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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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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儿嘴巴一扁,很以为得理,“我害怕小姐像哥哥一样把我扔了。”

倾之皱眉,“你哥哥把你扔了?”

小花儿两手手心手背地抹抹眼泪,点头道:“嗯,我记得他把我放在……放在……我记不清是哪里,反正他走了就没再回来,我想,他一定是不喜欢我,嫌我是累赘,就把我扔了……”说着兀自沉浸在被遗弃的伤心和哀怨中,一啜一啜。

倾之的喉咙一下子哽住了。

“不是这样的。”揉揉小花儿的脑袋,倾之安慰她道,“不是哥哥把你扔了,是他把你丢了,他一定在到处找你,找不到,也会很伤心很难过。”

小花儿抬起泪汪汪的眸子,满心期待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因为他也曾丢了一个妹妹。

小花儿“嗯嗯”几声,又问,“那么说哥哥还是喜欢我的?”

“对,”倾之柔声道,“天下没有不喜欢妹妹的哥哥。”

小花儿终于破涕为笑,倒是旁人各怀心思,不胜唏嘘。

“好了好了,”颜鹊不喜欢这种气氛,合掌道,“难得大家团聚,要高兴才是。”又吩咐道,“行已,把我刚从渤瀛侯府带回来的东西摆上。”

于是行已和去罹搬了盘子将桂花糕、松子糕、栗子糕、豆沙糕、水晶糕、糯米糕、瓜子、花生、蚕豆、核桃、杏脯、桃脯、海棠脯、葡萄干、蜜枣、蜜饯、干梅、干酪、鹿肉脯、牛肉酥等,并去年冰藏的荔枝、龙眼、樱桃、水梨满满摆了一桌,盘子不够,干果就直接撒在桌上,又有果酒数壶,佳酿两坛——傲参倒并非多待见颜鹊,但听说女儿和小花儿今晚留宿赵府,能不大方?

颜鹊拎了坛酒,伸个懒腰,“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你们玩吧。”摆摆手,懒散散地晃了出去,自窜到屋顶上“熬不得夜”去了。

同样是夜晚,同样是屋顶,十多年前,在凤都王宫,在十三月阁,他向姐姐青羽诉说着对商雪谣的“一见钟情”;如今,凤都灭国了,姐姐不在了,商雪谣为花少钧殉情,他知道,都知道,可这样的时间和地点总令人恍惚。

“载酒兰舟,枕楫而歌,不知今夕是何夕……”

屋内五人围桌而坐,守着美酒美食,边吃边叙。初尘便将如何提婚,如何拒婚,最后又如何金蝉脱壳一一道来。讲到初退韩家父子一节,言语不能尽情,初尘和小花儿索性现场表演起来,初尘更是分饰三角:一会儿是她自己,一会儿是吃了暗亏、发作不出的韩嚭,一会儿又是她养女不教羞于见人,却不得不撑着脸面墙上挂,但其实看女儿戏弄韩嚭暗爽在心的老爹傲参:

……

粗着嗓子——“小女年少,将军大人大量,切莫怪罪。”“傲参”引身而起,一再拱手,一副“失礼失礼”“得罪得罪”的模样。这边道完歉,“傲参”跑到对面“韩嚭”的坐席,脸一拉,长了三寸。“韩嚭”振衣起身,拂袖,“侯爷,看来我们是来错了,夜儿,走!”“傲参”忙不迭起身相送,“将军慢走,我送将军。”

演得虽说夸张,却抓住了各人微妙的心理和神态,惟妙惟肖,看得三位观众捧腹大笑,捶桌不已,推翻酒壶酒盏,拂落瓜果点心。

初尘满脸通红,大汗淋漓,自个儿也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是和小花儿相互搀扶地回了座位,膝盖一软,歪着身子就跌进倾之怀里,压在鬓间的粉色绢花也掉了下来,“好渴好渴。”娇喘吁吁的讨酒解渴。

倾之忙一边扶了初尘,一边扶起卧倒一旁的酒壶斟一满杯给她。

初尘连饮三杯,脸色桃红,又兴致勃勃地讲了她的“金蝉脱壳”之计。

“这么说韩夜倒是冤枉。”倾之这话绝非出于同情,不过事实而已。

初尘挥着手绢儿扇风,哼道:“他冤枉?我才倒霉呢,要不是好好地他偏要提什么劳什子的亲,我至于装死,至于躲在瘦红居‘足不出户’吗?都快成了‘隐士’了!只有到了牧鬼节才敢戴着面具出来。”说到面具,想那个扇风应该更应手些,便把丢在身后的面具摸过来当扇子,扇地额角鬓角的发丝一起一落。

愤愤然,“闷都闷死了!”

