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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目光轻柔地望着念北那张还略带稚气的面庞,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按揉了几下,有些疼,更多的是安慰。
回想起震后这些日子,念北一直不声不响,从来没对人提过一丁点要求,也从来没有抱怨过露天睡在地上有多么痛苦。他默默地不知疲倦地在瓦砾堆里一点点翻找着,将找出来的还能用的东西一样样交给阿离;喝了那么些天的稀米汤,从来没叫过一声苦。眼下又说出这些话来……
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子,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有担当了?
阿离心中欣慰,脸上却故意绷着,道:“想法是好的,不过你这是大秀才的作派啊要想知道田里的事,就得亲自去下田,靠跟庄头聊聊天哪里就能知道了?反而你跟人家一处挤着,这一晚上人家别想睡了,光得战战兢兢地伺候你了。可明天庄头还得领着人干一天活呢,没精神怎么行?”
念北倒没想到这个,此时听阿离一说,方才觉得自己想法欠妥,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皮,道:“那……那要怎么办才好?”
“就按我分派的那样不就行了?放心,姐妹们经过这么一场大难,都没那么娇气了。夜里要喝茶喝水,自己起来倒去不就得了?这个光景下哪里还能讲究那么多。”
念北听了,低头思忖了半日,也只得依了。
大家都安顿好了以后,有庄上的妇人们提了井水来给城里来的主子们擦洗,之后就摆上了晚饭。
晚饭摆在了曾雪槐屋里,几个女儿陪着坐了一桌;阿离独盛了一碗饭,拨了几样菜在上面,坐在曾雪槐床前喂给他吃。
桌上有一碟烧鹅,一大钵红焖鸡块,香味格外诱人,对已吃了数天稀粥的曾府中人来说,简直如同见了美味珍馐一般。
庸儿立刻高声叫着:“我要吃鸡腿我要吃鸡腿”
阿离捡了一只鸡腿递给他,四岁的庸儿立刻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阿离看着他一幅贪婪的样子,笑着叹道:“以前三弟吃饭,丫头老妈子乳娘一堆人追着喂,都喂不进一口去。现在倒是好了,不用人说,自己就吃得好好的了。”
大家都跟着又是笑又是叹。雅娘趁人不注意,把自己那只鸡腿也悄悄塞给了庸儿。
车马劳累了一天,人人都疲惫不堪,加上这么久以来,头一回住上了不透风的房子,因此吃罢了晚饭,大家都早早上了床,几乎是头一挨枕,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阿离却是睡不着,她亲自照料着曾雪槐睡下,又把庸儿哄着了,便走出屋子,信步去找曾三福。
第三十一章 洗尽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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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洗尽铅华
才出屋门,远远地却见曾三福已经垂手站在篱笆墙外候着了,见阿离出来,连忙规规矩矩地上前打千儿问安,恭敬地叫了声“六姑娘”。
阿离笑了笑,抬头见不远处有两个青石墩子,便领头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坐了,又指着对面的石墩子向曾三福和蔼地说道:“老庄头也坐吧,坐了好说话。”
曾三福哪里敢坐,连连地摆着手,局促地说道:“在主子面前,哪里有我们的坐处,小的还是站着回话……”
阿离此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那套沾泥带水肮脏不堪的青布短打已经脱了,换了一身干净的靛蓝棉布衣裳,手脸也洗得干干净净,就连头发胡子也都认真梳理过了,再看他站在那里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道:
“那就随你……老庄头不必紧张,如今我父亲的身子不好,管不了事;母亲又没了,大少爷也不在,二少爷三少爷都小,只能是我管着家。以后咱们俩打交道的时候就多了,你要老是这么局促,可是够累的。”
曾三福红了脸,讪讪道:“是,是……其实长青都跟我说了,说是这灾后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六姑娘料理着,城里未出阁的小姐家,这样拿的起放得下,小的心里着实是佩服的……”
他一边说着,神情明显松驰了许多,搭讪道:“这几间破屋子,让老爷,姨奶奶,和姑娘受屈了……”
“已经很不错的了”,阿离随意摆了摆手,便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正色道:“我是来问问老庄头咱们田里的事——庄上还有多少人手,是不是短得很?”
