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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扮演魔怪和神仙的一众戏子激烈地打闹了一番后,前戏终于演完。一声清脆的鼎鸣响起,七八名道士手捧各色祭祀用品,簇拥着峨冠博带神情庄重的田处夷从官学正厅中鱼贯而出,卧牛镇的县令大人与学政甄胤紧跟其后,再后面。则是卧牛镇参加今秋科考的全体生员。
狄母眯眼瞧去,突然一扫愁绪,眉开眼笑道:“朝兰你快看,小石走在所有秀才们的前面,这可是了不得的荣光啊,要是老爷能看见他这么风光,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
通 常大家公认才学出类拔萃的学子,才能作为应试士子的领行者,的确风光无限,何朝兰笑道:“是啊。叔叔的才华自然是没的说,七步成诗,名气只怕连京城的王公 贵族都听说了……”心中却在忖度,狄家为庞家的婚约与刺史大人的公子结怨成仇。这个小叔子才学再好只怕也是枉然。正想间,忽觉身后有人贴近,摸到自己臀部 上肆无忌惮地用力搓*揉,不禁惊得粉脸变色,急忙尽力避让开去。
何朝兰转头一望,却见身后站着一个二十来岁身着锦衣。满脸色迷迷的麻脸男子,情知必是受其侮辱侵犯无疑,心中又羞又愤,偏偏又无法声张,强忍耻辱慌张靠近狄母身旁。
狄母察觉有异,一望之下,只见那麻脸男子的一只手刚自何朝兰身后抽离,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气得浑身发抖,但亦跟何朝兰一般顾及到自身名誉,哪能诉诸于口?唯有忍气吞声,颤声含恨道:“我们走,走。”便待匆匆离去,只是人群太过拥挤,一时间欲行不能。
那麻脸男子竟是色胆包天,又凑了上来,低声调笑道:“想不到城中还有这等如花似玉的美貌佳人,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娘子?”一边出言调戏,一边再度将手摸上了何朝兰的腰肢。
何朝兰避无可避,八月天气尚热,衣衫轻薄,只觉一只手顺腰直上,眼见就要探到胸前,羞辱惊惶下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麻脸男子没想到她竟会当众叫出声来,立时一吓缩手。
人群虽多,但此际均在观望仙师登坛,偌大的官学庭院非常安静,何朝兰突如其来的这一声惊叫,显得分外的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边。
众目睽睽下,发出这声惊叫之后,何朝兰面色陡然变得煞白。狄母眼前顿时一黑,心里连连叫苦,暗自怨恨何朝兰不迭。这个时代的女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何朝兰遭受猥亵后不被他人知晓也还罢了,但当此情形,无论如何也无法加以掩饰,不光何朝兰今后难以抬头见人,连带着狄家恐怕也名誉扫地了。
那麻脸男子一惊后,迅速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行向祭台前方的一个凉棚,似是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与已丝毫无干。
“淫贼,你给我站住。”
何朝兰凄声厉叫。
那麻脸男子神色一变,装腔作势怒道:“这位娘子,在下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为什么这样辱骂污蔑我?”
何 朝兰脸色惨白,她刚才受辱之事绝对瞒不过在场民众眼目,这个麻脸男子认罪后她身为受害者,还可以勉强保住清白名声,但麻脸男子却反咬一口,不啻是将她生生 逼上绝路。冲出人群跑到田处夷跟前,“扑嗵”跪地拜倒,凄声哭诉道:“民妇今日前来瞻拜仙师施法禳灾,却不防受贼子欺侮,恳请仙师为民妇伸冤作主,严惩无 耻淫徒。”
田处夷眉头皱起,不悦地回视后方的县令道:“林大人,庄严场所竟有这等鄙贱恶徒行此不法之举,使我道门清名蒙尘,实是可恼可恨。只不过,这是林大人治内之事,贫道不便插手过问。就由你来处理吧。”
那林县令神情颇是怪异,告罪道:“仙师,本县治下不严安置不周,导致出现这般有伤风化之事。本县不胜惶恐,请仙师恕罪。只是,过中实情究竟如何尚需调查取证,不能仅凭这民女一面之词便草率定人罪名,须待本县先行审询一番才为妥当。仙师以为如何?”
