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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很困惑,不由问道:“那‘贵人’为何不趁你跟胖哥哥的弟弟打斗的时候来追我呢?”
马老大道:“也许那时你已经被慧清救了,而我们的‘贵人’恰巧是个不能跟少林做对的人,而且他的目的也并非要得到你——只是不想让你真的找到聂小无罢了,所以你呆在南小少林他也不反对。”
我道:“‘不能跟少林作对’?你是说——”
马老大叹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猜测罢了,那时我侥幸得了小半条命,也已吓破了胆,不想再插手这件事情,本来打算躲在红薯窖里养好伤就渡海去东瀛,可前两天又有人把我从窖里挖了出来,逼着我来找你。”
我惊道:“谁?是那‘贵人’吗?”
马老大摇头道:“不知道,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道:“那他叫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马老大道:“说来话就长了,小子,我也喘过一口气来了,不如咱们上车,我慢慢告诉你吧。当我求求你,别再跑了,我如今身子、功力都大不如前了,你若再跑了,只怕我就要没命了。”说罢缓缓起身,居然没有施展轻功,而是慢慢拨开树丛向外走去。
我看她的样子,确实有些虚弱的感觉,但想起她一贯的作风,又疑心不知是真是假,但已然出来了,信不信也没什么区别,就随着她向外走了一段路,然后她才再度提气飞掠,带我出了树林,上了在大道上等候着的一辆马车。
车行之中,马老大告诉了她对这件事的推测,以及一年来江湖上流传的一些惊人的消息——虽然师兄弟们有时也谈论些江湖传闻,但我一般都远远地躲开,除了跟野菜有关的,其他我都不关心,尤其不想听到“聂小无”这三个字,情愿去跟慧清讨论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所以除了野菜引起的轰动基本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不想知道——虽然我依然不大想听,但如今逃避也没有用,而且看得出马老大也很郁闷,如果我用慧清的口气对她说:“管它那么多,就像无论用什么方法最终也不过是把一头猪杀死罢了,有什么分别呢?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好了。”也许她不等我说完就会一掌拍死我。
据马老大说,这一年来江湖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最可怕的就是少林的再度崛起和杀手同盟的日益没落,最重要的原因是皇帝新宠的爱妃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得宠以后非常感激佛祖庇佑,陆续给少林拨下了巨额的赞助,全力支持南小少林的野菜事业,而少林也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一方面频频派遣高僧入宫说法,致力于给皇帝、太后等其他重要人物彻底洗脑及争取更多赞助,另一方面则在民间大力宣扬佛法及佛家养生秘方,并趁机充分开发相关副业,如“少林秘制”豆制品专卖、“少林内供”蘑菇种植及烹调法教授、“少林独家”简易健身拳开班等等,都迅速受到了大众的欢迎和追捧,成功地掀起了全民崇佛、素食和健身的热潮,而崇武好斗的风气就相应地被压了下去,甚至在很多地方受到了抵制,所以在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层面上都对杀手同盟造成了重大的打击。
声名远播百花楼(2)
而杀手同盟对此的态度刚开始是非常冷静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总要给别人一些红的机会,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们渐渐也按捺不住了,而到了少林俗家弟子的全国总人数和身家总累计终于超过了杀手同盟的纪录时,他们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也许就会被少林打倒在地,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而偏偏在这一年里,杀手同盟并未做出耀眼的成绩,也没有诞生具有影响力的明星级杀手或爆炸性事件——简直就是自甘堕落——而惟一在民众心目中仍保持着不可动摇的地位的杀手,只有聂小无,他在这杀手业市道低迷的一年里,一如既往地继续进行着他伟大的传奇事业,而且高潮迭起,精彩纷呈,每次出手依然让人心跳不已,可惜他做的虽然是杀手的事情,却从未被民众认为是杀手同盟的成员,而且在少林大出风头的时候,有人甚至不顾出家人不杀生的事实而将聂小无看作少林的杰作,让杀手同盟恼火不已。
听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便趁马老大喝水的工夫问道:“你是说,杀手同盟想要收服聂小无?可是拿我去……能管用吗?”