倾之喜欢初尘高兴便笑,不高兴便撅起嘴来的娇憨模样,抿嘴笑着看她牢骚任她抱怨,可他不知道,初尘正最爱他“笑不露齿”——若他知道,定然绝倒。

初尘消了汗,便拿面具在倾之脸上比来比去。倾之一边躲闪,一边瞧着初尘额上贴的红荷样花钿被她又擦又扇,掀起角儿来,于是伸手想帮她展平。不料初尘却触电似的向后一缩,丢了面具,双手捂着额头,大叫“别动”。

倾之愕然;低头吃喝,无视两人眉目传情的行已、去罹和小花儿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倾之心急,却不敢妄动。

初尘皱着脸,扭扭捏捏捂着脑门,“别动嘛……”

倾之不得其解,只好求助小花儿,后者看看倾之,又看看初尘,问道:“小姐,我说了?”初尘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答应。

原来是初尘前不久得了场怪病,生了许多红色斑点,如被火烙,久不消退。傲参只好将她秘密接回侯府,以夫人殷绾生病为名广发布告,悬赏求医,又言此疾传染,遣退丫环,封闭门窗,由他本人衣不解带,亲自照顾——他夫妻恩爱,众人皆知,因此也不猜疑。后来有人揭了告示说能医此疾,只是疗法特别,需用药物将毒气逼至眉心,划破肌肤,放出毒血。结果病虽治愈,却在额头正中间留下了一道半寸有余的细长疤痕,初尘爱美,便用花钿遮挡。

倾之听了原委,轻轻握起初尘的手,矮下身子,眼向上看,“让我瞧瞧。”

初尘这才不情不愿又忐忐忑忑地移开双手,倾之将花钿轻轻揭下,霎时一惊——他所梦到的烨滥王妃与初尘的差别只在眉心这一抹滴血的红色!

一瞬间,娆煌、烨滥王、桃花烬和燃烧的宫殿,七世草和他所有的梦境全部串联了起来,这世上真的会有前世今生吗?

初尘见倾之望着她发呆,一时恼了,捂着额头扭过脸去,“就知道你会嫌弃!”

他何曾有半点这样的意思?他只是被“前世今生”的荒唐想法困扰,不得其解,一时失神。但在自己没有理清头绪之前又不想如此解释给初尘,只好眼巴巴地寻求外援,却见——

去罹叼着一颗樱桃,抓一把给小花儿,“这樱桃鲜美,多吃点。”

小花儿刚塞下一块儿栗子糕,咕哝着“嗯”,又道,“行已哥哥,凤脊山南是什么样子?”

去罹给行已添酒,“是啊,大哥,讲讲吧。”

行已啜了一口,“凤脊山南啊,古木参天,气候湿热,遍地都是毒虫毒蛇。”

“遍地都是啊!?”只是吃颗樱桃,嘴巴却张得足能塞下个水蜜桃。

——交友不慎,倾之“心寒”哪。

……

第二天颜鹊起来,见到的便是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不知日上三竿的情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俺向老天爷滴一番痛陈哭诉感动鸟上天,昨天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然后……

啪嗒,停电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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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争

【章十六】廷争

倾之那边皆大欢喜,左都却仍前途未明,入京之前,他做了三件事:

其一,修书左护,令胞弟暗中散布虎贲军不日返京的消息,百姓凡有父子兄弟从军者盼归已久,必出城相迎或从远方赶来寻亲;其二,严肃军纪,明令将士道有家人迎接,不得与之言谈,更不得擅离队伍——这委实有些不近人情,然而左都一句“左某身家性命全在诸位”,追随他多年的将士能不从命?其三,算好大朝之日,方才入城。诸多安排,自有深意。

昔者出征二十万,车辚马萧旌如云,百战归来只三千,爷娘妻子闻耗哭。

帝都之内,愁云惨淡。找不到亲人的悲痛欲绝,找到亲人的喜极而泣,然而即便是喜泪也饱含了许多苦等的辛酸,闻者断肠。找到家人的欲上前相认,找不到自己家人的也想拉人询问,牵衣阻道,一时难行。钰京戍防不得不急调人手维持秩序,才将这些情绪失控却又不能用强的老弱妇孺拦在两旁。

反观虎贲军,将士下马,右手执缰,左臂揽盔,行止一致,面对此情此景,不动容,不落泪,真叫是铮铮傲骨不可撼,男儿到死心如铁!

