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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使者朝见贲允炎,道明来由之后,殿上群臣便起了争执。
依贲允炎的意思,不能再纵容两国继续刮搜陈国,白占便宜,这笔支出实在是太过巨大,陈国经年积蓄下来的国库粮仓,不是为了供养两个不图进取的前朝尹氏宗室。
而以尚书令卫辅青为首的一班大臣,则认为三国联盟还有存在的必要,万万不可在此时撕破脸皮,北魏虎视眈眈,一旦发现三国联盟出现罅隙,必然会从中挑拨,个个出击。
因此,这批粮还是要出。
君臣为了此事,在殿上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贲允炎一甩袍袖:“朕养了一群胆小鼠辈!”便愤然离座,下朝去了。
一连两天,贲允炎上朝时,都是铁青着一张脸,也不提援粮一事,将吴国的使者晾在馆驿中,不召见不回话。
卫辅青回到府中,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那日的言辞有些过激。贲允炎最后的愤怒,也不光是因为一批朝臣主张援吴,大概也有臣工驳他太过的原因。
想个什么法子,给贲允炎一个台阶,缓和一下君臣的关系呢?
卫辅青正在定神思索,一个家仆走了进来:“老爷,五少爷回来了。”
家仆口中的五少爷,就是劫走了缪凤舞的那位卫淳。卫辅青府中妻妾众多,儿子生了六个,卫淳排行第五。因为他的亲娘不得卫辅青的宠,不受卫夫人的待见,卫淳跟着吃瓜落儿,在六个兄弟中,最不受卫辅青的重视。
他自己也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倒是样样在行。因此卫辅青每见了他,不是打就是骂,恨不能将他塞回他娘的肚子里,就当没这个儿子。
此时卫辅青正心烦气躁的时候,一听他回来了,将眉毛一立:“这个混帐东西!一声不响就跑出去!还知道回来?死在外头才好呢!”
“老爷…”家仆没领会意思,不知道卫辅青要不要见卫淳。
“把他给我绑起来,院子里掌上灯!请家法!看我不打得他皮开肉绽!”卫辅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迈步往出走。
而这个时候,卫淳就站在书房门外,战战兢兢地等着卫辅青传见。突然听到自己的父亲那一声吼,吓得他两腿一软,汗就下来了。
家仆得了卫辅青的令,齐齐上来:“五少爷,老爷的吩咐,小的们不敢违,得罪了!”
一条绳子紧接着就缠上了卫淳的臂膀,三五下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推着就来到了院子当间儿。一个家仆摆好了卫家行家法的刑凳,将卫淳往上一摁。
卫淳虽然知道自己这一次离家远游,因为没有请示过父亲,也没有留个话儿,回来必然受罚。但是没料到他回来的当口,正撞上了卫辅青焦烦的时刻,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让他说,先就被摁在这里捱一顿打。
若不是因为银子花光了,他哪里会回来受这份罪?如今可好,他像一条砧板上的鱼,等着被人下刀刮鳞。
他在这里股股颤栗,卫辅青已经走到了他的头顶:“逆子!你当这里是你的钱庄吗?没银子使就回来讨要,有了银子就出去混作!不思上进,不尽孝道!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混帐,也免得人家笑我卫府家教不严!”
“爹…”卫淳听卫辅青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气怒,知道这一顿打轻不了,赶紧出声讨饶,“爹…儿子不孝,儿子知道错了…啊!”
还没等他说完,一杖已经下来了。卫淳痛叫一声,只觉得从屁股到大腿一条筋连下来,整个都在疼。
“爹饶命,儿子以后不敢了…哎呀!”卫淳叫一声,身上就挨一杖。
卫辅青在一旁敦促着行杖的家仆:“往死里打!谁敢手下偷懒,跟他一起挨板子!”
家仆们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耍诈?手中的竹杖结结实实地往卫淳身上的招呼。十几杖下去,打得卫淳眼冒金星,痛得撕心裂肺。
眼看着卫辅青没有罢手的意思,卫淳怕自己今儿真会被打死在这里,求生本能,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大叫一声:“爹!你冤枉儿子了!儿子这次出去,是给爹寻宝去了!”
“寻宝?就你这不学无术的混帐!还能识得宝贝?不好好反省!倒有这些奸滑的心思!接着打!”
