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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被褥齐整,空荡荡只闻香熏袅袅。
那个男人几时出去了?
欧玄佑眼中拂过一丝莫名精光,修长手指在白墙上轻轻画开三角图纹。“啪——”,一扇白墙忽然左右裂开,竟是个活动的暗门。长腿跨门而入,里头却是一条幽深窄小的隧道。
漆黑壁角上亮着明黄油灯,直通下去,可以直接到得府内密牢。
“殿下。”两名黑衣侍卫见着来人,慌忙拱手恭敬抱拳。
“不需多礼。出去守着吧。” 欧玄佑冷冷拂了拂手,探腰进了一间木质矮牢。
牢房角落靠坐着一明青布长裳男子,一双清幽眸子半闭,正凝神看着半空。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听闻声响,微微侧目寻来,幽黄光影下一张清隽容颜风轻云淡,不发只言片语。
“呵,还有力气敛息,我那化功散竟对你无用么?”最不喜昔日“暖玉公子”那副永远的处世不惊孤傲清高模样。若不是看着那个男人的面子,自己早便狠狠动了酷刑,又怎会只化去你的功夫让你在这白吃白睡?
欧玄佑森冷狠笑,轻拂袍摆蹲□,修长的指尖将男子干净青裳狠狠拽至双眸之间,弯起一双丹凤长眸子:“……可知方才上头是谁来了么?……女人。你的女人。呵呵哈,那个女人为了你竟舍得卖身五年来换回你的性命~~啧啧,真真让人感动得紧哪~~若非早先答应了耶律那匹野马,将你媳妇做为战利品送给他,如今本殿下倒还真真愿意呈下这壮好姻缘呢~~奈何,但凡和我做对的人,我玄二都不会给他一丝丝一丁丁的好下惨……哼哼,你放心,看在你大哥面子上,后日本殿下登了基,会给你一副全尸的。”
暗牢里一股晦气潮湿气味,熏得让人头晕。二皇子欧玄佑兀自翩翩长述着,双眸下那张和太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看着真让自己心生厌烦,当下将那青布衣襟狠狠朝地上一掼,拂开袍上点点尘土,大步出了矮牢之门:
“你便在地下看着你的女人和耶律家的男人营营苟且好了!那副软绵绵的身子……想来是十分享受的,呵呵呵,呵呵哈~~~”
妖冶森然的肆意大笑在窄小隧道中空旷飘远。被下了药的男子软绵绵朝地上一瘫,精致薄唇勾起一抹无奈浅笑。
傻女人,她竟然是如此在乎自己的么?……该死,先头不是已叮嘱过你,为何却偏偏还要跑进城来?
男子修长的手指费力一动。仔细算来,黑鹰护卫也该来了吧?但愿不要太晚了……否则——
“上官云轩,若是过了十五日后你仍未归,我会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女子当日的执拗嗓音又清晰浮在耳畔,上官云轩微微合了眸子,覆住一抹焦切。
“大公子。”窄小的暗牢另一侧深处忽然传来侍卫低语,有沉沉脚步渐渐行进。上官云轩忽又睁开了双眼……
第72章 不眠之夜
德聚赌坊前的宽阔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因近年关,城里城外清闲下来的爷儿们耐不住寂寞,隔三差五便揣着银子下赌局逛青楼,街头巷尾自是好一番热闹。
身后两名女文书亦步亦趋,安若兮怀揣余下的十五万两银票,在人群中仔细穿梭。虽不喜有人时时如盯梢一般跟着自己,但好赖赊了人家多年工钱,这点小事自然得习惯。
今日锦官巷一行,玄二虽未全然表态,但看那一番莫名变幻的表情,想来是被说动了心思。但愿上官云轩能平安出来吧,在这个毫无人脉的世界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阵寒风吹来,好一番入骨寒凉,安若兮拢了拢狐裘便向宋府方向走,预备趁着天黑便要出城。
“吁——”大路中央一辆豪华马车忽然特特拐了个弯闪至跟前,车前高头大马一声长鸣,蹬着前蹄呼哧呼哧喷着热气在身旁停下。
浓重的牲口气息熏得让人做呕,安若兮凝眉绕开路子,袖摆却被一股力道生生拽住。回过头去,却见一名红衣少女携着贵气妇人小心跳下车来,那拽着自己的红唇白脸不是那江南豪门叶家夫人还有谁?
