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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欢凉色-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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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展目,轻语:“于你,应该离开,而不是留在这里。”
  
  “那您呢?难道真的要等将军凯旋,亲眼见他迎娶无双郡主?”方愈追问,气息略急。

  我失笑:“方愈,你与我是亲人,可我们路不同。”顿了顿,再道:“药汤凉了,快喝了吧。”

  我起身,听见身后轻唤一声:“重……”另一个字并没发出音来,方愈便住口,我扭头,他微微垂首,阴影下看不清楚表情,亦没有再听到声音。
  饭还未熟,前面便来了人,待他到走进篝火,我才看清楚来人,是孔裔。
  
  “将军差我来唤您过去一趟。”
  
  我点头,掸了掸衣襟,起身跟着他往前面的帐营走去。

  进到帐房之中,便见矮几上备了几盘还算精致的餐食,江欲晚一身牙白便衣,正坐在几前,应是在等我。
  他伸手拉我,嘴角有笑:“重沄,陪我一起用饭,听说路上少食,这样可不成。”
  
  我朝账房外望了望,他转眼,知道我意思,淡语:“外面有孔裔把着,别人不会进来,你且放心。”
  
  我方才落座,便听外面有了动静,于是想要起身,江欲晚按住我手臂,摇摇头,外面传来的是孔裔声音,似乎有事求见。
  “将军,密函,您且过目。”
  
  江欲晚站在灯光边,展信一览,嘴角弯起的笑愈发浓起来:“她倒是手脚利落,可北越王再宠爱她,也不过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言多必失,若是闹得北越王心有不耐,倒是不好了。不过,这中间的说客,若是说到合适,也的确只有她来的自然而然。”
 
  “将军说的可是无双郡主?”孔裔问道。

  “不是她还能有谁。”江欲晚微微垂眼,长长的睫毛在灯影恍惚下,洇出一滩暗色光圈,他嘴角仍有笑意,却是如覆了冰一般的寒:“可人太聪慧了也不好,容易犯自作聪明的毛病,尤其女子,要不得这性子。”

  皎白信纸,上面墨字几行,他伸手,将纸边缘靠近烛焰,只是一撩,火舌蹿涌,三并两下将那纸张吞噬殆尽,只余地上一滩余灰,还是暖的。
  “她便是如此,犯我大忌。”江欲晚转身,眸光一转,顺着小窗转向窗外,似乎轻声呢喃道:“她的用处还在后面,现下何需着急?”
  孔裔不解:“将军,您的意思是……”
  
   “让秦染继续一查到底,手里捏住那人七寸,就等他到时自投罗网,断是跑不掉他。”
  
  “孔裔知晓,将军请用餐,孔裔告退。”
  
  孔裔出门,江欲晚回到小几前,盘腿而坐,他凝眸看我表情,似有弦外之音。  
  
  “李哲窝藏在李渔的封地,他以为无人可知,可如今是尽人皆知,现下那袁鹏浩许是也该知晓了。”
 
  他捡起筷子,夹了蔬菜放在我碗里,慢声细语道:“争这天下又何止我一人,西北的李旭,西南的李烈,就连原本驻守在东北函关的张志科,驻守吴门关的徐默,甚至是久居中原稍有屯兵的将领也想趟这浑水,他们有的,北越也有,他们没有的,北越仍有,重沄猜猜,我有的是什么?”

  我抬头,朝帐房中央挂的那幅巨大地图望了又望,调头看他,轻声道:“难怪本是你一人知晓的秘密,到如今却是人尽皆知。”
  “你知?”他挑眉,似乎颇有兴趣。
  我敛目:“从前在书中看过这样的妙招,说是山民捕山鼠,知晓鼠洞四通而八达,遂在每个洞口烧火烟熏,却单单留出一个洞口安然无事,于是不用多久,里面的山鼠便被烟熏火燎逼得无路可走,见之有生路,于是拼命逃窜,殊不知刚出洞口,便悉数落入山民的圈套之中,皆成盘上餐。

  中山之地所处最为特殊,西南靠山,本就无路而难达,对于大队将兵通行绝对是难于登天,于是在此端,算是死路,不守亦不可破。
  而西北之地比邻北越,其他军队若是想过北越之境,怕是难上加难。于是,那些揭竿而起的讨叛大军便只能从东北,正南,或是东南三侧挺进。
  
  可中山之地本有一关固若金汤,不仅因着那是中山王李渔最重视的关卡,更因其地形特殊,便是所谓以一卒抵十兵,事半而功倍之神效,而让外侵之敌尤为头疼,屡攻而难成。
  
  想必你的意思是想用其他逐鹿将帅的兵卒填满那中玉关的关口,一来为你省去不少讨伐的时间,二来也好借他人之手,帮你减损李渔的兵力,若是前方损失惨重,你再聚而攻之,成数加倍。抑或者……”
  我抬眸,看他那点漆般瞳仁亮如晃日,仿若洞穿世间一切,却又满盛着狡黠算计天下苍生为他所谋的得意。
  “如何?”
  
