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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喊着饿了,其实也没有吃多少。实在是心里堵着事儿,没有多少食欲。含香知道她现在心事重,也没有劝她多吃,只是吩咐含玉去多备些滋补汤水,勤伺候缪凤舞用一些。
缪凤舞用罢饭,在榻上靠了一会儿,闭目养神。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她便把春顺叫了进来:“春顺,你去广乐司把曲先生叫来,就说我今日心慌地厉害,想听曲先生弹几首安神静心的曲子。”
春顺答应了,往广乐司叫曲筑音去了。每一会儿功夫,曲筑音就来了揽月宫。
彼时缪凤舞已经叫人在院子里新长出绿叶的藤架子下面,对面摆了两架琴,焚香煮茶,摆足了一副赏琴品茶的架势。
曲筑音进来后,欲向缪凤舞跪下施礼。缪凤舞赶紧往前迎了几步,春顺机灵,见情形便扶架住了曲先生,没让他跪下去。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论理也该是我先向先生执师徒之礼。咱们师徒二人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客气了罢,那些规矩大礼,就免了罢。”缪凤舞笑吟吟地一伸手,示意曲筑音在藤架下的金甲藤几旁边坐下。
“臣听从娘娘的吩咐。”曲筑音也没有坚持行礼,只是客气地回了一句。
含香上来奉了茶,曲筑音便端起自己面前那一盏,认真地品起茶来。他不说话,缪凤舞也不觉得别扭。因为他们师徒二人以前在虹风舞馆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方式相处。
曲筑音是一个闲话很少的人,除非你问起他琴曲方面的事,才会引得他滔滔不绝。
缪凤舞打量着他。这几年的漂泊,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岁月风霜的棱角,不似当初在舞馆里时,二十一岁的他,虽然清瘦,脸上却有着年轻人该有的那种润泽的光彩。
曲筑音被她瞧得不自在了,开口说道:“娘娘不是说心慌意乱,想听几首静心凝神的曲子吗?臣就给娘娘扶一曲《静夜思》吧……”
“师父……”
缪凤舞突然开口唤曲筑音师父,引得他嘴角动了动:“娘娘不比当初了,身份尊贵,这一声师父,臣担当不起呀……”
“师父,你成个家吧。”缪凤舞也不接他的话,直接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曲筑音的嘴角又动了动,随即说道:“怎么?娘娘打算给臣赐婚吗?”
“我不会给师父赐婚,这件事还是要师父自己愿意。但是身为师父的徒儿,实在是希望见到师父身边能有一个人照顾着,柳韶舞她是个直心肠的好女子,我看得出来,她对师父有情意,师父不妨考虑一下她……”
“好,好……”令缪凤舞很吃惊的是,这一次曲筑音竟然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绝,而是态度温泽地应了,“娘娘的心思我明白,我会考虑的。”
缪凤舞很开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等师父有了主意,一定要来告诉我,我给你们当大媒。”
“还是赐婚……”曲筑音很难得浮现出一个浅笑。然后他喝了一口茶,起身来到琴台后面坐好,起手抚琴:“臣好久不曾与娘娘合奏一曲了,不知道今天是否有这等荣幸?”
缪凤舞也起了身,在另一架琴的后面坐好,笑着说道:“师父不如直接对我说:来!弹一首曲子听听,让我品评一下你这几年有没有荒废琴艺?”
