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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再抬眼之际,晨光恍然,那灯光照在他脸上,渡了一层金润光泽,他衔笑,别有一番风姿。
寅时一到,江欲晚已列兵与城楼之下,高头大马,亮甲白光,天际之间只有细微几丝光色,却足以将那一身银亮映的刺人眼目,而那银色身影之后,便是千军万马,如墨云般的玄甲铺天盖地,似夜般映衬那一眼乍亮,直晃人心神夺人耳目。
无以计数的兵将皆布于城楼前空地之上,原本被高墙围起的空场宽阔异常,可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狭小,列队整齐利落,便是万人齐动,却声响极小,仿若静然飘过。
我微微抬头,只看见红墙圈出的上空,从暗色转青,风似乎稍大,撩起我束发的发带,微有潮寒。
眼前高台楼阁里走出两人,亮黄镶紫的九龙戏珠袍,高高的紫金双龙含珠冠,他闲庭信步,带着身侧那明黄色缎袍的年轻男子走至扶栏边,眯眼向下一望,随即轻挥宽袖,光色欲然鲜亮,那片金黄衣袖便被照得格外扎眼。
北越王还未言语,只见前面亮甲白衣的江欲晚跃下马匹,撩摆俯身而跪,随他身后那无边际的墨云,随之跪下,利落的动作,整齐的声音,无法不让人心生出肃然和敬意来。
江欲晚和一身戎装的孔裔被前来的太监请入城楼领旨,只等片刻之时,两人便出,犹是江欲晚手中,奉着一只锦盒,从始至终,都是稳托于头顶。他方才站定,待看楼上北越王,轻举杯酒,一撒而敬。
“臣领旨,谢主恩泽,国主万岁,万万岁。”那喊声此起彼伏,似潮如浪,声声雄厚,带着一股子魄力,能穿透九天之外那般坚定。
“掌旗。”一声嘹亮高昂的喊声,方才响过,便见那面墨色大旗绣金图腾,随着晨色清风飞扬展起,仿若青天白日之间,只余那一团墨色赫然涌动,像是要掩住上天,淹没大地一般,雄壮而霸气。
江欲晚昂头上马,此时天光大亮,我顺着那方向望他,竟感到刺目不可细瞧。如是陌生的人,倨傲于天地之间,举世无双,一身凌然浩气,果然是逐鹿九州角色,容不得他人犹疑,亦不受旁人拖累桎梏。
“启程。”
这兵马无数,全然有序的从分列从宫门退出,我随着曹潜所带的一队人马,跟着步行离开。再次越过那红墙碧瓦,楼阁亭台,我心却似乎更难平,不愿再回头多看一眼,脚下步行如风,只道是越快远离,便越是让人心安。
我与沉香本就是同周大夫位于队列之后,分有一辆马车,而后还有一辆专用装载备药的车厢,曹潜带着小队人马守在旁边,以确保我们安全。
“沉香,方愈不是也跟来了,缘何不见他人?”
“我听曹副将说,他骑马跟在后面备药的车厢边呢。”
我点头,暂松一口气,伸手轻拨帘子,但见马车常速行进,出了宫门,上了官道,陵安城百姓夹道围观,喧天震地,满是欢呼声响。
“按理说,大部队不止这些人数,应是有其他分支还未汇集吧。”
周大夫摸摸胡子,轻声道:“陵安城郊外还有小半数将士在等,此去路途遥遥,险恶不知,夫人怕是要跟着老夫辛苦了。”
我扯了抹笑容:“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周大夫唤我重沄既可,这路上还是越少人知道我身份越好。”
周大夫稍有惊诧,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夫真可直唤夫人姓名,可万万使不得。”
“那便这般,周大夫算是教我先生,我便唤您一声先生,您唤我沄大夫便可。”周大夫思忖了下,勉为其难点了点头:“那就按夫人说的就是。”
行军刚至京郊,人迹渐稀,才到了陵安十里亭,队伍便停了。我正和周大夫说起配药之事,车上的轿帘突地被掀起,我扭头,见来人是曹潜,他微微俯身,轻声问我:“小姐可是坐的累了?不如下来走动走动,这一停之后,便是要走上一整日不会再停,您活动下筋骨也是好的。”
“要不,您出去走走?”沉香问我。
“也好。”
曹潜来开帐帘,伸手扶我下车,我道:“以后见面便唤我一声沄大夫,免得他人多心。”
见曹潜点头,我又问:“方愈似乎不是个能骑马行军的角色,如今他可受得了?”
