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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欢凉色-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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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不安,和祈望,都只能戛然而止,终是让人死不瞑目。
  “萧小姐,出来……”
  嘈杂中我隐约听见有人喊我,不断的喊,撕破喉咙的喊。我用袖子掩住口鼻,艰难的爬到窗边,探出头,看见靠着马车最近的地方是孔裔,一张脸如旧般冰天雪地,只是这一刻更是严肃的让人心里发冷。
  “出来,伸手出来,快。”他策马,响亮的鞭子声,马挨了疼,拼了命的往前奔。
  可我的马车与他的马之间距离太远,我使劲儿伸出胳膊,却始终碰不到他半分,后面箭雨纷纷,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来回回几次之后,我探出窗口的半个身子后面,已经全部被火海吞没。
  火舌开始窜上我的腿,沾染我的袍子,烫得我钻心的疼,我来不及去扑,连眼都不敢眨,只想找准每个可以靠近孔裔的机会,然后死死扯住他的手,将我拖出车厢。
  痛,火烧破了我的裤子,烧穿了我的袍子,那个燃烧殆尽,且摇摇欲坠的顶部开始随着颠簸起伏晃动,它就要塌下来了。
  “萧小姐,手,快,伸手。”孔裔面色有些苍白,拼命的想靠近车厢,并竭尽全力的朝我倾身,只余一只手扯住缰绳,控制马匹奔跑的方向。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我还没能扯住他伸过来的手,我便真的求生无望了。
  哗啦一声,焦黑的车厢顶部被一个颠簸震落一半,连着的一半也支撑不了多久,断裂的一半悬在半空,随时都会掉下来,我死命往窗口缩,生怕它坠落砸到我的腿。那摇摇欲坠的棚顶裂开,露出一条缝,我看得见,似乎连正片天都跟着燃起来了。
  孔裔的手伸的更近,我拼劲气力将自己的左手朝他伸了过去,碰见了,指尖相擦,但却没办法握牢。
  他又往前靠了靠,我终于可以攥住他手掌,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一只流箭飞驰而至,瞬间穿透了孔裔的手臂,我瞠目,见他动也未动,闪也未闪,恐怖的伸出那只被箭身贯穿的胳膊在我面前,他坚定不移,也并未曾想要放弃,只是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的汗,顺着那张刚毅的脸,直往下滴。
  “抓住我,快点,快。”孔裔用力大吼,我迟疑的再次伸出手的时候,只握到湿滑温热的一只手,满手的鲜血,顺着我们相接的手指如一条细汇成的溪流,沿路挥洒,让人怵目惊心。
  “快……”
  等我再次颤抖的伸出手的时候,孔裔身后又飞驰过来一匹白色的战马,速度极快,闪电般奔驰,离我们越来越近。
  “孔裔,让开。”
  我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侧头看来者,是一身白色盔甲的江欲晚,那张脸在火光映衬之下,肃穆的让人惊心。
  孔裔会意,猛地用手拨转缰绳,利落的让出半个马身,而江欲晚的马身趁机夹入我和孔裔之间,他精准的在一瞬之间抓住了我的手腕。
  “别慌……”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我身后,也就是与此同时,江欲晚大力的将我从车厢的窗口拖出,枪林剑雨,火色如潮,我觉得自己仿佛没有重量,从遥远的一个彼岸牵引奔向另一个彼岸。
  我看着他的眼,光亮之下更是潋滟流彩,甚至比那火色更耀眼,他不闪躲,直直盯着我的眼,有种莫名的情绪流动。
  我被他大力的扯到马背上,面朝下被压在马背上,疼,浑身都疼,尤其是胃部,仿佛被压扁了一样,磕到的整扇肋骨都尖锐的疼。随着马奔跑的速度,我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集中在脑袋里,让整个头部不断发胀,就快要爆炸开来。
  江欲晚压低身子,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腰带,甚至抓到了我的肉,捏的生疼。
  我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保持那样的姿势,充血的脑袋,颠簸之中我已经几近昏迷,隐约感觉到,像是窜入茂密的树林,然后穿梭其中,树枝和藤条刮过我的脸,我能感到疼痛,也感到似乎有人用手扶正我的头,然后覆在我的脸颊之上。
  等我慢慢恢复知觉的时候,我正靠在江欲晚胸前,还在马不停蹄的前行,只是我们周围没了任何马车,只有一队骑兵随行。
  我动了动,头顶传来黯哑的声音:“疼吗?”
