道:“无论是哪位要来指教,我都随时奉陪。”
他这句话无异摆明了是站在楚留香一边的。
胡铁花虽对他更生好感,却又不免暗暗苦笑,觉得这人实在是初出茅庐,未经世故,平白无故就将满桌子人全都得罪了。幸好这时那最后一位客人终于也已赶来。
只听楼梯声只响了两响,他的人已到了门外。来的显然又是位轻功高手。
胡铁花就坐在门对面,是第一个看到这人的。
这人的身材不高,简直可说是瘦小枯干,脸上黄一块,白一块,仿佛长了满脸的白癣,一双眼睛里也布满了红丝,全无神采。
他相貌既不出众,穿的衣服也很随便,甚至已有些破旧,不认识他的人,一定会觉得奇怪:“堂堂紫鲸帮的帮主,怎么会请了这么样的一位客人来?”
但胡铁花却是认得他的。
这人正是长江“神龙帮”的总瓢把子云从龙云二爷。水性之高,江南第一,据说有一次曾经在水底潜伏了三日三夜,没有人看见他换过气,他脸上黄一块、白一块的,并不是癣,而是水锈。
他一双眼睛,也是因为常在水底视物,才被泡红了的。
长江水利最富,船只最多,所以出的事也最多,“神龙帮”雄踞长江,只要在长江一带发生的事,无论大小,“神龙帮”都要伸手去管一管的。
能坐上“神龙帮”帮主的金交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天也不知要解决多少纠纷,应付多少人。
云从龙自奉虽俭,对朋友却极大方,应付人更是得体,正是个随机应变,八面玲珑的角色。
但此刻这位八面玲珑的云帮主却铁青着脸,全无笑容,神情看来也有些愤怒、慌张,竟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神龙帮”里,莫非也发生了什么极重大的意外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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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死客人
四热炒,四冷盘还没搬下去,一尾“清蒸鲥鱼”已摆上夺,海阔天请客的菜,是从来不会令客人失望的。
“清蒸鲥鱼”正是三和楼钱师傅的拿手名菜,胡铁花觉得它虽不如张三烤的鲜香,但滑嫩处却仿佛犹有过之。
但无论多么好的菜,也得要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够欣赏领略,一个人若是满肚子别扭,就算将天下第一名厨的第一名菜摆在他面前,他也会觉得食而不知其味的。
现在大家心里头显然都别扭得很。
云从龙自从坐下来,就一直铁青着脸,瞪着武维扬,看到这么样的一张脸,还有人能吃得下去?
“神龙帮”与“凤尾帮”为了抢地盘,虽曾血战多次,但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早已成了过去。
近年来江湖中人都以为两帮早已和好,而且还谣传武维扬和云从龙两人“不打不相识”如今已成为好朋友。
但看今天的情形,两人还像是在斗公鸡似的。
胡铁花实在想不通海阔天为何将这两人全都请到一个地方来?难道是存心想找个机会让这两人打一架么?
只听楼梯声响,又有人上楼来了,听那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个人。
了枫皱了皱眉头,道:“难道海帮主还请了别的客人?”
海阔天目光闪动,笑道:“客人都已到齐,若还有人来,只怕就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了。”
云从龙忽然长身而起,向海阔天抱了抱拳,道:“这两入是在下邀来的,失礼之处,但望海帮主千万莫要见怪!”
海阔天道:“焉有见怪之礼?人越多越热闹,云帮主清来的客人,就是在下的贵宾,只不过……”他大笑着接道:“规矩却不可废,迟来的人,还是要罚三杯的。”
云从龙又瞪了武维扬一眼,冷冷道:“只可惜这两人是一滴酒也喝不下去的人。”
海阔天笑道:“无论谁说不能喝酒,都一定是骗人的,真正一滴酒都不能喝的人,在下倒未见过。”
胡铁花忍不住笑道:“真正连一滴酒都不能喝的,只怕是个死人。”
云从龙铁青着脸,毫无表情,冷冷道:“这两人正是死人!”
这人居然我了两个死人来做陪客!
难道他还嫌今天这场面太热闹了么?
海阔天面上阵青阵白,神情更难尴尬,忽然仰面大笑道:“好好好,什么样的客人在下都请过,能有死客来赏光,今天倒还真是破题儿第一遭,云帮主倒真替在下想得周到,总算让在下开了眼界。”
他脸色一沉,厉声道:“但既然是云帮主请来的,无论是死是活,都请进来吧!”
云从龙似乎全未听出他话中骨头,还是面无表情,抱拳道:“既是如此,多谢海帮主了!”
他缓缓走了出去,慢慢的掀起门帘。
门口竟果然直挺挺站着两个人。
死人!