家仆手下未停,卫淳觉得意识正在渐渐地离体,再不求得饶恕,怕自己就没机会活命了,于是他强撑着继续说道:“真的…儿子不撒谎,真是寻宝去了…爹见一见就知道了…”
卫辅青见打得差不多了,又听他这样说,便一抬手,家仆会意,赶紧停杖住手。
“哦?你还有这样的孝心吗?倒让我吃惊了!宝贝在哪里?若敢撒谎…”
“儿子若撒谎,情愿被爹打死…”卫淳总算缓过一口气来,赶紧讨好,“只是…儿子想跟爹单独说一说这事…”
“你们先下去吧。”卫辅青一挥手,身边的人纷纷撤离,“人都走了,你寻了什么宝贝?亮给我看一看吧。”
卫淳开口之前,内心先是揪痛一下子。可是保命要紧,他也没有办法了。
“爹…儿子这次前去魏国京城,见到了一位绝世佳人,本欲替爹爹重金买下,结果那家舞馆的老板娘很是强硬。儿子觉得爹为国为家操劳,原该享些清福,身边多些人伺候,这样的绝妙美人儿伴在身边,可为爹解去多少烦忧呀…因此儿子就求了江湖上的朋友,把她偷了出来…”
第十八章 惊受滋扰
自从进了陈国境内,缪凤舞就感觉到自己获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一路行来,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虹骊珠发现她的行踪,早该追来了。
尤其是被卫淳带到陈国的京城迳州之后,缪凤舞更是感到了绝望。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儿,无论虹骊珠在昂州是如何的手眼通天,也施展不到迳州这地界上来。
一进城,她被安排住进了一处普通的民宅。
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好歹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伺候着。只是那小丫头对待缪凤舞,总是一副醋吃多了的样子。
这一路上,无论缪凤舞如何地刁难,卫淳总是一副大肚能容的神态。缪凤舞感觉得到,卫淳是真心喜欢她,想讨得她的欢心。
从这一点来看,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到迳州后的第一天晚上,缪凤舞勉强用了一些粥菜。她不愿意支使那位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的丫头,自己去院子里提了水来,烧热了,简单地梳洗了一番。
收拾停当,刚要更衣睡下,听到外面院门有响动。
缪凤舞现在很是警醒,赶紧走到窗边,扒开一条窗缝往外瞧。竟是卫淳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走来的,而是被两个年轻的小子抬进来的。而在他的前面进来那位,是近五十岁的男子,天色黑,看不清长相。
缪凤舞清楚地看到卫淳抬手指向她的房间,心中开始“突突”乱跳。她想了想,跑过去拴好了门,拔下头上的银簪,紧紧地攥在手中。
“嘭嘭”,两声沉重的捶门声。缪凤舞咬着嘴唇,握着簪子,不出声。
“凤舞姑娘,是我,你开一下门。”卫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缪凤舞仍是未动,只是稳了稳声音,答道:“卫公子,天不早了,我已经歇下了,有事明儿再说吧…”
她的话音还未落,只听“哐”的一声响,那两扇木门就被从外面踹了进来,半歪在了门框边上。刚刚面目模糊的那位中年男子,抬腿迈过门槛儿,走了进来。
缪凤舞受了惊吓,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那男子穿一身绛色的家常袍子,束紫铜镶玉的腰带,白面膛,短须髯,五官与卫淳有几分相像,但是却比卫淳多出一脸的威煞之气。
正是南陈尚书令卫辅青
他进来后,直接奔着缪凤舞走过来。缪凤舞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就抵在了床柱上。她在袖子里翻了一下手腕,将那簪子的顶尖对准了卫辅青,准备随时刺向他的喉咙。
结果卫辅青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站在她的眼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大概嫌屋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招手叫仆从送来一个火把,擎在了缪凤舞的头顶,将她看个清清楚楚。
卫辅青最后将目光定在缪凤舞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果然秀色天姿,想不到北地的恶水罡风,也能养出这么娇艳的花儿来。”