何朝兰被辱一事显而易见,否则怎么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后果当众告状?田处夷眉头又是一皱,讶异地扫了这林县令一眼,微是沉吟道:“吉时将至,请林大人尽快处置,以免耽误法事。”
林县令虽与狄子仲有过交往,但并不认识何朝兰,上前正容道:“你告他人对你行不轨之举可有凭证?”竟连她及那被告麻脸男子的姓氏也不问,大有速战速决之意。
何朝兰一呆,含泪道:“民妇并无证据。但民妇婆婆可以作证。”
林县令将脸一板,沉声道:“你既无真凭实据,叫本县又如何判决?速速退下,休得扰乱法事,若有异议,日后再去县衙诉讼便是。”
那麻脸男子似早就知道林县令的态度,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何朝兰不料县令大人竟会如此处置,惊道:“大人,你不捉拿这淫徒,日后民妇又到何处去寻他?大人这般断案。岂不是草率糊涂?”
林县令当即借题发挥,沉脸斥道:“大胆,本县行事岂容你来指派?看你牙尖嘴利面带狐媚之相,多半并非良家清白妇女。说不定是别有意图存心污蔑他人,故意在此寻衅喧闹,再不退下,休怪本县治你重罪。”
何朝兰如闻晴天霹雳,惊惧得全身止不住哆嗦起来,忽然心有所悟。凄厉叫道:“你、你这个狗官,你跟那淫贼是何关系,为何这般偏袒他,要置我一个弱女子于死地?”
林县令面色骤变,喝道:“放肆,放肆,刁妇竟敢如此放肆,咆哮诽谤本县。来人,将这不知羞耻的刁妇拖下去。”
一侧两个差役应声上来,就要强行架走何朝兰,边上的狄母早已惊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那麻脸男子得意之色更浓,嘴角露出些微谑笑。
当此情形,在场民众均知事有蹊跷,虽有不少士绅人家认识何朝兰,但更多人知晓那麻脸男子的身份,竟无一人出声鸣不平。
“操你奶奶的王八蛋。”
陈浩然气得简直肺都快要炸开,怒喝一声跳将出来,指住林县令的鼻子嚷道:“岂有此理,你他娘的这个狗官是怎么当的?当王法是你家定的么?”
林县令色变,定神瞧清陈浩然,恼羞成怒,厉声叱道:“你一个小小的秀才,竟敢辱骂本县,实在猖狂谵妄,本县定要上折举奏,销去你的功名永不得入仕。”
陈浩然恶从胆边生,抬手就狠狠扇了这家伙一记大耳光,当即打得他直挺挺栽倒在地,从嘴里飞出五六颗牙齿,血水急飚。
所有人登时呆若木鸡。
林县令趴在地上痛呼嗬嗬,含糊不清地拼命狂叫:“反了,反了,快把这个胆敢袭击朝廷命官的反贼拿下。”
分散在四处维持秩序的差役们回过神来,“锵啷啷”抽刀挥链,纷纷奔上欲待捉拿陈浩然,忽闻一声震耳欲聋的断喝:“住手。”
众差役一呆,定睛瞧去,却见是仙师在肃容喝止,不由得尽皆止步不前,心下惶惑不已。
田处夷心中亦是惊疑不已,上来小声道:“狄公子,这是为何?”
陈浩然怒火万丈,煞气腾腾道:“竟欺负到我狄家头上来了,老子今天要剥了这些狗杂碎的皮。”纵身揪住那麻脸男子,又掠回来重重掼在地上,踏住他的胸口喝道:“说,你跟这狗官是什么关系?”