  “抑或者用你那干净圣洁的双手,解救落难天子于水火,从逼宫到救宫,风云水火分明是你有意引起,到最后,你却是那个忠肝义胆,碧血丹心的功臣一个。”

  我浅浅一笑,摇摇头:“江欲晚,你又打算在中山之地亲手葬送多少人性命,已换得北越王的支援,削空他手里兵权?无双亦是如此吧,看来北越王的如意算盘本是道无常鬼的催命符,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兵。”
  江欲晚倒也不以为然,多情眸微转,眼里波光漾漾,姿彩尽然:“你又怎知,她不是心甘情愿的?那样一个女人,知道自己要什么,若是日后两两做选,你当她会选择何人?”
  
  我微垂头,束发的黑绒丝带顺着划过两颊,落在我眼前,我伸手,覆上双眼:“你选的女人,自是选你,你肯娶她,想必也是当初心有把握,走到最后一步,也可得到剩下那一面兵符,你在世子与北越王之间,有个隐藏的再好不过的探子,旁人难察,实在高竿。就算那二公子再为难你又会如何?他的命,只能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命矣。”
  
 _  江欲晚玉颜带光,他伸手覆在我手被之上,淡声道:“我从未怀疑你聪慧,只是今日才刮目相看,原来你也懂行军打仗。” 我只觉得那只手温暖,可覆在手上,冷的却是心:“你似乎忘记了,家父当初是作何的,家兄是跟随谁的。我出身如此,能一知半解,不足为奇。”
  从前那般光景,最爱去的地方便是哥哥的书房,看的兵法,地图,当时只当是有趣比过绣花女红,权当打发时间的消磨,如今方才知晓,缘何自古以来,博取功名利禄之人,野心夺取天下之人,都喜读兵书,孜孜不倦。
  原是不透彻则万军难敌,不变通则只余穷途,人人都想赢,人人皆读同样字句,可到最后,赢的人却只有一个。现实残酷的令人寒彻铁骨,成王败寇,不过只有四字,可落到自己身上,那意味的东西,便太多太重了。
  
   我侧眼看他,凝眸笑道:“我方才醒过滋味,为何当初,我当着北越王面前求娶无双,你不喜反怒,原是有人想做姜太公,未曾想被我提先撒了网,鱼落网,却不是他想要的得到方式。
  你不娶,无双只会一再利诱威逼你入套,你若是稳如泰山,她越会一退再退。看似她在高,你在低,是她逼你,实则你在上,她在下,是你逼她。”
  我越说越是笑不可支:“白白跟到十里亭,千里送君,也不见得君领情,可惜了。”
  
  “如何,你吃味?”
  
  我不禁连连点头,嘴角笑意难掩,却眼眶湿润:“我当真是吃味了,只是这味道实在是太过百味杂陈了,让人品味深刻。”
  
  “放心,我不会如此待你,你自是不同的。”
  我沉默,再美的誓言,也只是如浮云,仰视之时它在天上,可若是登顶,那便是踩在脚下的,只能俯视,方才能见。

  这一餐我没吃几口,从他帐里出来,只感到胃抽紧一般的疼痛,让我直不起身。情与爱,无非如此,不是让人心冷如灰,而是绝望至极。

  我回到自己帐房时候,帐里只有沉香一人,我只觉得头昏脑涨,不声不响,一头栽倒床上,倒是吓坏了沉香。
  第二日清晨便拔营继续前行,江欲晚这次打定主意要兜到中山之地后北方,可是他走走停停,似乎并不急于进入战略要地,而是停在了外援高地之处。
  他日日招我前去,也无外乎是吃饭,喝汤,仿佛这遥遥一途而来,不是为了带兵打仗,而是由着闲情逸致,赏景观花来的。
  只是待到扎营的隔日,江欲晚突然抽出三分之一的兵力,从战线前方绕了过去,而这次是他亲自带兵,留守的是新将,唤名董廷风。这次我随他同往,同行的还有曹潜和精兵五万。
  我们只是骑马行至半日,并未直接从中玉关攻起,而是转而从东北角的栾城开战。
    兵临栾城,万人队伍却连灯都不得掌,江欲晚站在山上看着城中灯火通明,面上无波无澜,他负手而立,与旁边曹潜道:“现下是什么时刻?”
  “回将军,是申时末刻。”
   