马老大道:“事已至此,管用不管用,也只得试试了。”
马老大接着道:“不过据我猜测,一年前杀手同盟阻止我们,是不想让事情闹大,更壮了聂小无的声势,而一年后支持我们,也未必真的以为我们能替他们找到聂小无,只不过是借此制造些事端,削弱大家对少林的注意力吧。”
我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但更觉得无奈和无趣,只想回到南小少林去砍柴担水。一想到此去可能又会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人或极其恐怖的事,马老大看起来重伤未愈,动不动就上气不接下气,就更是让人担忧不已。
马老大也叹了口气道:“小子,其实我也不愿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我也不想死啊,你也不想吧?只求佛祖保佑,神迹出现,要么我们忽然找到聂小无,要么杀手同盟忽然倒闭了吧。”
我被她逗乐了,习惯地摸了摸脑袋,才想起一个问题,忙道:“可是我现在看起来像个和尚,不会不方便吧?”
马老大道:“像和尚才好呢,想想看‘落魄孤儿为聂小无锒铛入狱,今成少林弟子再出江湖寻仇’,多好的一个故事题目,所有的说书先生都要感激死你了。”
我们相对大笑了一通,马老大才告诉我,这次“贵人”为我们安排的路程很长,先向东,再北上,然后往西走,最后绕回南方来,如果我们都还没死,也找出没有什么结果的话,就再绕一圈,可谓路漫漫其修远,所以不如先睡他娘一觉再说吧。我接受了这个建议,靠在座垫上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耳边只听车马喧哗,人声鼎沸,好像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城镇,睁开眼睛才发现对面的马老大已经像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样,打扮得五彩缤纷。请原谅我用词不当,不过第一眼看上去确实就是这个感觉,或者说打扮得花枝招展吧,看见我醒了,便朝我媚笑了一下,问道:“怎么样?美不美?”
我忙不迭点头道:“美,好美……”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美呢?”
马老大收起妆匣,笑道:“别拍马屁了,我也不愿把脸刷得像个猴子屁股,不过既然出来了,不如玩得痛快点,我带你去个你绝对没去过的好玩地方,如何?”
我被她拆穿了心思,不好意思道:“嘿嘿,其实,也不难看……你要带我去哪里?”
马老大还未答话,车子却停了下来,车夫大声禀报道:“回姑娘,百花楼已经到了。”
马老大盈盈一笑,伸手拉着我下了车,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百花楼居然真的是一座缀满鲜花的高楼,大概有八层左右,还矗立在高高的地基上,汉白玉的台阶大概就有百来级之长,看上去简直有点亦幻亦真,仿佛在云端天上一般;楼阁本身已经是雕梁画栋、非常精细了,但在那层层叠叠、千姿百态的无数鲜花映衬下,竟有些相形失色——我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鲜花,不仅数量多、色彩多,种类也极多,有一大半我都叫不上名字来。
台阶前还有一座花牌楼,看上去仿佛就是用鲜花扎就的,引得彩蝶环绕,非常可爱,我几乎忍不住要去扑一只来玩耍,却被马老大紧紧扯住了。她挥了挥手,车马悄无声息地自行退去了,然后便拉着目瞪口呆的我傲然迈步,穿过牌楼,踏上台阶,一步步向百花楼走去。
我忍不住问道:“哎,这百花楼是什么地方啊?”
马老大却板起脸道:“没规矩,老娘就叫‘哎’吗?再这么放肆我就撕了你那嘴皮子做下酒菜!蠢材,扎着这么大的花架子还能是什么正经地方?老娘也不知怎么竟养了你这么个人头猪脑的东西!”
声名远播百花楼(3)
我被她骂得莫名其妙,正不知说什么好,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哎呀,姐姐好狠的心,这么有趣的一个小和尚,只顾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难道他爹爹是个老和尚,过夜没给银子不成?”
