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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干脆推开他们,向天乾门那边跑去。
正是丑末寅初时分,万籁俱寂,宫门外又空旷,青云的哭喊声便显得格外嘹亮。
那两名禁军不由分说,上前抓住青云的肩膀就往回推搡,阿离满心焦灼之下,忽见“硕亲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仆,急匆匆走了过来,向那两个禁军朗声斥道:
“作什么这么推三阻四的?总兵夫人若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吗?我懂医术,我们王爷让我来替慕容夫人瞧瞧病去”
那两名禁军只得松了手,向那名家仆欠身行礼,让开了路请他过去。
那名家仆信步走到阿离身边,蹲下身子将手指搭在阿离手腕上,凝神诊了一诊,便提高了声音大声道:
“夫人脉象凶险,有滑胎之兆,要赶紧回家去服几剂保胎的汤药,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阿离心头大震,抬起头看着这名家仆,生生将冲口而出的惊叫又咽了回去。
面前这名家仆,青衣小帽,作下人打扮,佝偻着腰,颔下一部花白胡须,看上去足有五十几岁了。可那幽黑如潭的双眸中若隐若现的狡黠,还有他望向自己时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纵是化成了灰阿离也认识
他分明就是品南
第六十章 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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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迷乱
看来他应该已有了防备,不然要这般乔装打扮却是为何?
阿离心头一松,便佯作惊惧地问道:“是么?胎象不好么?那……”
“夫人应该立刻回府去,不宜再耽搁了”品南转头就命青云和弄玉,“你们快扶着你家夫人上车吧,回家后平躺,煎两副安胎药喝下去,应该能缓过来。”
青云两个齐声应着,急忙就向地上就搀扶阿离。旁边的几个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便为难地说道:
“这恐怕不好吧?太后娘娘的千秋,命妇私自回府,不入内廷朝贺,这是不敬之罪呢……”
品南把眼一瞪,“那也得分情况太后娘娘最是宽厚恤下,宫人摔了茶盅割破了手,她老人家还赐药叫好生包扎呢,没个朝廷命妇眼瞅着就要滑胎了还不许歇息的道理。况且你知道面前这位夫人是谁吗?这是大败乌宵的慕容总兵的夫人圣上还夸慕容大人是“国之栋梁”,你这奴才竟敢对慕容夫人如此怠慢,是不是活得腻歪了?”
他的话说得有理有据,气势慑人,那名太监倒不太敢造次;加之四周车马内的各府命妇皆异口同声道:“说的是啊,太后娘娘是位老佛爷,绝没有降罪的道理。慕容夫人快些回府歇着吧,可别伤着了孩子。”
那太监见周围有些乱了起来,生怕出事,一时也有点慌,只得勉强道:“既这样,那么……”
品南立刻便将阿离架了起来,扶上了车,从容说道:“昔日慕容大人和我家硕亲王深入乌宵,并肩作战,情份非同一般,待我回禀了王爷,亲自送夫人回府去吧,以免有闪失。”
青云连忙向品南再三福身,感激地说道:“三更半夜的,请大夫也麻烦,您这位……老哥儿看起来医术很好,有您陪着去,我们这些奴婢的也能安心了……”
品南点头,果然走过去向“硕亲王”所乘的马车内把情况恭声回禀了,听里面有人“嗯”了一声,说“好生照料着”,便走了回来,向青云道:“走吧。”
阿离的马车很快便绝尘而去,品南骑马相随,风驰电掣进了总兵府。品南立刻闩上大门,向阿离等人沉声道:“快去找几身下人衣裳换上了,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再不可露头”
阿离惊道:“怎么,真的出事了么?大哥为何这幅打扮?你那车里的又是谁?是不是宫里有变,圣上不好了呢?现在……”
她问得又快又急,品南不容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冷峻,飞快地说道:“我没空与你多说,现在城内到处都是蒙混进来的赤夷人,我派出去的探子刚送来的消息说,还有一只五六万人的赤夷兵正从边境南下,来势汹汹。另外……”
他抬头看了弄玉一眼,沉声道:“辽东侯也率兵进了关了,打的旗号是“进京勤王。”
“我伯父进京……勤王?”弄玉惊骇得声音都发了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勤的又是什么王?”
