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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想自己某种程度上或许该感谢洛琳,是她让自己意识到左边的胸膛里还跳动著一颗心,而那颗心一旦有机会冲破理智和胆怯,就一定屈从本能,将雨莲纳入怀中。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在慕天的注视下雨莲只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已经想清楚了吗?到底该如何为他们的这十年岁月写下一个裕Ы狻
「明天……」终于男人开口道,说出的却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不,后天吧!等你身体恢復一些,你愿意跟我去铺子看看吗?和慕云一起。」
第九章
「庄主,这是刚到的蔗糖,请您过目。」
「庄主,往京城发的茶叶刚刚上路,裘爷那里又追加订货,这单子我们要接吗?」
「庄主,这是上个月的全省二十家铺子帐目,我已经核对过了,请您抽空再看一眼。」
虽然早已听说慕天山庄在北方商界的地位,但亲眼所见雨莲仍然叹为观止,今天她和慕云要跟著慕天要巡查商行、码头和酒肆,明天要去绸缎庄和绣坊,据说还有当铺、银楼等的买卖,要过些日子再去,而慕天山庄的生意也远远不只遍佈济阳而已,几乎北方所有重镇皆有分号,甚至已慢慢南下开疆闢土。
「庄主,百川村的村长想要见您,跟您讨论今年秋收的问题。」
「哼,董家指望不上了,现在又回头想做我们的买卖?」慕天身边的二掌柜没好气地说道。
「但是百川田确实是块好地,附近方圆百里没有一处的产粮比得上他们。」大掌柜则有不同的意见。
「现在也没别家收得起他们的高价米,说不定是个机会,可以趁机压低他们的价格。」
「对,当年他们以高出两成的价格和我毁约,将米转卖董家,现在我压个四成也不为过!」
「百川自知理亏,这次的报价一定不会高。」听过下属的几番来回讨论后,慕天开口道:「告诉村长,我们可以按他的价格签约三年,但是因有前车之监,订金我们只付两成。」
大掌柜听后连连点头,「只给两成订金的话,对于大户没什么影响一定会欣然接受,但是有些小户势必无法支撑,要向银楼抵押借贷,庄主是想趁机盘下百川的田亩吗?」
「要确保米源不断,最好的办法就是拥有自己的米田。」慕天的目光已经放到了很远的地方,商人不仅只是倒卖货物而已,只有掌握了出产,才有底气开拓更宽广的市场,「签约后把百川的样米,连同东北刚送过来的山珍,给京城百味楼送去,他们正在准备宰相寿宴的食材,如果能做下这笔买卖,以后宫里的生意也能渗入二一。」
「刚才你的意思是……」在离开商行前往码头仓库的路卜,雨莲忍不住问慕天:「、如果小户米农无钱周转,就会向你的银楼借债,如果无力归还,你就会收掉他们的土地吗?」
「嗯。」
「可是他们没有了土地要怎么生活呢?」一旁的慕云间道。
「依然靠种地为生。」慕天解释道:「只是以前他们是卖米给我,而以后是为我种地,我付他们工钱。」
「这样一来,他们损失会很大吗?」雨莲不懂生意,只觉这样一来,米农失去了很多自主的权利。
「要看情况,若是丰收他们的收入定是不及以往,但若欠收他们则不必承担风险。」慕天承认自己的回答在避重就轻,事实上他愿意买下的土地自然是上好的粮田,定然是丰收的年丰远多于欠收,但是,如若不是这样他的商行又靠什么盈利?