田处夷敏锐地感觉到陈浩然身上透出明显的森森杀机,不禁悚然一惊。
此际,陈浩然体内五光十色的护丹元精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丝极难觉察的异芒,色彩变幻不定,缓缓围着金丹旋游不息。陈浩然在上京城错手杀人时,心魔初现从而心境失守,但那一次症状相当轻微,而这一次却不然。道佛同修所滋生的心魔在此时已然转为实质之患,凝为魔煞之气侵蚀转化本命金丹。否则纵使陈浩然生性冲动莽撞,也至多只会惩治对方一番而已,断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心生杀机。
心 魔虽是无影无形,但其作用是致使修行者做出有违本性的行为。终究可以有所感应,修行者能够及时固守心境,借助精深修为将之镇压驱除。而这魔煞之气的危险和 厉害处就在于无从察觉辨识,混在护丹元精中不为人知地逐渐壮大。魔煞气候强大到一定地步后,即便受者拥有媲美天界仙佛的实力。亦是再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 看着自己神智尽泯,不可逆转地堕入魔道,堪称修行者最为可怖的劫难。
陈浩然自是不知魔煞已经入体,丝毫不觉自己行为过于失常,又即厉喝道:“快说,要不然老子一刀卸下你的狗头。”随手一招,近旁一个差役只觉手腕陡震,手上的钢刀已飞至陈浩然掌中,直抵麻脸男子咽喉。刀尖入肉,立时渗出一滴血珠。
麻脸男子吓得魂不附体,惊叫道:“别杀我,我说,我说,我姐姐是,是县令夫人。”
林县令忍痛强撑着爬起,急叫道:“仙师,这厮会妖术,定是妖人无疑。仙师可得保护我等安全,快些出手除妖。”
田处夷皱眉道:“林大人慎言,狄公子与贫道师门长辈交好,乃是有道真人。林大人切切不可胡乱猜疑。”
狄 小石竟会是修行者?林县令呆住,忽地记起他与前任崇玄观住持牟处机交情甚密,而田处夷来后却与其从无往来,使得自己原以为是陈浩然攀附牟处机,不想其中缘 由却是如此。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又惊又惧。情知自己有眼无珠,那一记耳光多半算是白挨了。却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了妻弟对付一个寻常女子,又怎会招致狄 小石怒发冲冠?
狄家二少爷竟会是同仙师一般神通广大的修行者?官学大庭院里如飞起了一大群马蜂,人人交头结耳窃窃私语,望向陈浩然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先前拒绝狄母入座的孙员外和李姓富户面色如土,坐立难安悔恨不迭,只恨不能变出一台八抬大桥,将狄母恭恭敬敬请来上座。
学政甄胤比他们更要惊恐,只想,刺史大人父子吩咐自己与陈浩然作对,怎么没交待对方是修行者?自己一个不入品级的小小官吏,又怎生惹得起修行者,这不是让自己送死么?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浩然适时为苦思不解的林县令释了疑:“奶奶的,老子就算不认狄子仲那个哥,可他也还是姓狄,他老婆也还是狄家的人,不是随便让人调戏欺辱的。”
自己妻弟所调戏的女子是狄家的大少夫人,这个陈浩然的嫂子?林县令脑袋嗡地一响,幸好还有几分急智,惶然分辩道:“狄公子定然是误会了,我内弟知书达礼熟读圣贤之言,怎么会起意调戏令嫂?必是人多拥挤,不小心冲撞了令嫂所致。”
陈浩然瞪眼怒道:“你这个狗官包庇淫贼迫害老子狄家的人,老子没找你算账也就罢了,你还敢狡辩?”
林县令身上大汗淋漓,只恐陈浩然一刀下去结果了妻弟的性命,咬定道:“我身为一县父母官,岂会昧心狡言相辩,更不会徇情枉法迫害令嫂……狄公子,我内弟无心之过冒犯了令嫂,的确是误会一场,请狄公子宽恕,我愿叫我内弟向令嫂磕头赔罪。”
陈浩然嗤之以鼻,只当他在放屁,正要顺手宰了脚下的麻脸男子,脑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低头问道:“你这个姐夫说的是不是真的?”
麻脸男子倒不是蠢货,拼命点头道:“是,是,小人绝非故意……”
陈浩然移开腿道:“好,你先去磕上十个头再说。”
麻脸男子翻身就趴跪在何朝兰身前,“咚咚咚”一连磕了十四五个响头,额头上磕得皮肉绽开才停,惶惶讨饶道:“狄家大少奶奶,小人不是有意冒犯,请大少奶奶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小人任打任罚绝无怨言,还甘愿奉上千两白银为大少奶奶压惊。”
急转直下的形势让何朝兰如置身梦中,痴痴愣愣像傻了一般,好半响才出声道:“不要问我。一切自有我家叔叔作主……”语未毕,面上两串泪珠已是簌簌滚落。
林县令赶紧道:“此事这般了结最为妥善。狄公子,法事吉时已到,不可耽搁。稍后我定当带内弟登门谢罪,如何?”
陈浩然斜眼睨着他:“你说了结就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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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眼神不善,林县令不敢多说。转脸望向田处夷,哀求道:“仙师……”
田 处夷自然明白他是在自己求助,虽然极其不愿多管闲事,以免处理不当招致陈浩然迁怒见怪,但眼下也唯有自己才有分量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