  “酉时准备。”
  
  “属下领命。”曹潜一身玄色盔甲,手扶腰刀,英姿飒爽,走至我身侧,朝我望了望,轻声道:“小姐可要千万小心。”
  我点点头,看他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再扭头,江欲晚那一身牙白的袍子似一道白光,骤然而亮的现在渐渐吞没天地的黑暗之中,仿如一道通往异世的出口一般。

  他凝视下面的城池,专心致志,天晚风凉,风愈发骤急,撩得我与他的袍子相缠一处,哗啦作响。
  “大军压境,中山王李渔,本是应顾不暇,这栾城不外乎是座边地城池,可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里屯的粮草,怕是由不得李渔调往中玉关了。”
   
  我侧眸看他:“如何这般自信?难道是断了他的供给线不成?”
  江欲晚衔笑:“非也,非也,兵不血刃,不损我一兵一卒,还要他的粮草分毫不差的全部送入我军帐内,没有后方供给的中玉关,看他能撑到几时?”
  “难道……”我微惊。

  江欲晚轻轻侧过脸,朝我粲然一笑:“天下之人,岂有不被利诱,汤水不进之人,管他好财还是好色,投其所好,诱其不惜余力,还怕他不乖乖听话?我只需再等等,等得有人前来帮我动手,我便静观其变罢了。”
 
  话音才落,探子便到:“将军,如您所料,就在滦州城十里之外,有万余兵马正赶往此处。”

  “何人?”
  “应是袁鹏浩的人马,人数不多,却速度极快,来势汹汹。相信要不了几刻,人就该到了。”
  
   “很好,传令曹潜,暂且按兵不动,待令。”
  “是。”
  我闻言,只感到后背突发一阵冷汗,夜风带凉,吹过我皮肤,只感到毛孔急剧收缩。
  在从这半山顶居高临下的看那滦州城,灯火,人影,炊烟,那安稳祥和的精致在我眼里,却乍然就混作模糊一团,成了漫天大火,成了血色朦胧。
  “原是这才是你主意,你可知袁鹏浩征伐的手段?”我冷声请问。
  “屠城。”江欲晚轻描淡写:“重沄可是觉得我残忍?”
  “所谓征,于你看来,绝不会动用这么卑劣的手段,那便折损了你仁义忠贞的威名了吧。”
  
   “战争总要有人牺牲,敌或者我,若是只舍弃一部分的性命而保全大部分的性命,可谓值得。哪一个开国帝王,不是一路堆尸如山,血流成河的走来的,那些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不适用在这乱世之间,通则统,想必再好不过,可惜,很多东西要绕个弯路,才能名正言顺的,干干净净的拿在手里。”
  他负手,站在悬石之上,微微眯眼,细察下面动静,似乎不经意间道:“啧啧,李哲,我们又快要见面了呢。”
  我站在他身侧,身体僵硬,当初徐庄县那一幕幕触目惊心的遭遇犹在记忆之中,火光连色,炮火纷飞,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我如此厌恶,只希望自己永生永世都不要再经历一遍。
   “你又如何知晓,同时佯装救李哲于水火的忠贞臣子,为何他一定会选择你,而非是袁鹏浩?”
  “便是李哲情愿,佟家也不会应允。更何况,德妃她们一行女眷,皆在我手中,李哲若是还望着将来有复辟那一日,怎么少得了德妃这个角色。”
  “将军,敌军来犯,已逼近滦州城。”
  “很好,传令,一个时辰之后,曹潜打先头,带三万人马从城门直入,入城之后,只杀袁军,不得伤城中百姓,另两万精兵,兵分两路,分堵滦州城三处出口,彻底堵死那袁军在城中,待明日太阳一出,张黄榜告知,降者不杀。”

  “属下知道。”
  “一个时辰,多少人命死在你手里。”
  江欲晚冷笑:“他们不是死在我手里,他们是死在乱世之中,于是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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