左都列兵璃水南岸,只带了长子左骐和先前返回钰京的次子左骥入宫。

五日一朝,十五日一大朝,文武官员于日曜殿议事,从卯初至申末,午时在殿上进餐,边吃边议,此时议的不一定是朝政,也可以是古今学问。商晟广开言路,提倡辩论,有官员辩到慷慨激昂之时,黄瓜大饼脱手而飞也不是新鲜事。开始还有人诚惶诚恐,可商晟说了句“兴之所至,方为真议”,朝堂风气大振,以至后来一顿饭殿上若不飞点儿什么东西,倒真让人觉得没吃出滋味。

可今日不同,今日只有一件事待议——天执左将军回朝了,大胜在前,完败在后,功大?过大?该杀?该谪?总要有个议论,见个分晓。

商晟命人将左都的奏折誊抄后分发下去。这份奏折中只记述了进军的过程,某年某月某日何处会战歼敌多少自损多少,某年某月某日被困何处情形如何何时脱险,却未有只字片语请罪——看来左将军是打定了主意,是非功过由人断了。

殿上一派死气,沉闷至极:有些人因为揣摸不透帝君的心思,不敢妄言,另一些人则是因为没有见到左都本人,没有听到他的辩解,不好先下结论。

晌食时候,侍从两人一组,抬着乌漆长方食盘——其中有饼有肉有菜有汤还有清酒和三粒清口酸梅,皆盛以银器——鱼贯而入。平素议了一个上午,晌午时候大家莫不胃口大开、食指大动,可今天却没有人动筷。侍从将饭菜一盘盘摆在大臣身前的木案上,只能听到脚步声和盘子与桌案轻碰的声音。

有人垂目翻弄手里的奏折,有人望向窗外出神,有人偷偷朝上瞧了一眼,只见商晟斜靠御座,以手支额,微阖双目——这位陛下,他开明的时候可谓远追前圣,可他真要任性而为起来,也少有人能阻拦,现下他不表态,不知是什么心思,天执左将军毕竟是玄都旧臣、开国首功、陛下爱将啊。

“天执左将军回朝复命,面见陛下!”

随着殿外一声唱喏,殿内窸窸窣窣整衣之声迭起。

所有人中间,韩嚭当然是最不愿意见到左都活着回来的,这意味着,他除掉对手的最佳契机已经错过——左都虽以兵败获罪,处境不利,但他一旦回朝,首先,陛下难免念及旧情,从轻发落,其次,他自己身份特殊,只能静观其变,不好再有动作,第三,文官高位上那几人似乎都在左都一边。

“臣左都参见陛下!”左都上得殿来,甲胄在身,只是单膝行礼而已。

不得不说左都的态度大出韩嚭之料:全军覆没竟还敢如此强硬——奏折上只字不提请罪,入殿觐见也只执军礼——韩嚭不由挑了挑眉毛:左都玩什么花样?

商晟身子微微摇晃了摇晃,悠悠半开了眼,打量左都,“你还回来做什么?”怒也好,骂也好,最怕的却是这种不咸不淡“你哪儿来,回哪儿去”的不屑。

左都抬头看着商晟,异常平静,他平端双手,举过头顶,不卑不亢道:“凤都战事已毕,臣班师回朝,交回兵符印信,请陛下核验。”

连跟随商晟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侍臣都被左都的镇定自若惊了一把,愣了片刻才赶紧小跑上前接了左都手中的黑色漆盒,捧至商晟面前,放在案上,小心打开。

松绿色软缎上分别是南征大元帅印和调动兵马的黑色双翅虎符。

商晟却看也未看,支起身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左将军,大元帅,你这兵符帅印尚能调动几兵几卒?”

“包括臣在内,大小军官二十三人,普通士兵,三千四百九十九人,共计三千五百二十二人。”左都的语气无动于衷地好像管钱粮的官员报账一样。

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中间有韩嚭那样想置左都于死地的,却也不乏事不关己、看看热闹的,而对于更多的文官,他们并不信奉“败军则诛”,他们厌恶杀戮,所以且不论功过如何,倒真有人为左都的气度暗暗叫好。

商晟一双丹凤眼,蹙眉时,上睑外侧的皮肤垂下一半,似单又双,两道目光如箭在弦,弓已张满而欲发未发——当商晟露出那种危险的眼神,所有人以为他将要发话的时候,却听左都淡淡道:“臣祈告退。”

告退?百官咋舌:左将军今天话不多,却一句比一句呛人。

商晟张满的弦被左都这微一用力,拉断了——他原不是不在乎,只是刻意压制,这下却真恼火了,他质问左都,“朕将二十万大军交给你,你只带回来三千,竟连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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