缪凤舞贝齿咬唇,浑身都绷得僵硬,只是她久受虹骊珠训教,再慌张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也不抖:“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卫辅青也不答她的话,呵笑两声:“凤舞姑娘好福气。”
然后转身,带着一众仆从,出了屋子,走了。
自始至终,卫淳都不曾进来过。
等到这座宅子里再次安静下来,缪凤舞才缓缓地从床柱子上移开后背,站了起来。她吁出一口气来,将沾了冷汗的银簪在袖子上擦了几下,重新戴回头上,看着那歪倒的门,愣了好一会儿神。
然后她走出屋去,来到偏厢,敲了敲那个丫头的门。
“谁?”小丫头似乎也被刚才突然冲进来的那些人吓着了,声音微微发颤。
“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刚刚来的那个人,你认得吗?”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也好猜测他此来的用意,因此缪凤舞也顾不得这丫头不好说话。
“你不认得那个人?”那小丫头没好气地反问一句,也不开门,只是隔着门讽她道:“姑娘走运了呢,那可是我们南陈国的尚书令大人,卫公子的爹,被他瞧上了,以后进了卫府,当了他们家的十三姨娘,那可是锦绣富贵的好日子呢。”
缪凤舞心里一凉。那个卫淳果然不可信,这一路上还反复地向她保证,绝不难为她,绝对尊重她。缪凤舞在获救无望,逃跑被捉的情况下,心里对他还存着几丝希望,但愿他真能做到不勉强她,只要她不愿意,就送她回昂州。
这下可好,刚到迳州几个时辰,这家伙就将她献给他的老子了。
刚刚那人的眼神,临走前那句话,正是印证了小丫头所说的那些话。看情形,那位尚书令大人是要将她收进卫府中去了。
若放在以前,缪凤舞一直觉得像她们这样的人,能干干净净的进入哪一户人家,做一房姨娘,那都算是有福气的人。一茬一茬的姐妹来了走了,最后的命运都是如此。紫棠那样的都被人好生羡慕,说她是好命的人。
可是如今的缪凤舞,莫说是姨娘,就算是什么尚书令的正房夫人,她也是不愿意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心里装着一个行晔。她一心扑实地爱着这个英伟的男子,可他是帝王,而她是如此的微末渺小,根本就配不上他。
如果她身心干净,她觉自己还有资格继续爱着他,哪怕他不知道,哪怕他已经忘了她。
可如果她此身遭人污玷,那么她会觉得,自己在心里暗暗思恋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缪凤舞是绝对不能忍受这种情形发生的。
她神思恍惚地回了自己的房里,连那踢歪的门都没有扶一下,就直接爬上了床,坐在那里望着洞开的房门,愣愣地想着心事。
至于想了一些什么,她自己也理不清。大部分时间,她脑子里都是自己出道那一晚,行晔突然推门而入的情形。还有他扶着她的肩膀,鼓励她不要自哀自怜时的情形…
看来她的确是命途乖舛,如果不是她在出道前忧思神伤,她就不会在那一晚睡不着觉,爬起来到荷塘边跳舞。
如果她没有在荷塘边跳那一支舞,卫淳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她。
而她就可以窝在虹风舞馆的栖凤阁中,安静地思念着行晔。就算他已经忘了她,好歹她可以干干净净地想念着他。
眼下的处境,叫她怎么办呢?
愁丝缠结,缪凤舞一夜都没有睡,直坐到烛灯油尽,东方既白。
第十九章 异国宫墙
今日双更;稍晚会有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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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缪凤舞感觉头大如斗,疲惫不堪,就抱着被子歪倒在枕头上,闭了一会儿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耳边一阵嘈杂之声。她如今处境堪忧,人也灵醒,当即睁开眼睛,定神一瞧---就在她半寤半醒这一会儿,竟然进了满屋子的人。
两个年轻的小媳妇坐在床沿上,正要推醒她,见她自己起来,便笑着说道:“凤舞姑娘醒了?快起来梳洗妆扮吧。”
缪凤舞本能地反抗,推开这两个人:“你们是谁?怎的如此无礼,擅闯别人的房间?”
其中一个小媳妇被她推了一个趔趄,差点儿坐到地上去,便气哼哼地回道:“我们倒是想敲一敲门,凤舞姑娘这屋子有门吗?别矫情了,快起来梳洗更衣吧,卫大人在外面等着呢。”
一听到“卫大人”这三个字,缪凤舞更是不肯起了,抓着被子缩在床角:“我哪里也不去,我是魏国人,你们最好不要胡来。”
“魏国人了不起吗?”另一位小媳妇抓过缪凤舞的手,“这里是陈国,你还是乖一点儿吧,耽误卫大人的时间,我们大家都不得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