曾三福的脸色变得沉郁下来,想了想,方道:“庄上原本有三十二户,男女老幼共二百一十四口。其中二十户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另外十二户是租种咱们府里田地的佃户。这一场大灾,有九户人家死绝了,剩下的差不多每家都有伤亡,连家生子带佃户共剩八十八口,扣去女人,娃娃,和受伤动不了的,现在真正能下田的壮劳力不过二十来人。这二十来人里又近一半是佃户,不过租种着咱们三二十亩田,真正咱们府里的家生子剩下的能干活的不过十几个人。可咱们庄上光水田就有二百七十来亩,那片旱地还没算,节气又不等人,就算是黑天白天不睡连轴转,只怕也顾不过来……”
阿离的心紧了紧。
这么几个人种近三百亩地,实在是太困难了
“别的庄上只怕还不如这里呢……”她低了头,微微咬着嘴唇,神色冷峻。
曾三福小心翼翼地瞟了阿离一眼,轻声道:“老爷如今这样的身子骨,只怕是不能再作官了吧?现在就算告了老了么?要是这样,以后咱们府里的地亩就不能再免赋税了,今年几个庄子要是因为人手不够收成不好,兴许种一年田,到头来还要倒贴了银钱进去……”
阿离又是心中一惊。她倒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往年只知道一到秋收和腊月里,几个庄子就会有车队运了粮食瓜果,各色禽畜野味陆续送到府里去,富足得很。
她真是从来没想过,因为父亲任着朝廷命官,家里的田庄是不用交税的,有多少出息全是净赚。现在父亲没有官职了,种种苛捐杂税也就来了;还不止如此,父亲的俸禄,养廉银,炭火费,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以后只能靠着这些田地吃饭了,家里的人口这么多……
而且,父亲还把家中绝大部分积蓄都捐了出去……
阿离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似乎忽然压上了一只巨大的磨盘,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地要交税,人头也要交税,以后,只怕是养不起这么多人了……
她定了定神,抬头问曾三福:“能想法子先雇些短工不?这样的大灾过后,家家都损失惨重,人人都缺钱,没钱又没地的人也多。我们把价钱出高些,雇些短工过来,好歹先把春播支应过去再说。”
曾三福笑了笑,道:“小的原本就想着,明日天一亮就叫我三小子到前面镇上去雇十个八个人先拉回来,管吃管住,一百钱一天,姑娘觉得成吗?”
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现在缺劳力,钱不能给的太少……”
“成,田里的活,我不是太懂,老庄头看着办吧。若是种田的老把式,额外再多加些钱也是可以的。”阿离痛快地应道。
“哎”曾三福显得有了些底气,立刻恭恭敬敬地垂手向阿离道:“那姑娘回去好好歇一宿吧,今儿可是累着啦”
……
阿离走回院内,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见桌上一灯如豆,大通铺上有轻微而均匀的鼻息声传来,灯影里见姐妹几个都已沉沉睡去,唯有贞娘坐在炕上,就着昏黄的灯光似乎在缝制着什么。
“五姐怎么还不睡?这油灯熏眼睛,明儿再做吧。”阿离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走了过去,同时心里颇有几分诧异:曾家虽有针线上的人,但姑娘们从小也是学着做针线的,唯有贞娘一年到头横针不拿,竖线不动,今天竟然点灯熬油地做起了针线,这还真是稀奇了。
“五姐这是做什么呢?”阿离心里好奇,由不得就凑了过去。
“庸儿那会在场院里玩,让树杈子挂了一下,衣裳刮破了,我给他缝缝……”
贞娘没想到阿离会突然进来,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小袍子往身后藏,又觉得这动作未免更加怪异,硬生生地又把手缩了回来,脸上倒跟着“腾”地一下子红了,神色也忸怩起来。
曾经的贞娘,对庶出的兄弟姐妹向来不放在眼里,尤其是五姨娘所出的幼弟庸儿,根本就是视而不见,从小到大连抱都没抱过一下。今天竟然给他缝起衣裳来了?