“刚刚看来骑得东倒西歪,缰绳扯得脸色发青,似乎还不太会。”
我想了想:“罢了,随我一起去瞧一眼吧。”
我刚随曹潜往后走,瞥眼之间,见前面似乎有顶轿子,轻纱幔帐,精巧流苏,一眼看去,便知是为女子所用,我脚步委实一顿。一眼望去,这十里亭本是坐落在山上,队伍停在坡上,坡顶有庙,江欲晚的白马犹在,人却不见了。
“那是……”曹潜余下的话吞入口中,转眼看了看我,没了声音。
“那是郡主的轿子。”我淡声,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敛眸转眼,直往身后的备药车厢走去。
从不可否,便是权势交易之中,也未必没有真情实爱,许是这无双郡主当真看好江欲晚,爱的深切,我竟也没能想到,她可真心至此,走了这么许久,也只为再见他一面。
方愈确被我料中,方才下马,因是被脚蹬绊住了脚,竟然摔了一跤,连裤腿都扯破了一块,腿上划出一道血印。
“夫人……”
“罢了,你到车上来,与我们同乘,还好车厢空间不小,多你一人无妨。”
方愈被曹潜一瘸一拐的搀走,我跟在他们身后,心有微沉,当初带走方愈,并非是因为他另有用处,江欲晚意在我身侧可多些侍候的人,也好方便使唤,而方愈一直侍奉我,又是有连着些骨血关系,所以方愈求请,江欲晚自然答应。
可我却是怀着其他心思,那日晚上所见之人,应是方愈不假,可他的说辞不足以让我完全放下心来,带他走,也好困死他,莫要在背后再生出些是非,反倒防不胜防。退一步讲,许是利用他,也是一条路好走。
我也并非没有细致观察,从识得他的一日,便了解,此人知书,懂理,是个大门之家出身的公子,肯屈尊侍奉我,足是有心劲儿,他道是为了报江欲晚的知遇之恩,我且当他实话实说,却心里也藏了三分戒备。
那一道血印划得不浅,虽不至于伤至腿骨,却也是血肉模糊,只不大一会儿,裤腿已被血浸湿。
“我实在是无用,还未曾上阵打仗,竟然就受了伤,夫人,我……”方愈啜啜,俊秀的脸上满是懊恼神色,许是激的,颊边竟生出红潮,饶是好看。
“这应是绑马肚铁角所伤,伤口如深,怕是需要深洗伤口,会有些疼,你得忍着。”
方愈点点头,紧咬下唇,我撩起袖子,按照平日里周大夫的指导,第一次以随军医官的身份,给人治伤。
虽有手生,却还算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周大夫点点头,似乎满意道:“做的不错,只是手脚需再利落一些就好,也免得病患失血太多。”
我颔首,走到车外洗手,手洗净,却还是难免一手腥气,让我稍有不适。再抬身之时,可见庙里走出几人,犹是那一身粉红衣衫的女子,令人眼前乍然一亮,身侧那亮甲白衣俊挺男子款款相送,不知是心境如此,还是眼里带了原本的固执偏见,只觉得那情意暗浮其中,总有说不尽道不清的幽幽情愫,一见便知内情。
“小姐……”沉香轻唤我,又是一声叹息:“您就别看了,免得心伤,何苦为难自己。”
我浅笑,仍旧目不转睛:“沉香不知,人不可放下一颗心,很多时候只是因着对自己还不够狠心,这世间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能逼自己心死如灰呢。
看一次就觉得心冷,再看一次便觉心伤,直到看着看着,发觉已是无可能伤,我便真真可以放下一切了,到那时,才算是彻底的一干二净。”
转眼之时,沉香正凝眼看我,我莞尔,听她道:“连动情之时,您的眼都是凉的,沉香只道所见之人不少,您还是独一个。原以为您对他人总是薄凉,现下才知晓,您对自己也是如此,沉香看了只做心疼。”
笑容犹在,我伸手,拍过她肩膀,与她擦肩:“走吧,就要启程了。”
停了约莫两个时辰的时间,队伍又继续行进,方愈疼的汗湿了袍子,躺在一处蹙眉忍疼,默不作声,我则靠在车厢壁上反复翻看先生手记,先前因为知晓行军不便于熬药,也同先生一起炼制药丸,只是药丸总没有药汤效果良好,但对于行军作战来说,却是既省力又便于储藏携带。