叶晴儿盈盈袅袅下了马车,弯眉朝安若兮古怪一笑:“安姑娘请留步,我娘受上官伯伯嘱咐,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叶晴儿说着作为难状住了口,朝身旁母亲谦谦一笑。寒风中,一老一少两张仔细上过妆的脸蛋十分相似。
“夫人的意思若兮心领了。正准备下午出城,父亲大人有什么需要吩咐的,我回去亲自听着便是。这厢还有些旁的事要去处理,且容我先告辞一步,再会。”
安若兮淡淡施了礼,不着痕迹地扯开袖上圆润手指就要走开。对这些不喜欢的人没必要费什么周章,一概不理之便是。
“呵呵,安姑娘留步,白云庄你却是不用再回去了。”叶家夫人收回手,雍容上腾出一抹高傲浅笑,圆润嗓音生生冷冷:
“安姑娘许是还不晓得,晨间轩侄儿已拖人送了休书到宋府。上官大伯知晓后很是担忧,特特让村民带了口信于我家老爷,怕你身体不好难以承受,嘱咐我定要给你送些银两,作为这半年来的补偿。只说望你好生保养他的孙儿,旁的事看开些便是。”
叶夫人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簇新银票:“听闻彩衣铺上午签下了闵画师,正准备同晴儿去看看,不巧正遇上了你,这便顺道给你好了。想来轩侄儿与晴儿的婚事或早或晚,总在年关不远,若能让闵画师亲自设计一套喜服便是最好。这厢便不同你闲话了。”
休书?!喜事?安若兮眉间一紧——“若我果然要出事,定会写了休书于你,不会误了你的前程。”上官云轩当夜血迹斑斑的模样又浮上心头。
真是个傻冒!我这厢为你顶着大小三条人命四处奔波不辞劳苦,眼看着便要有希望,你竟这般懦弱悲观,竟已将休书写好了么?
当下心尖一凉,恍过神来时几张带着余温的银票已堪堪塞进了手心:
“姑娘莫要嫌少,因你是个小家小妾身份,上官大伯本欲只给二百两作为补偿。我家晴儿心善过意不去,这便又自作主张添了三百两……姑娘日后自个保重,误要再来搅扰我们两家便是。”
叶夫人一脸和颜悦色,嗓音温柔却分明透着满满施舍般的鄙夷,淡淡说完,便要搀了自家女儿盈盈登上马车。
“啪——”一纸搓揉成团的银票忽然将将擦过耳际,射向面前厚厚锦布车帘,大力反弹下又打向自己浓妆之上,骨碌骨碌滚到脚前。
叶夫人瞬间愕然,一抹怒气浮上脸颊。
“本欲将银票还给二位,奈何小户人家自小粗活做惯了,不小心手重了些,还望夫人海涵……另外,夫人今日一番辛苦言辞,真真实在让人可笑。上官云轩即便果然休了我,却也是我夫妻二人之事,如今贵小姐与他定亲八字还没一撇,何必如此多管闲事?”
马车下,安若兮扔出纸团,兀自忍下心头恶气,素手一拂腰,不屑一笑:
“对了……还忘了提醒二位,我和那闵画师倒是很有些交情的,此人脾气尤其古怪,偏不喜欢那浑身铜臭之人。劝夫人还是不要白跑一趟,免得给自己添堵。”
“呵呵,这倒由不得姑娘了。所谓千金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小小穷画师?姑娘此刻拒了本夫人好意,说得万般好听,待要真正缺了银子,那时可莫要后悔!”受了奚落的叶夫人此刻却也不再强装笑脸,精致妆容上红唇一张一合,便要低头迈入车厢。
“我/日你个有钱能使鬼推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欺负到我白翠花闺女头上!”
马车后忽然杀出一道红红紫紫的巨胖身影,两颗硕/大的巨/乳朝车上之人狠狠一顶,将那二人生生顶了个趔趄:“妈了个巴子的小妖精,勾人丈夫不要脸!老娘闺女姑爷恩恩爱爱,由得你搅和?!”
