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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显麟听出她言语中尾音的轻颤,稍稍停顿了一下,还是迈开大步,出府去了。
再说此时的皇宫里,行晔虽然将缪凤舞失踪的消息压下不说,让宫里照旧按原计划,举办上元节的灯会诗会。宫里一切如常,但是行晔从贲云炎那里回来之后,却未去参加灯会酒宴。
白天他已经与几位重臣通报了遇刺一事,朝廷该出动的力量,此时已经在昂州的大街小巷上分布开去,细细地搜家查户了。
到了这个时刻,他便与茂春在御书房中,商议出动暗卫的事。
行晔在做太子的时候,因为常常要面临各种遇刺的危险,便授意茂春培养了一只隐形的暗卫组织,人手不多,但是个个精干。
这个秘密组织中的成员,到现在也是掌握在茂春的手中,只听茂春与行晔的调遣。外间无人知道这个组织成员的真面目。
行晔心里清楚,朝廷在明面上的搜查,是必要的举动,但却不一定奏效。今儿行刺那一伙青衣人的手法,分明是江湖人所为。如果不出一些暗招,怕是难以查清事实的真相。
他一边安排人盯紧了行馆那边贲允炎的行动,一边让茂春通知暗卫出动,通过他们在京中经营多年的秘密渠道,去寻找缪凤舞的下落。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宫里虽然仍是四处张灯,但是人已经各回各宫,安歇俏寂了。
行晔低着头,从各色各样的宫灯下面走过去,直奔揽月宫。
当他推开揽月宫的宫门,望向主殿的方向,只见屋里亮着灯,应该是含香她们猜测到主子出了事,忧心忡忡,难以入睡吧。
没有缪凤舞婀娜的身姿出现在殿门口迎候,行晔觉得心里冰凉空落。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往玉泠所住的西暖阁走去。
大概是母女连心,玉泠今天晚上非常地不安稳,尽管太后与行晔都告诉她说,娘出宫串亲戚了,过两天就回来。
可是她仍然见人就问:“我娘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从灯会上回来后,她怎么也不肯睡,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停地问奶娘:“我都要睡觉了,我娘怎么还不回来?”
两位奶娘好不容易哄到她困倦难支,终于睡着了,正准备靠在床边歇一会儿,就看到行晔悄然无声地站在屋门口,怔怔地看着玉泠的睡颜出神。
“皇上!”两个奶娘赶紧跪下。
“你们到外间守着吧,今晚朕在这里陪天宝公主。”行晔挥了挥手,两位奶娘赶紧答应着,起身垂首出了玉泠的寝卧,守在了外间。
行晔来到床边,脱了靴子,合衣躺在玉泠的跟前儿,看着玉泠嘟着嘴巴的水乡,愣愣地出神。
玉泠虽小,但是头一次经历娘亲一天不见人影这种事,也有心思,睡眠极浅。她感觉到眼前有人,便皱巴着小脸儿,睁开困盹的双眼,见是行晔,嘴巴一扁就要哭。
行晔将她抱到怀里,揉着她细软的头发,轻声哄道:“玉泠睡觉,爹陪着你,不怕。”
“娘呢?我都睡觉了,娘为什么还不回来?”玉泠满怀的心事,却表达不出来,只能抽泣着再次重复这一句话。
“娘出宫串门儿去了,过两天就回来。玉泠要听话,不要让娘在外面担心,好不好?这几天娘不在,爹天天陪你睡觉,乖……”行晔心中难过,搂着女儿,眼中也起了潮意。
他想起了白天那惊险万分的情形之下,缪凤舞绝然地冲出他的保护范围,握着匕首在刺客之间横冲乱捅,那样子让他感到惊心动魄,揪心难过。
她总是会有出乎他意表的举动,就像当日他在宣和殿中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身下的人是她时,他心中的震惊与愧疚,简直就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当他被茂春点中了穴位,浑身软麻,无法再返身营救她的那一刻,他绝望地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淹没在冲过来追赶刺客之中,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尖上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他眼泪差一点儿留了出来。
而那种心痛的感觉,他曾经只对一个女人有过,那就是当年的白璇子。
年少的时候,他用错了情付错了心。可如今他已而立之年,他看得清女人的心思,他知道谁是他这一生不应该错过的人。
缪凤舞与玉泠,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治愈心伤的良药。一代君王,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统一天下?