阿离已心神俱乱,颤声道:“是不是圣上已遭遇了不测?太子难道要弑君不成?那现在该怎么办?”
品南紧蹙眉头,脸上神情是前所未见的森冷,道:“是我大意了,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圣上所居的乾清宫昨日清晨便已不通消息,无论是谁一概不准探视,我也不知里头究竟是什么状况。我的猜测是,太子大概会借着今日太后寿辰,发动一场宫变,然后自立为帝。”
“太子在辽东侯夫人刚出发进京以后,便以储君的身份另发了一封密信辽东侯,信里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辽东侯即刻就率兵进关,直奔京城而来,号称“勤王除逆”,大概是我被太子说成叛贼了”
阿离和弄玉俱已惊呆成了木雕泥塑,只会喃喃道:“那现在怎么办……该怎么办……”
“现在唯有一点,太子还在等待,还不敢轻易动手,他手里没兵,只能等着赤夷大军和辽东侯进京。在他们进京之前,太子还不敢轻易动手。”
“不会,我伯父决不会助纣为虐的……”弄玉咬着嘴唇倔强地说道。
品南摇了摇头:“太子借着太后寿辰,令各府的女眷进宫,还能让她们出去吗?握住了她们便是勒住了朝臣们的脖子——难道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姐妹死吗?”
“那难道要坐以待毙了?”阿离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定了定神,道:“我三姐夫的两万守军还在的,快派人出城去,到丰台大营去知会慕容俊……”
“没用的,昨晚陆修文突然失踪了,太子以“皇帝之宝”的手谕遣了他的亲信临时兼了九门提督一职,现在没有太子之命,只怕连城都出不去了。”
“那……也就是说,没希望了?太子就要篡夺皇位了?”阿离只觉得眼前发黑,连忙伸手撑在了门柱上,才勉强支撑住了身子。
“现在只能指望你相公了”,品南即使在这种时刻,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惧,甚至还略微笑了一下,方沉声道:“我与他有过密议,随时由有探子互通消息。现在我的消息已经送不出去了,他自然就会知道这边出事了。只希望太子能缓口气,给我们一些时间。”
说到这里,品南抬头望了望天光,缓缓呼了口气,道:“到了入宫的时候了。我车里那个冒了我名头的家伙不知还能撑多久。就算外头这些赤夷太监和禁军不认识我,进到里头去,很快就会露馅的。”
“是谁冒了你的名?”阿离忙问:“可靠吗?”
“是长青那小子。”品南淡淡道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事不宜迟,你们快快换装,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再出来了你们进京不久,又鲜少与人应酬,面生,一般不会被认出来的。”品南伸手摸了摸阿离的头发,温声道。
他虽然极力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阿离的心还是不断地沉了下去,因惊惶地说:“你不跟我们一起躲起来吗?你现在处境太危险了你以为你粘了一部胡子别人就认不出你来了么?”
“我……你不用担心我,我有金钟罩铁布衫加身,他们奈何不得我的。”品南笑了笑,道:“我要往广安门那边去一趟,那边警戒稍松”,因见阿离满面惨然之色,便又向怀内一指,神秘兮兮地低声安慰她道:“我这里有一份圣谕,必要的时候兴许能拿出来防身的,你不要担心。”
……
品南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阿离和弄玉果然去找了几件三等粗使丫头穿的粗布衣裳换了,卸去钗环,又用煤灰在脸上抹了几道污迹,将玉凤也带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府,一径躲去了关帝庙。
此时天色已蒙蒙亮,阿离抱膝坐在庙内的蒲团上,只是发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命妇们此时应该已入了宫,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个人都心惊肉跳,除了虔诚跪在蒲团上祈祷,完全完全的无能为力。
阿离紧闭双目,双手合什,已不知拜过了多少遍。想到慕容俊,想到品南,想到冰娘,便觉心中如刀割油煎一般,不知他们此时身在何方,可否安好。
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等着那未知的命运降临,那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阿离回忆着品南的话,渐渐明白了一件事:他原是有机会躲出城的,因为自己,他才又冒险跑了回来。
“大哥,夫君……你们……一定要好好的……”阿离在心中虔诚地默念着。
良久,她睁开眼睛,发现弄玉跪在另一个蒲团之上,也正双手合什,默默祈祷,神情更是虔诚至极。
……
整整一天过去了。
似乎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离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有些放松下来。她甚至怀疑,根本这一切的可怕设想只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了,凭空臆想出来的。
兴许品南也错了?