  我没有回答,眼睛朝四处看了看,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沉默半晌之后,他再次开了口。


  逃

  夜黑的可怕,凉风阵阵,时间过去许久,应是已经逃离很远了。
  从清醒之后,我几乎是维持了一个僵硬的姿势靠在江欲晚胸前。隔着衣料,我能感到背后有一个温热的胸膛,不同李哲的绵软,江欲晚的身体有着经年锻炼过的精壮而结实。
  他的那只手仍旧留在我脸颊边,暖暖的带着一股馨香,隐约是槐花的香气。
  我动了动身,尴尬的往前挪身,他不欲放手,困着我不放。“我醒了。”我淡淡道,再挣脱,还是未果,我有些气,不知道江欲晚到底什么意思,他僵持那个暧昧的姿势,将我留在他臂怀之间,不肯退让。
  半晌,他终于开口,却是无足轻重的答我:“我知道。”
  “知道就放开我。”
  “如果我不放,你打算如何?”江欲晚答得何其理直气壮,似乎打算无赖到底。
  “你……”我词穷,这种条件之下,我自然不可能下马,除了跟他共乘一骑,别无可选。
  原本尽力避免碰触而不得不持力的身体一下子放松力道,径直往他怀里倚了过去,我调整出一个舒服的角度,窝了进去。
  这回换江欲晚身形一滞,我张眼望向前方:“既然你不愿意放,那我只好选择让自己好过的方式了,只是辛苦你了,将军大人。”
  头顶上有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哼,我自动忽略。
  “看不出萧小姐对激将法有着非常深刻且理智的判断。”
  “但凡被激将法动摇的人,都是跟自己过不去的,我实在没必要那么做。”
  “的确很聪明。”
  “谢谢将军这么夸奖我。”
  他似乎在轻笑,两只手从我胳膊下穿过,紧紧箍筋缰绳,双腿狠狠夹了马身一下,在我耳边轻声道:“重沄,坐稳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马已经开始加速往前狂奔,我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加速,风骤然扑到我脸上,以一种被动的方式窜进我的鼻子,我下意识的往后一靠,双手不自觉的抱紧了江欲晚的一只胳膊。
  那是什么,粘稠的,温热的,我欲发作的愤怒一下子被扑灭在当处,手一顿,挨了烫一般,极快的收回来,摊在眼前,一片红色,我知道,那是鲜血。
  江欲晚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我两只手上染的一片鲜红之色不是来自于他。我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被火烧的破洞百出的衣袍下摆处撕下一条,在他胳膊伤口的上面微微扎紧,我会做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我们这根本就是在逃命,且是被冲散之后,四下逃窜,我不知道后面到底是谁在追来,只是发现江欲晚似乎并不准备反击,只是一味狼狈逃离,甚至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
  许是跑的累了,或是已经彻底甩离身后的追兵,在天即将泛亮的时候,奔走了一夜的士兵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片刻,等我从马鞍上下来的时候,只觉得两只腿麻木而沉重,仿佛已经不是我的一样。
  我扶着树勉强站住身,大腿内侧被磨得肿痛的皮肤像是被火烧一样,我一动,衣料便会磨得跟犹如针扎。
  江欲晚翻身下马,看我一眼,淡淡问:“一般的包扎你可会?”
  “会。”
  “去看孔裔,他的手臂需要处理,你跟我来。”
  我跟着江欲晚走到队伍后面,看见孔裔被人扶着,那根长箭的两端已经被折去,只留了中间贯穿手臂的那一段。他脸色白的吓人,应是血流的多了,有些体力透支。
  “随行带的金疮药并不多,还有其他兄弟也有伤,你需省着点用。”
  我点头,从士兵的手里接过几个小瓷瓶,在孔裔身边蹲了下来,将他袖子撕开,伤处触目惊心,流出的鲜血凝滞在皮肤上,洇成一片片紫黑色痕迹,泛着浓重的血腥味,让我恶心不已。
  “将军,你有伤,你先来。”孔裔焦急,推脱着非要让江欲晚先治疗。
  “我只是皮外伤不要紧,你得快些把断剑取出来,不能再耽搁了。”
  孔裔似乎还不放心,却被江欲晚制止。
  “箭一定要拔出去,孔先生,你可能要忍耐,拔箭的时候会跟疼。”
  孔裔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我问旁人要来干净的水,用袖子上撕下的布块帮他先清理一下伤口,带清理完毕,我开始帮他拔箭。
  不是不害怕,我撸起袖子,手还在抖。我定了定神,硬着头皮把手伸了过去,一只手压住那个伤口上端手臂,另一只手扶住了断箭一端。
  断箭微动,我能感到木质箭身在血肉之中的摇晃牵扯到皮肉颤动。手有些软,我抬头看了看孔裔,他面色依旧如冰,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惨白了些。
  “孔先生跟将军多久了?”