曲筑音的笑容深了几分:“怎么都好,就弹那一首《静夜思》吧。”
第一九九章 情深不疑
那天傍晚,暮色降临的时候,威定王那一抬银顶黄盖红外围的八抬大轿,威风八面地停在了揽月宫的门口。
其实威定王行伍中人,平日不喜乘轿,若是出宫,必是骑马代步。今儿他却故意将他的王轿抬了出来,想来也是为了在宫门那里抖一抖王威,让守宫门之人少查他一查。
有人远远地围观,想瞧瞧威定王这么大的阵仗来揽月宫,到底是干什么。
结果行曜只是站在轿边上,也不进去。倒是他身边的人,敲开了宫门,进了揽月宫。
不一会儿功夫,只见曲筑音当先从揽月宫里走了出来,后面是缪凤舞,还有簇拥她的一众宫人。宫人们扶着缪凤舞,上前与行曜相见。
两个人对面站着,互相点头微笑,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随后,行曜冲着曲筑音一招手,转身欲上轿离开。揽月宫的宫人赶紧上前去搀扶行曜,送他上了轿,随即起轿,王驾护卫跟着行曜的轿子,一路往西门去了。
缪凤舞也迅速地转身,回了揽月宫里,关上了宫门。
出来的时候,缪凤舞身边是四个宫人和一个太监。
行曜的轿子离开后,跟着缪凤舞回宫的是三个宫人和一个太监。
也不知道远远站着围观的那些人,瞧出来少了一个人没有。
本来含香说多叫些人跟出去,少一个人也不显眼。但是缪凤舞思量一番后,还是对其他的人没有办法放心,便只带了含香、含玉、银兰和春顺,将清妃打扮成如槐的样子,送上了行曜的八抬王轿。
只要行曜能顺利地将清妃带出宫去,即便有人拿三个宫人还是四个宫人来说事儿,缪凤舞也应付得过去,毕竟这个时候,天光已经暗下来了。
只是缪凤舞回了宫里之后,依旧没有办法放心。毕竟宫里现在到处都在搜查一位受了箭伤的女人,马清贵、太后、皇后、大长秋、禁卫营,能惊动的人,都惊动起来了。
虽然皇上还没有回宫,但是禁卫营的人奉了太后的懿旨,一定会严把皇城四门。不知道守门官会不会卖行曜的王面,对他的王辇网开一面。
心中担忧,她便打发春顺出去,往西门探看一下情形。
忐忑不安之中,等到了春顺回来。
据春顺说,行曜在西华门那里,果然遇到了搜查,不过不是皇上的禁卫营,而是内侍省的人。马清贵看来是真急了眼,盯紧了揽月宫,不放过任何一个从揽月宫走出去的人。
若换一个人,还真就被他给截住了。行曜脾气本就火爆,再加上他十分的憎恶马清贵,因此他对马清贵从来就没有客气过。
行曜连轿子都没有下,直接吩咐王驾护卫:“……闲杂人等,敢拦王驾者,斩!”
马清贵虽然权倾朝野,但是他有一个软肋……他是一个宦臣,按照北魏的吏律,宦人做到他这个三品内侍监,就已经到头了,没有再提升品阶的余地了。
这本来是魏元帝开国时,吸取前朝宦臣篡权,致使朝纲不振的教训,修律时立下的死规。
就是因为这一条不可打破的祖规死律,在这一朝被行晔用来拮抗马清贵,起了莫大的作用。行晔初登大宝,根基不稳的时候,马清贵数度挟迫太后,要行晔给他封爵。行晔就是死守着这一条祖规,才没有让马清贵得逞。
今天遇到行曜,马清贵这位纵横内廷的老太监,又是在品阶上吃了亏。
身为先帝第八子的威定亲王行曜,在外宫的西华门口斩杀一个三品宦臣,几乎不用担任何责任。顶多皇上和太后怪罪下来,罚他些银子给死者做烧埋费用,也就罢了。
因此行曜的护卫们根本无所顾忌,纷纷拔剑出鞘,剑尖齐刷刷地指向马清贵和他的人。
这种事情,在这座皇宫里,甚至连皇上都不敢做。因为行晔始终顾忌着韦太后,每当韦太后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时候,行晔便对马清贵无可奈何了。
马清贵看着那些闪闪亮的剑尖,心中也哆嗦:“王爷竟敢在皇宫里动用刀剑,是想造反吗?”
行曜将轿帘掀开一条缝,看着马清贵说道:“你最好不要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本王脾气不好,你知道的,广乐司那只肥猪便是你的前车之鉴。这里已经到了外宫,而且再前行几步,就出宫了。就算本王在这里杀你是不对的,只要本王不爽,先砍了你脑袋,再去向皇上请罪,你能奈我何?”
马清贵想起那日林大海那肥滚滚的脑袋躺在青石地面上的情形,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说道:“洒家奉太后懿旨,查办疏竹宫那件鬼案,人犯带伤隐匿在宫里,连长春宫都要接受搜查,王爷比太后还尊贵不成?”
“本王自然比不得太后尊贵,但本王的轿子也不是你这老混球可以查的。宫里要查案,本王全力配合。来人!去前面宫门那里,叫几个守门侍卫过来,让他们看一看本王的轿子里,有没有藏着人犯!”
“是!”一个护卫答应一声,跑到宫门那里,领来两个侍卫。
行曜将轿帘全部掀开,对守门侍卫说道:“来来!这个老阉货非说本王的轿子里藏着人,你们两个过来看一看,本王的轿子里到底有没有犯人?”