贞娘也察觉出自己这种态度上的前后差异了,看着阿离吃惊的样子,越发讪讪起来。她又不是个圆滑的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讷讷道:
“我就是择席……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没什么事干,所以……”
阿离笑了,将庸儿的小袍子接了过来,就着灯认真地看了看,点头赞道:“五线的针线相当不错啊?针脚好细密。”
贞娘脸上越发红涨了,“别笑话我了我一年不拿针的人,能细密什么?”虽然这么说着,自己又拿着衣裳反复看了看,目光里也有几分得意。
阿离便轻描淡写地微笑道:“那咱们姐妹几个明儿开始要做些活计了,五姐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干?”
贞娘眼中一闪,目光里有惊讶,又有些迷茫,喃喃道:“我?可是……我会干什么?”
阿离见她没有拒绝,心里挺高兴,便笑道:“五姐也看见了,现在咱们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形,人手太不够了,那地里也瞅着就要荒了。要是收成不好,庄上这么多口人,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兴许就要挨饿了。所以我想……”
贞娘脸色陡然一变,瞪大了眼睛,抖战战地说:“你不会……是想让我去下地干活吧?”
阿离“哈”地笑了一声,继而一本正经地说:“可以吗?”
贞娘脸色煞白,嘴唇张了几张,方绝望地说道:“我知道家里艰难,也知道人手不够……可是……可是我真的……”
她捏着针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低了半日头,终于将牙一咬,大声道:“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下田就下田你说,让我干点什么?”
阿离看着她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越发忍俊不禁,道:
“就是你真要下田去干活,我还心疼我那些籽种呢,没的都得让你糟蹋完了……不是不是,我是说,现在人手太紧张,明儿庄头让他儿子到镇上去雇人,能不能雇到还不敢说呢,可是田里却一天都耽误不得。现在这样的情形,也顾不得了。我想着我们带过来的人里头,有一半都是庄户出身,那几个老妈妈就不用说了,便是玉凤和青云,小时候也是下过田的。所以,明儿我准备把这些人都送到田里去;还有庄上那些女人,懂农活的一个不留,全派到田里去……”
“什么什么?所有的女人也都下田么?”贞娘惊得嘴都合不拢了,磕磕巴巴道:“可是那……那……”
“当然不是所有的,我们肯定就不行。我们去了只会添乱。”阿离笃定地望着贞娘,沉声道:“所以,我们只能代替她们,留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力所能及的又是什么?”贞娘神情紧张,目不转睛地瞅着阿离。
“比如做饭……做几十人的饭。”阿离明显感觉到贞娘的身子猛然僵硬在了那里,却丝毫也不在意,甚至还故意带着点邪气的笑意,直直盯着贞娘,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喂鸡,喂猪……”
“喂什么,喂……喂猪?”贞娘差点一跤跌落到炕下,强自用一只手撑住床板,慌乱而恐惧地颤声道:“阿离,你是在开玩笑的吧?我们去喂猪?我们?”
“当然不是开玩笑”阿离给雅娘和庸儿把被子掖好,方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庄上所有的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只要能动的,明天起全都要下田去那家里的事怎么办?饭总得有人做,猪总得要人喂,我们既下不了田,就只好做这些事了。”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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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当然不是开玩笑”阿离给雅娘和庸儿把被子掖好,方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庄上所有的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只要能动的,明天起全都要下田去那家里的事怎么办?饭总得做,猪总要喂,我们既下不了田,就只好做这些事了。”
昏黄的灯影里,贞娘和阿离姐妹两个咫尺相对,一眨不眨地对视着。
贞娘用力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阿离,试图从她脸上搜寻出一点开玩笑的迹象。然而阿离面色不改,望向贞娘的目光沉着,笃定,不容置疑。
贞娘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明白过来,阿离没有开玩笑,她说的什么“做几十人的饭,喂鸡,喂猪”这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