兴许现在宫中一切如常,圣上的确生了比较重的病,因为怕朝中人心浮动,故而秘不外,所以才在这当口,更要以太后的千秋华诞作为掩饰?冰娘没有来,兴许是偶感不适,起得晚了?陆修文兴许也并不是什么失踪,而是前一晚在花街柳巷中流连,被积粘住了,以前这事又不是没出过……而太子兴许也并没有不轨之心——本来么,他本来就已是储君了,还有必要冒天下之大韪以这样的手段还谋得帝位么?岂不是多此一举?
唯有品南所说的赤夷和辽东侯带兵进关的事尚不可解。阿离又反复安慰自己,也许是送信的探子出错了呢?
夜幕渐渐降临,阿离弄玉主仆几个就在关帝庙中胡乱躺下了。半夜的辗转反侧,直到快天明时,阿离方才渐渐朦胧睡去。半梦半醒之中,她听到东北方向,突然隐隐传来一阵炮声
第六十一章 虎落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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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虎落平阳
阿离本能地一骨碌爬起身来,初时还懵懵的,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瞪着眼睛茫然四顾。
庙中昏黑一片,脚边传来轻微的鼾声,玉凤睡得正香。
庙外大雨如注,凉意透骨侵肌。
阿离摇了摇脑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竟把雷声当成了炮声。
夜凉似水,阿离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双臂抱在胸前,准备躺回草垫子上继续睡一会。就在这时,天边又是一阵轰隆隆闷响,这一次连绵不绝,仿佛从水底下滚滚而来,虽然听得并不真切,阿离却猛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根本不是雷声
弄玉和青云也被惊醒了,翻身爬了起来。青云悉悉索索地摸出火折子,将供桌上一只残烛点燃,主仆三个挤在一处,瞪大眼睛凝神细听。
有一种声音,隐隐地从遥远的天边某处传来,象是呐喊,又象是马嘶,含混一片,细听又没了。
阿离颤巍巍站起身,趿着鞋就向外走,弄玉随后相跟着,青云连忙追上去,一左一右搀扶着自家奶奶和表姑娘,一径走出了庙门。
三个人站在房檐下,隔着密集的雨幕,远远的见那黑沉沉的天边火光冲天,虽然雨声淅沥,却隔不住那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隐约传来。
“是……是不是打起来了?”玉凤光着脚就从庙里跑了出来,死死抓着青云的胳膊,紧张地问道。
“看样子是。”青云咬着嘴唇,“不知道是在哪里,谁跟谁打起来了?听着象是怀化门那边……”
“不是不是,是正阳门那边,或许是德胜门?”玉凤恐慌地反驳道。
青云沉默着没吭声,只是忧心忡忡地望了阿离一眼。
要是真到了正阳门,那岂不是就快到宫城了么?虽然不知道那些是哪路人马,总是让人心里揪揪地恐惧着。
主仆四个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心里越没底。
玉凤忐忑地说道:“奶奶,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怕不安全。”
阿离苦笑:“能换到哪儿?连城都出不去,在哪儿都一样。”
此时天已蒙蒙亮,忽听外头小路上一阵脚步杂沓,一群人踩泥踏水,冒着雨向关帝庙这边跑了过来。
几个人都吃了一惊,青云面色僵冷,伸手将阿离和弄玉护在身后,定睛向那群人望过去。
此时那群人已跑到近前,有男有女,还有老妪抱着孩子,手上拎着口袋,肩上背着搭裢,衣衫不整,失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