两个侍卫老远就看到这边争执起来了,此时面对行曜怒气凌人的眼神,以前王驾护卫明晃晃的剑,心中也有些打怵。虽然那些护卫是冲着马清贵的,但是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对两个侍卫还有起了威慑作用。
两个人探头过去,打眼往轿子里看。只见这乘八抬大轿里,对面着两个人……行曜与曲筑音。除此而外,再无第三人。
于是两个侍卫抱拳道:“轿子里只有王爷和曲先生,并无他人。”
行曜一指马清贵,对侍卫说道:“你去告诉那个老阉货,我这轿子里可有犯人吗?”
侍卫很为难,揣量了一下,到底是王爷为大,便转过身来,客气地对马清贵说道:“公公,轿子里只有王爷和曲先生,并无人犯。”
马清贵当然不肯信,威定王爷又不是傻子,就算要夹带犯人出宫,也不可能明晃晃地摆在身边坐着吧。可是他刚往前一动,王驾护卫的剑尖便齐刷刷地对准了他的胸口。
行曜放下轿帘时,骂了一句粗口:“老实当你的老太监,别想着来找本王势麻烦,否则本王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马清贵多少年不曾受过这种屈辱,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行曜的轿子就在他喷火的目光中,悠然地起轿,往宫门走去。
到了宫门口,因为已经有侍卫来查过了,因此那些守门的人连看也没有看,直接放行了。
缪凤舞听到这一段,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只要清妃出了宫,她就没有那么担心了。她可求宋显麟关照清妃,甚至可以求自己的兄长,暗地里保护着清妃。
那天夜里,任由宫里继续闹翻了天一般,四处搜找一个受了箭伤的女人,缪凤舞都不理会,早早地就上床歇下了。
这一觉睡得真安稳,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些天她实在是操心太多了,身心俱疲。若不是有人摸她的脸,她会一直睡下去,直睡到身心舒爽为止。
迷糊之间,她的鼻尖痒痒的,好像一只小虫子在爬。她伸手拨了拨,那只小虫子又跑到她的脸颊上去了。她再拨,这下可好,小虫子居然爬到她的嘴唇上去了。
她被扰得睡意都消了,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行晔的面孔夸张地放大在她的眼前。
“皇上……”缪凤舞一动,只听“卡嗒”一声响,两个人的牙齿便磕到一处去了。
行晔抬起身来,摸着自己的嘴唇,在缪凤舞的手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咬朕的嘴唇,爱妃就这样欢迎朕回来的吗?”
缪凤舞没有心思接他这一句玩笑话,从床上呼地坐起来,攀住行晔的肩膀,急切地问道:“皇上,昨晚怎么样?可有受苦吗?”
“你很关心我吗?我看你睡得香甜无比,竟不知道出去迎候一下,还得我巴巴地跑来看你呢。”华晔撇了嘴,很不满意的样子。
“皇上……”缪凤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臣妾这两天有些累,昨儿又动了胎气,因此今儿早晨就一直睡不醒……”
行晔转嗔为笑,抱了她一下,说道:“我都听说了,也没有真的怪你。昨儿晚上嘛……还好,心里有些躁,不过脑筋是清楚的,我在浴龙宫中,看着那温泉水清清亮亮地流出来,就能想起那日从崇州回京,夜宿行宫的时候,与爱妃共沐鸳鸯浴的情形。想得我浑身发热,竟把那些不愉快的事给忘了,可见爱妃是我的救命良药呢……”
行晔说着话,眼神很不正经地瞄着缪凤舞,手指在她的脸上一路滑下去,在她的胸前流连了一会儿,最后落到她的小腹上:“等你生下了小皇子,我要带着你和玉泠经常去行宫小住。到时候,日间带玉泠上山打猎,夜间与爱妃共沐鸳鸯浴,多美妙的日子!”
缪凤舞听得甜蜜,却故作不依地一指自己的肚子:“那他呢?皇上不喜欢他吗?”
“哎!”行晔摇头,“皇子不可以太宠惯,要让他勤读书勤习武,大些就要放出去历练。行猎泡温泉这等享乐之事,不可以让皇子过多地沾染。”
“皇上,你这么肯定臣妾肚子里的是皇子?”缪凤舞一直很担心他过于期盼一个皇子的降生,到时候如果自己再生一个公主,会令他失望。
行晔抚了抚她耳边的碎发,温柔地看着她:“只要是爱妃所出的孩儿,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缪凤舞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