行晔轻声拍哄着玉泠,直到她沉沉地睡去。
他起身,除了揽月宫,召来茂春,换上夜行衣,出宫去了。
正文:喜登枝 第一三二章:扑了个空
建昌十二年上元节的那一晚,因着缪凤舞的遇劫失踪,举城不安。
朝廷的人马在昂州城内撒下了天罗地网,一步一岗地将外城守得水泄不通,并且挨家挨户地搜查,声称官家在缉捕一位鸿天会的叛匪。
最近一年时间里,朝廷经常出动人马在城市搜捕鸿天会的人,百姓已经见惯不惊了。因此民心还算安稳,开了门让官兵搜过了,各自过各自的灯节,也不见恐慌。
明面上的动作,看起来大张旗鼓,其实却不足以对鸿天会和贲允炎构成威胁,如果这样就能搜得到,那么鸿天会早就应该在魏国的境内销声匿迹了。
暗中较量的才是几方的真正实力。
宋显麟从家中出来后,骑马绕城一周,巡视了城防的状况,在确定以目前的守备,的确是连一只苍蝇都难以偷偷地飞出城去之后,他再度回到了感恩寺。
弘清正在做晚课,听徒儿进来说,宋四公子又返回来了,不由地摇头叹息。
待他课罢从佛堂走出来时,就见宋显麟像是感觉不到天气寒冷一般,负手在堂前的台阶下来回踱步,忧心忡忡。
“我说师侄,皇帝的老婆让人抢了,你连洞房的心思都没了吗?你这就有些过了。”弘清甩着他宽大的灰色僧袍袖子,晃到宋显麟的跟前儿,横眉看他,“你在我这里转圈子有用吗?那个德妃又不是关在我感恩寺里,江必通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你在我这小庙里晃悠,是不打算让我睡觉了吗?”
宋显麟恭敬道:“师叔见谅,不知道是否有办法找到江前辈,也许师侄跟着江前辈,必要的时候也能帮一帮他。”
“他能轻易让人找到,他就不是神算子了。”弘清虽然说话大大咧咧,但内心还是挺怜惜他这个小师侄,他前头带路,往禅房的方向去,“你在这里等一等吧,我估摸着这个时辰,江必通也该回来了。”
宋显麟却并不跟上,只拱手道:“师叔多费心,若江前辈有消息了,师叔知道如何找我。”
说完,他转身就要出感恩寺。弘清见他像被火烧了尾巴的猫,叹了一声,身形一晃,闪到了宋显麟的前头:“本来皇帝的老婆没了,不干我老和尚的事,只是老和尚见不得小师侄焦心如焚,算了,我陪你去找江必通。”
宋显麟大喜,弘清肯帮忙,那简直如虎添翼。
两个人出了感恩寺,弘清住江必通可能会去的地方找去。没等走出去远去,弘清突然就勒住了缰绳,停了马站在街当间儿。
宋显麟一心只奔着找江必通,见弘清突然停了,他一愣神儿,刚开口要问,习武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周围有杀气。
弘清咂了一下嘴巴,不耐烦地说道:“我说后面这几位,你们从感恩寺一路跟过来,到底要干什么?要杀就痛快地上,不杀就赶快滚,像尾巴一样吊在老和尚的身后,是跟老和尚玩捉迷藏吗?”