「这样啊?」慕云依然听得有些似懂非懂。
「这就是生意。」看著雨莲沉思的侧脸,慕天淡淡地回答。
雨莲说,她想要知道现在的尉迟慕天究竟是怎样的人,他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到底是怎样的人他也无从答起,所以他让雨莲跟在自己身边,希望她能用她的眼、用她的耳、用她的心做出评判。
在码头查看完两票货物之后,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船工脚夫们纷纷开始排队打饭,而慕天却依然在同合伙的船东讨论著新航线的运营。
「庄主、刘掌柜,先吃饭吧!」憨厚的仓库工头按东家以往的习惯准备好了饭菜,端上桌的是两素一荤一汤,是和码头工人们一样的菜式。
「庄主。」看了眼帮著工头一起端菜分碗的雨莲和在趴跪在窗边数船的慕云,船东建议,「大锅饭太过油腻粗糙,您要不要带小少爷出去吃?」
「没关系的。」不待慕天做出决定,雨莲已把慕云招呼了过来,「饭菜很丰盛,小少爷也从来都不挑食。」
慕天点了点头,「先吃饭吧,下午再继续。」
船东起身作揖,「庄主,我还有点事情要去找下工头,先告辞了。」
待他离开后,屋里只剩他们三人,雨莲先给慕云盛了饭,然后是慕天的,最后才是自己的。
「小少爷,怎么不吃呢?」她发现慕云端著碗却没有动筷子。
「哥哥,这好像是第一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呢!」慕云转头看嚮慕天,他只和哥哥吃过一次饭,但那次雨莲姊姊不在是和龙哥哥一起。
「慕云想跟哥哥一起吃饭吗?」以前,慕天并没有在意到这些日常小事,他每日早出晚归,即使没有应酬回刭庄中也已过了晚膳时间,总是独自一人吃完后,才去南苑在慕云睡觉之前,关心一下他的近况。
男孩迟疑了一下,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的以来,尽管慕云依然有点怕他,但是眼中已经多了份依赖和期盼。
「那哥哥答应你,以后有空一定常和你一起吃饭。」其实同慕云的相处,远比慕天想像中的轻松简单,他只要回想自己小时候父亲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就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况且偶尔有冷场,雨莲也会在一旁帮著他们重新找到继续的话题。
仔细想来,如果当年他没有背井离乡而是和雨莲共结连理,他们的孩子也差不多该是这样的年纪吧?每次想到这里,未尽的遗憾就会转变成为别样的柔情。
「你不必……」他怎么有时间呢?雨莲想到今天一上午的安排,就知道他平时有多忙碌。
「没关系,我能抽出空的。」慕天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真的吗?」慕云眨著眼睛,虽然哥哥会关心自己的学业和身体,但是如果能一起吃饭,他们就能有更多地话题,就像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那样,有说有笑吃什么都特别有味道。
「要勾手指吗?」慕天扬眉,伸出右手的小指。
慕云怯生生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在接近时被慕天一把勾住。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每天只用一个时辰的时间,若能换得慕云的欢呼更有雨莲会心的微笑,那无疑是世界上回报最丰的买卖了。
当他们回到慕天山庄的时候,已将近掌灯时分,因为一整天不断看到新事物的兴奋,慕云已疲惫地靠在雨莲怀里沉沉睡去。
「我来吧。」马车停下以后,慕天先行下车然后伸手将慕云抱在怀里。
似乎第一次,雨莲有了一种他们是一家人的感觉。
老庄主,您看到了吗?
想到早逝的老人雨莲的眼眶有些湿润,幸好天色已暗,晶莹的泪水很快就隐没在了衣袖之间。
「庄主,这是唐大夫刚送来的药膏。」慕天一进门,平安便递上一只玉盒,早上出门前,庄主就吩咐过,一旦唐大夫调配完毕定要立刻交付给他。
「知道了。」慕天接过玉盒,将慕云交到平安手中,「先抱小少爷回南苑,让膳房准备晚餐,今天我也在南苑用膳。」
「是。」虽感惊讶,但平安不敢有任何疑议,轻手轻脚地抱过小主人。
「雨莲。」慕天拉住了想要跟著一起回去的雨莲。
「什么?」女子不知他所为何事,但是一天的好心情,让她抬头时唇间不自禁地扬起微笑。
「这个给你。」他将刚才的玉盒放入她的掌中。
「那个……这个我还有没用完的。」雨莲羞涩地低下头,这药膏他不是前天才给过她吗?