  孔裔冷声:“十三年了。”
  “孔先生如何那般厌恶我?我的父兄或是我本人曾有得罪过孔先生的地方吗?”
  我这一问,孔裔的脸算是有些反应,微微蹙眉,凝眸看我:“孔裔不敢,小姐多心了。”
  我淡淡一笑:“不屑也好,厌恶也罢,今日孔先生舍命救过我,这份情,我记在心里。虽然我不过只是个女流之辈,可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不管先生领不领情,那是先生自己的事,与我,欠你的,一定会还。”
  “小姐……”
  我低头,眼色定在那根断箭上,右手微微用力握紧,打断孔裔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救我不是因为你想救我。”
  孔裔彻底词穷,愣愣的看我,我定定神,开口:“你家将军有求于我,至于为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你也不要把这一还一报太当一回事,权当着你为了某些不得已的缘故向我伸出援手,然后我为了能苟活于世,接受你的救助,事后出于道义的回报你,大家两厢清算,各不相欠,不是最好不过?”
  话音刚落,我按住伤口上端,冷不防,大力的将断箭狠狠拔出,血顺着断箭抽离的方向猛地喷出,溅了我一脸。我顾不得,左手连忙压住伤口,然后将金疮药覆了上去,再接过干净的白棉布,微微施了力道缠绕工整。
  我挑了挑嘴角,用袖子抹了抹脸,抬头看孔裔:“如何,还疼吗?”
  孔裔摇摇头,垂下眼,不再看我。
  “这一路上我会一直帮孔先生照看伤口,直到它痊愈,也希望孔先生不要为难我,你极快的恢复身体,才能更快的摆脱我,所以你要听话才是。”我站起身,转身过去洗手。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就如我所说,救我是他的使命,而还清恩情是我不愿心存亏欠最好的解决方法。
  做人总要无牵无挂的才好,即便做不到这么卓绝,也不要轻易的与无关的人,扯上瓜葛,能清则清,再好不过。
  等到我给江欲晚换药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那看我,仔仔细细的看,便是我不曾抬头,也能感到头顶两道视线的灼热。
  我心平如镜,没有好奇,也没有闲暇的心思,我自顾自的给他清洗伤口,那是一道不浅的擦伤,应是锐器划过留下的,血在流,却不严重,涂过些许药粉包扎之后就没事了。
  我垂目,凝神,利落的帮他包扎,只听到沉默半晌的江欲晚突然开口:“你当是什么东西都能还尽的?”
  “欠债还钱,知恩图报,杀人偿命,那将军以为什么是还不尽的?”我未抬头看他,只是一圈圈帮他缠绕伤口。
  “情债。”
  我笑笑,利落的打好结:“若是对方认为那情是埋在心里面的,必然会觉得成了债,还之不尽。可若是根本就无所谓有无,债字又从何说起呢?”
  顿了顿:“将军,你的伤口包扎好了,我要去给别人包扎了,您且先休息。”
  江欲晚不依,反手扯住我胳膊,因为袖子宽大,被他突如其来一撩,胳膊露出来,他握住我手腕,似乎能感到皮肤上纵横而凹凸不平的伤疤,觉察到他的手颤了颤,听闻他隐忍的开了口:“你的腿……”
  “不碍事,只是些水泡罢了,我自己会处理。”我挣了挣,他还是不愿松手,我蹙眉看他,阴暗的丛林之中,只有从枝杈间渗入的斑驳月光,可见他隐约模糊的轮廓。
  “你可曾怕死?”
  我扬了扬嘴角:“怕。”
  “那你还愿跟着我走?”
  “当初在长门宫,我什么委屈都能吞咽,连自尊都可以不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
  如今,我达成所愿,自然是如斯爱惜我的性命,若是将军觉得我拖累了您,也请您找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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