这几句话说得温柔之极,却听得我比挨了大嘴巴抽还难受,也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臊得简直抬不起头来。马老大却不慌不忙道:“虽然过夜没给银子,好歹老娘蹬了腿便有小和尚送终念往生咒,也是桩便宜买卖。姐姐昨夜没睡好吧,口气怎么比眼袋还大呀?”
那娇滴滴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道:“这位妹妹,百花楼不收下路人,你还是别处去吧。”
马老大却笑道:“妹子我并不是来求什么收容——实不相瞒,今儿其实是特来拆百花楼招牌的!”
那娇滴滴的声音未及答话,便听一个和蔼中透着威严的声音道:“拆招牌也要先拜拜山门吧?不敢动问姑娘的芳名是——”
马老大放开我的手,敛衽为礼,然后方正色道:“妹子出身‘温柔乡’,小名唤作小马儿,长于歌舞,曾蒙捧场的朋友们送了艺名‘软烟罗’,前日因得罪了人,须要转个场子,今日冒昧前来,还望大姐见容则个。”
那和蔼威严的声音道:“原来是有名的‘软烟罗’,轻慢了,也不敢动问这位小师父是——”
马老大的声音里忽然带了几分悲切,幽幽道:“大姐见笑了,此乃犬儿,烟罗如蒙不弃,望能一并见容。”
我实在是大开眼界,从来没听过马老大这样文绉绉地说话,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也需要这样文绉绉的说话,实在有些好笑,却不敢笑出来,忽听那和蔼威严的声音道:“软烟罗,这门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和尚道士如何能进来?也怪不得触了你的霉头,依我看,你还是送他到庙里去吧,长久带在身边也不是办法。”
我刚松了口气,心想这下不用进去丢丑了,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还以为是牌楼上的鲜花招来了蜜蜂群,回头一看,却差点没吓死。不知什么时候牌楼前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敢情方才的对话全让他们听了去了,正兴致勃勃地交头接耳中哪……唉,也不怪别人,一位花枝招展的名妓拖着个青皮小和尚到本地的大妓院求收容,实在是够瞧的了。我本来最怕又碰上血淋淋的打架,此时却恨不得忽然跳出几个人来找马老大打一架,把这些看热闹的都吓跑。
马老大也不做声,忽然伸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按,我措不及防,“啪”一声跪了下来。她也在我身边缓缓跪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鲜艳的长丝巾,居然蒙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我却忽然不耐烦起来,这样一出又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也着实让我厌倦了,也许江湖确实让人身不由己,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件工具,就算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就算别人都没拿我当个人,但至少自己要把自己当人,何必听凭别人的控制呢?何况这个别人本身也不过一样是棋子和工具,又有什么资格来操控我呢?种种念头在脑子里噼噼啪啪火花一般闪现出来,我的恼怒愈来愈强烈,终于挣开马老大的手,跳起来就朝外走去。
马老大仿佛根本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一时竟忘了哭,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我也不去睬她,只顾埋着头咚咚咚往外走,忽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拦在了我面前。
我想也不想,便往旁边一闪,谁料人影动作奇快,也随着我闪了过去,我再向另一个方向躲闪,它竟然也立即跟了过去,几个回合下来,我气冲冲地抬起了头,大声嚷道:“干吗啊?这条路你家的?”
只见我面前立着一个貌美如花,乍一看比马老大还要年轻漂亮几分的女人,穿着打扮却非常素净,她朝我微微一笑,方道:“不错,这条路正是我家的。”
她话一出口吓了我一跳,竟是方才那个我觉得“和蔼中透着威严”的声音,现在听来却完全没有了任何“和蔼”或“威严”的感觉,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不是说觉得认识这个人,而是觉得好像听过许多类似的声音。这声音配着她的面貌身形,感觉真是古怪之极,总好像哪里不对劲。
我一边思索,口里却不好说出来,只看了看脚下的汉白玉台阶,把口气放和缓了些道:“就算我不小心走到了你家的路上,现在打算要走开去,总可以了吧?”
她却笑道:“不可以。难道你家是随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吗?”
我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只得皱着眉头道:“那你说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