「这是减少疤痕的药膏,唐大夫说对烧伤也有效果。」
笑容凝在了雨莲的唇边,她僵硬的握住了玉盒,然后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衣服的前襟。
对啊,他看到了,就在前夜,他看到了她身上那些丑陋的疤痕。
「雨莲,你愿意告诉我吗?」走近一步,慕天低头在她耳畔说道:「告诉我,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是谁在她身上留下的疤痕,她到底承受过怎样的痛苦?还有这十年里,她所有的经歷。
雨莲别开头,双唇微微颤抖,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在追问慕天的同时却也隐瞒著自己的真实,若不是前夜的意外,她根本不会愿意让他知晓自己的伤痕,这些疤痕提醒著她,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没关系,你可以准备好了再告诉我。」慕天轻轻环住了她微颤的双肩,一直待到怀里的人儿恢復平静,他知道心是逼不出来的,所以他会等著的,就像雨莲等待他那样用自己所有的耐心地等待著。
隔著层层衣衫,他们虽然尚未完全向彼此敞开心扉,但已经能够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心跳。
「去吃饭吧,慕云该饿了。」
曾经总是抱怨珠算太难的少年,现在面对再复杂的帐目亦能找出纰漏;曾经将在外巡查当成游山玩水的少年,现在对每一次巡视都一丝不苟、风雨无阻;曾经因为一桩买卖的成功,就兴奋数日的少年,现在面对庞大的家业,却冷静得近乎无动于衷。
这些日子的陪伴左右,雨莲清楚地明白慕天是一个多么成功的商人,他严谨、认真、事必躬亲,他从不放过手下的任何错误,但并非急于追究责任,而是花更多的精力和她们一起商讨补救的方法,他给伙计安排的工作从不清闲简单,但总和他们吃在一起,也不端起东家的架子,这些日常亲眼所见的情景,让雨莲越发困惑,慕天为什么对现在的自己如此不满呢?
他应该是个好东家,就像他父亲那样,而身为一个商人,难道追求利益不是商人的天职吗?只要不曾伤害别人……他伤害过别人吗?
「雨莲姊姊,快看!好多河灯,好漂亮啊!」
中元节,传说是鬼魂会离开地府到人间游荡的日子,所以这些天里,人们会祭奠化纸,并为亡者放灯祈福,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超渡,此刻夜幕之下的济阳河,宛若天上的银河,点点河灯寄托著生者对古人的哀思。
慕云手上拿著的是他亲手做的河灯,虽然是最简单的样式,却饱含著他对父亲的思念,而灯上的寄语则是慕天写的。
找了一处较为空荡的河岸,慕天首先帮著慕云点燃河灯内的蜡烛,然后一手握著他的肩膀以防他跌落,一手扶著河灯同慕云一起将它放入河中,看著水流将灯带走,一路飘向不知名的远方,那曾经纠缠在心头的最后一丝怨恨和不甘似乎也被一起带走了,彻底带走……
雨莲也放走了她的河灯,她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静静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著经文。
「哥哥,我能到那边看看吗?」慕云指著河灯飘向的下游说道:「我想看著河灯飘到海里。」
「嗯,去吧。」慕天没有告诉慕云其实济阳离海选很远,他顶多只能看到河灯飘出城门,「别走太远了。」
他向在一旁侍奉的平安使了眼色,看著他牵著慕云钻入人群,但是并没有注意到暗处还有另一双眼睛,也在观察著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们往那边走走吗?」此时两莲已经诵完经站起了身,慕天指向人群较少的上游,无疑地他是有私心的,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同进同出,但总有慕云或僕人跟在左右,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他希望这样的时间能更纯久一些。
「那盏灯,是为了陆伯伯祈福的吗?」他们并肩走在河道边,不时有孩童从身边嬉闹而过。
「嗯,是的。」雨莲低著头,拢了拢侧边垂落的头髮。
「陆伯伯……他走的时候还安详吧。」当年,雨莲是为了照顾久病不愈的老人,才不肯和他私奔的,而她这样细心体贴的人儿,一定能将老人侍奉得非常周到吧。
雨莲停住了脚步,当慕天转过头时发现她别开了脸,手紧紧地攥著衣襟,就好像那日,他问起她身上的疤痕时一样的表情。
「雨莲……」他的心怦怦地越跳越快,一万种不好的猜测在脑海中旋转而过。
「他本来应该,他本应该……」他本应该是安然辞世的,即使饱受疾病的困扰,但他依然应该带著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