我怕东西不足够,吩咐曹潜用北越王赏赐换得不少草药,这一路,需同先生边走边炼制,一方面以备不时之需,此外,我需要为我和沉香之后的去路备上一些急用,而药方了然于心,我日后也可有所收益,总是两两得宜的事。
这次行进走了许久,从白日到傍晚,仍旧未停,我在车厢里呆的实在憋闷,车厢颠簸,也让我倍感晕眩恶心。于是我问曹潜,可否允我骑上原本方愈骑的马,曹潜起先不愿,只是禁不住我一再请求,每每跟他视线一对,稍有闻言软语,他便脸红,像是颊边飞了两道红云一般,着实讨喜。
曹潜与方愈不同,方愈生得一副贵家公子的相貌,但却姿态卑微恭谨,曹潜则一身爽朗男儿气派,也算骁勇善战,英雄豪迈,却只是偏生得皮薄,犹爱脸红。
天际边彩云烂漫,光暗了许多,只能勉强照路,我骑在马上,顿时感到一阵畅然,远眺遥远而华彩流溢的夕阳,有种想一生一世都朝着那方向走下去的念头。
曹潜与我并驾,偶尔交谈,他也总不愿直视我眼眸,再扭头之际,车厢窗口的帘子已被掀开,方愈倚在那一处,面色稍白,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这一看,他倒是惊了一跳,连忙转眼,并不似曹潜脸红,而是如此淡定自如,一如寻常。
“您记得上次我说过的望云山吗?据闻,整个王朝之中,但凡看江景最美,应是当陵江莫属,可若是看夕阳最美,当属望云山巅。”
曹潜说着,十分自得:“许是因着望云山本就高,登顶之后,漫山笼绕的浮云都停在半山腰间,山顶望去,仿若是踏云登天一般,脚下是如雪浮云,头顶是漫天旖旎流彩,真像是已经得道成仙了似的。”
我看他侧脸,弯弧如剪,年轻时候,男儿该有的恣意与风采本就该如此,当笑时笑,当勇时勇,可每每见了曹潜,也难免让我想起从前那些岁月,另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总会时不时跳出我脑海,只得让我原本轻松自如的心,一再沉重,坠坠的疼。
天色再暗一些时候,前面传令扎营休息,曹潜带人去牵马喂草饮水,我则跟着先生一起碾药,沉香帮忙煎药,而方愈则坐在一边休息。我越发觉得方愈习惯注目我背影,不知是心里所想如何,只当不是什么爱慕之心,也不是算计之心,那种眼神格外稀奇,似乎看着看着,整个人已经灵魂出窍了一般,木然,面上无波无绪,却见是完全的神游去了。
因是军士众多,几十人便分成一组,分得粮米,便可埋锅造饭,不过多久,便炊烟四起,像是蒙蒙层雾,缭绕于上空,在最后一丝霞彩晃衬之下更似仙界,不似人间。
汤药煎好,我送到方愈面前,伸手递碗,十指相碰,皮肤上传来淡淡冷意:“喝了吧,对止血消肿有好处。”
方愈神色复杂的看我一眼,态度恭顺:“谢谢您,实在麻烦了。”一口药汤下肚,他微微抬眸:“似乎不那么苦涩。”
“放了甘味进去,不会那么苦涩,你也好少遭些罪,这里的一味药本来十分苦涩,黄连难比。”
方愈端着药碗,嘴角苦笑:“自从我娘过世,再没一人如此待我,为我煎药,您还是第一个。”长眸凝望,却似看尽苍山碧水般,凸显了从未见过的茫然:“只道是不愿多想,却不得不想。您是否也与我这般,苦涩的何止只有嘴里尝到的滋味?”
“有些话,不必轻易出口。世道如此,也无非是你我的命罢了,只是人尚且活着,活着便是希望。”
方愈表情呆滞,是从未见过的落寞,仿佛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他:“我真的与夫人留着同样的血液吗?是否流淌这样血液的人,下场都注定了会如此不堪?”
我展目,轻语:“于你,应该离开,而不是留在这里。”
“那您呢?难道真的要等将军凯旋,亲眼见他迎娶无双郡主?”方愈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