死人自然不会自己走上楼的,后面自然还有两个活人扶着。但大家看到这两个死人,就谁也不去再去留意他们背后的活人。
只见这两个死人全身湿淋淋的,面目浮肿,竟像是两个刚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水鬼,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屋子里的灯火虽然很明亮,但大家骤然见到这么样两个死人,还是禁不住倒抽了凉气。
胡铁花和勾子长的面色更都已变了。
这两个死人,他居然是认得的。
这两人都穿着紧身黑衣,腰上都系着七色的腰带,竟赫然正是楚留香他门才从江里捞出来的那两具尸体。
楚留香本要将这两具尸首埋葬的,但张三和胡跌花却认为还是应该将“他们”抛回江里。
张三认为这件事以后一定会有变化。
他倒真还没有猜错,这两人此刻果然又被人捞起来了。
但这两人明明是“凤尾帮”门下,云从龙将他们送来于什么呢?
海阔天的确也是个角色,此刻已沉住气了,干笑两声,道:“这两位既然是云帮主请来的贵客,云帮主就该为大家介绍才是。”
云从龙冷冷道:“各位虽不认得这两人,但武帮主却一定认得的。”
他目光一转,刀一般瞪着武维扬,厉声道:“武帮主可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的?”
武维扬道:“请教。”
云从龙一字字地续道:“他们是向武帮主索命来的!”
死人索命,固然谁也不会相信,但云从龙说的这句话每个字里都充满了怨毒之意,连别的人听了,背脊中都仿佛升起一阵寒意。
门帘掀起,一阵风自门外吹来,灯火飘摇。
问动的灯光照在这两个死人脸上,这两张脸竞似也动了起来,那神情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竟似真的要择人而噬。
武维扬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勉强笑道:“云帮主若是在说笑话,这笑话就未免说得太不高明了。”
云从龙冷冷道:“死人是从来不说笑的。”
他忽然撕开了死人身上的衣襟,露出了他们左肋的伤口来,嘶声说道:“各位都江湖中的大行家,不知是否已看出,他们这致命的伤口是被什么样的凶器所伤的?”
大家面面相觑,闭口不言,显然谁也不愿涉入这件是非之中。
云从龙道:“在下纵然不说,各位想必也已看出这是‘神箭射日’武大帮主的大手笔了。一箭入骨,直穿心脏,武大帮主的‘风尾箭’果然是高明极了,厉害极了……”
他仰天冷笑了几声,接着又道:“只不过这两人却瞬?眼睛,走到武维扬面前,伏地而拜,道:“神龙帮属下第三分舵弟子夏奇峰,叩见新帮主。”
了枫长揖到地,含笑道:“武帮主从此兼领两帮,必能大展鸿图,可喜可贺。”
这两人一揖一拜,武维扬的“神龙帮”帮主之位就已坐定了,云从龙的尸身犹倒卧在血泊中,竟全没有人理会。
胡铁花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云从龙呀云从龙,你为何不将这帮主之位传给宋仁钟呢?”
这句话说出,丁枫、夏奇峰、武维扬的面色都变了变。
武维扬忍不住问道:“却不知这位宋仁钟宋大侠和云帮主有什么关系。”
胡铁花道:“宋仁钟是我的朋友,和云从龙一点关系也没有。”
武维扬勉强笑道:“这位宋大侠若真是雄才大略,力足以服人,在下就将这帮主之位转让给他也无不可。”
胡铁花道:“这位宋仁钟既非什么大侠,更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只不过是棺材店老板而已。”
武维扬怔了怔,道:“棺材店老板?”
胡铁花淡淡道:“不错,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送人的终,云从龙若将这帮主之位传给了他,虽没别的好处,至少也有副棺材可睡,至少还有人为他送终。”
武维扬的脸红了,干咳两声,道:“云故帮主的遗托,自然应该由在下收殓……夏舵主!”
夏奇峰躬身道:“在。”
武维扬道:“云故帮主的后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务必要办得风光隆重,从今天起,‘神龙帮’三千子弟,上下一体,都得为云故帮主戴孝守制七七四十九天,严禁喜乐。若违命,从重严办……知道了么?”
夏奇峰再拜道:“遵命!”
武维扬突然在云从龙尸身前拜了三拜,双手捧起了他的尸身,咽哽道:“君君子之生前,为我之敌,君君子之死后,为我之师,往者已矣,来者可追,归君君子遗托,以示哀思……”
说完这八句话,他的人竟已走下楼去。
胡铁花道:“他倒是说走就走,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丁枫微笑道:“被胡兄那么一说,若换了我,只怕也无颜留在这里。”
胡铁花冷冷道:“依我看,他杀了云从龙,生怕有人找他报仇,所以乘早溜之大吉了。”
丁枫道:“神龙与凤尾两帮本是世仇,近百年来,两帮血战不下数百次,死者更以千计,别人就算要替他们复仇,只怕也是无从着手的。”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不错,这本是他们两帮的私事,别人还是少管些好。”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终于忍住了没有说话。
丁枫道:“如今云帮主虽不幸战死,但神、凤尾两帮,经此并成一家,自然也就不必再流血了,这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胡铁花冷冷道:“有这么样的大好喜事,丁兄是不是准备要庆祝一番呢?”
丁枫像是完全听不出他话中的讥消之意,反而笑道:“正该如此。我们既然都不是‘神龙帮’属下,自然也不必为云故帮主戴孝守制,只不过……”
他目光闪动,接着又笑道:“此间自然已非饮宴之地,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