他开口一骂,在他们身后,从暗沉的夜色之中,走出来六个人,一色的夜行打扮,黑衣黑蒙面,手中的兵器都是一色的青锋剑。
弘清不屑地瞧了这六人一眼,对宋显麟道:“小师侄,你们朝廷里有内奸呀,这几位藏首藏尾的缩头龟八成是冲你来的。”
宋显麟心中亦是讶然,对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伙人,劫了德妃之后,居然还能料到他会寻求江湖中人帮助,竟守在感恩寺外面等他。
眼下既然已经面对面,一场争斗在所难免。那刘伟蒙面人互相交换了颜色,分出二人欺近弘清,准备缠他一时半会儿,其余的四人挺剑杀向宋显麟。
弘清手无寸铁,只是展开袍袖,挥舞之间,带起劲风阵阵,去迎那二人的招数。他这一通袖子功,说起来还是因为当初与弘悲比武时,被弘悲大师一袖子扑到面门上,败了阵,受了刺激。后来隐居到这感恩寺,他花了几年时间研究袍袖功,创出了这一套以袖为兵器的功法。
来人显然是了解他的,两人一前一后,前头的人承接他袍袖带起来的凛凛杀风,后头那位便趁弘清出招的时机,去截斩他宽大的僧袍袖子。
两个人的死路倒是清晰的,可惜功力相差太远。后头那位的剑还未碰到弘清的衣袍,前头那位已经被一阵挡不住的劲风扑到胸前,直往后倒回去,撞在后头那位的身上。两个人一齐急退几步,前头那位一捂胸口,一口血喷到了蒙面的黑巾上。
回头见自己的四位同伙与宋显麟正相持,这二人一咬牙,挺剑再上。
弘清一边玩耍似地展袍袖迎敌,一边轻松地对宋显麟道:“我就说你应该在家里享受洞房花烛,你偏偏要出来办差,被人盯上了吧?我是不管你的,你要是打不赢那四个龟孙子,我就返身会感恩寺,我丢不起那人,以后你也别说是我弘清的师侄。”
宋显麟面前的四人,个个是使劲的高手,他正全力应敌,听弘清这一番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弘清脾性古怪,他也清楚,既说了不帮,就必不会出手了。眼前这四位剑术一流的蒙面人,看来就要靠他自己应付了。
这四人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进退配合,轮番进攻,均是有条不紊。宋显麟与他们相持了好一阵子,才得以破了四人的合围,变被动为主动。
弘清在那边逗弄着两个蒙面人玩耍,笑他们道:“老和尚虽然喝酒吃肉,可是却坚决不杀生的。你们两位也打不过我,我也不会杀了你们,咱们三个人在这白费劲,不如你们俩儿跟我一起歇一歇,咱三儿站在边儿上瞧热闹,不好吗?”
那二人一听他这话,迅速地撤剑后退,离开他,转身欲与另外四位同伙汇合,合攻宋显麟。
弘清人影一晃,就闪到了二人的面前,挥袖往两人的面上一拍,骂道:“两个臭小子,我说让你们瞧热闹,我让你们去捣乱了吗?”
那二人被他一袖子拍飞,退出两丈开外,跌坐在地上,简直郁闷地要吐血。
宋显麟这边以一对三,越打越顺手,越打越有精神。这一伙蒙面人揣量着形势,估摸着是拿不下宋显麟了。只听为首的人一压嗓子,吐出一个字来:“撤!”
于是几个人携上受伤的同伙,迅速地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遁去。
宋显麟在后头展开身形就要追,却被弘清一抓脖领子,给薅回去了:“跟他们有什么用?你当他们会傻到直接回老巢吗?不过是又一番缠斗,耽误时间罢了。”
宋显麟站稳了,扯了扯被弘清抓得紧巴巴的衣领,说道:“看来这伙人对朝内的人事非常了解,居然在这种时刻,能想到跟着我。”
“没点儿手眼通天的本事,敢去刺杀皇帝,抢皇帝的老婆?还是快找到江必通吧,看他追了一下午,可有什么收获?”
“老和尚这是怀疑我神算子的能力吗?”随着这一个沙哑的声音凭空响起来,有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从暗影里走过来,出现在宋显麟的视线之中。
“咦?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帮忙打架?”弘清指着那瘦高个子问道。
“小朋友自己能应付的过来,我乐得瞧一会儿热闹,坐在墙头上歇一歇。”那瘦高个子大冬天里,手中却捏着一把扇子,摇头晃脑地点着宋显麟说道。
宋显麟苦笑,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弘清这种玩世不恭的老和尚,交下的朋友也是这般的言行怪癖。
他收剑入鞘,冲着瘦高个子一抱拳,躬身道:“晚辈见过江前辈,今儿这件事给江前辈添了麻烦,日后晚辈一定报答前辈今日出手相助之恩。”
“怎么报答?”神算子江必通勾起薄薄的嘴唇,笑得眼角都堆了皱纹,“听说京城嫣红楼的姑娘们个个艳姿动人,改天小朋友做东,请我去那里销魂一夜,就算是报答了,如何?”
宋显麟稍稍局促一下,随即道:“晚辈但听前辈的吩咐。”
“别卖关子,有消息就快说,别来讹我小师侄。”弘清拍神算子的肩,不耐烦地逼问道。
江必通得意地一笑:“岂止是消息?人的下落我都查到了,跟我来吧。此番找到皇帝的老婆,你可就立了大功,到时候升官发财,记得分我些银子花花吧……”
话未说完,人已经往前奔去。
宋显麟听他说找到缪凤舞的藏匿之处,大喜过望,赶紧翻身上马,随在他的身后。
“真的假的?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弘清见不得神算子得意的样子,故作质疑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才跟上去。
三个人悄无声息地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