后膝盖被狠狠一撞,泰山般的力道堪堪袭来,叶夫人冷不防一个趔趄,连带着身旁叶晴儿整个儿歪扑在车板之上。
“大胆~~,哪、哪儿来的泼妇?来人哪~~老贺,你、你快回去喊老爷和家丁们过来……”
“诶、诶诶,夫、夫人小姐您、您们顶住啊……”
自家夫人小姐扑得满脸土灰色,万般狼狈,那叫老贺的车夫暗暗朝肇事的肥硕恶妇略略扫过一眼,见委实打她不过,慌忙颤颤应着,老腿颠颠就要往自家府上跑。
一幢泰山般的高大身影忽然横横拦截而来,满脸胡茬的黑脸吓得车夫小身板一歪,缰绳“吧嗒”落在地上,软趴趴顿了双腿:“好、好汉饶命则个~~~”
“朱哥别饶他,只管胖揍一顿就是!”白翠花泛白眼珠子朝满脸胡茬的汉子嗔嗔一扫,又朝那母女二人使劲儿唾了一口:
“奶奶个熊的,欺人太甚!我家闺女读书人不和你打架,老娘一粗寡妇可没什么讲究!早先满京城勾搭我家姑爷,老娘早看你个小贱人不爽!今日一进城竟然又见你得色!捋死你,我看你还得色不得色……”
白翠花说着,粗大的肥厚手掌一扬,又要抡起拳头上前扯那妇人脑后漆黑发髻。
聒噪的粗嘎嗓音生生惊扰了满街路人。
消失已久的盛京女魔头白翠花忽然再度凭空出现;大凉第一克妻男休了第四任怀孕小娇妻;江南第一富豪叶家妻女当街遭了□……这些活/色/生/香的新鲜八卦想来又要让盛京沸腾上好些日子,一时间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马车围了个重峦叠嶂密不透风。
眼见得一队巡逻红衣精卫就要前来问训,因着不想徒然多事,况这母女也被奚落够了,安若兮伸手拽过白翠花那高高扬起的硕大巴掌,低头看向叶家二人:
“白翠花住手。这样的人家不理他便是,实在不值得咱们动气……叶夫人,今日我娘虽然对你们出手狠了些,若兮这厢却着实不理亏。即便上官家昔日那般荣华,也终归落了如今这副萧条光景,人生起伏,诸事变幻难料,不过只想劝上你们一句,为人低调谦逊些总是好的。”
携着骂骂咧咧的白翠花方才从人堆里挤出,那厢一对兵卫已然从另一侧穿进了人群,严厉的盘问声声入耳,聒噪刺得人心乱。
拐角处安若兮住了步子:“白翠花,城里头这么乱,你不在乡下陪着慎儿,忽然跑进城来做什么?”
“呸!你个死妮子,老娘能做什么?我若不来,你个大肚婆谁来照顾?奶奶个熊的,下次再让老娘撞见那贱婆,非揍个痛快不可!”
许久没动手,好容易逮着个挠痒痒的机会,却又生生被截断,白翠花很不爽地唾了一口,这才想起正事,忙又叱道:
“对了,可见过混老三那王八蛋?妈了个巴子的,老娘在乡下爽歪歪做着地主婆,他个混老三也不知什么时候给老娘屋里吹了香,硬生生把我那宝贝孙子偷走了!若让老娘找着他,老娘非得活生生垛了他的J吧,亲手剥了他的鸟皮,生生吃掉他的小白肉……”
“宝贝孙子?你说的可是慎儿?”
身旁粗壮妇人抖着两驼巨/乳说的那是唾沫星子满天空乱溅,安若兮万般无奈地使劲抹开袖子。倒是从未听说安胤之有个儿子呢。
“翠、翠花,等等、等等我。”身后朱巴一袭半旧黑衣大步将将小跑上前,粗布袖子小心拭了拭白翠花微微有些汗渍的额头,憨厚红了脸:“嘿、嘿嘿~~,翠花你身体不好,老爱出汗,日后这些打人的体力活还是老四我、我来干好了。”
杀猪师傅朱八朱老四说的万般体贴,寡妇白翠花难得红了脸。青紫色厚嘴唇一咧,一双泛白眼珠子万分尴尬地朝自家闺女扫了一扫。
因见若兮脸上洞悉之笑,瞬间老脸塌了下来,怒斥:“乖乖你个死妮子!容你傻笑个什么?……当、当日若不是你朱巴叔及时把我们送出城,此刻那小屁股大概早就没了命……我、我和你朱巴叔不过搭火过个日子罢……若是敢、敢嫌弃,老娘立刻扒了你的皮!”
“别~~,白翠花,我可什么都没说。朱巴叔为人憨厚老实,白翠花你自个好好珍惜便是,我可没时间管你们。”
安若兮耳根子被大力捏得生疼,虽心中很替身旁妇人欣慰,却莫名又有些荒凉。也不知那叶家母女说的可是实话,若他果然下了休书,自己这厢费力不要命的到处奔波还有什么意思?
当下便又道:“那混老三既把慎儿抱走,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也别瞎抄什么心了。城里头这么乱,明日你随我出城吧,继续去过你那乡下地主婆的日子好了。不过我得先回宋府一趟,你们先回家休息休息,一会我再去找你们。”
……
德聚赌坊外熙熙攘攘一众人群被官兵四下驱散开,华丽马车旁的母女二人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