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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植兰”的“沈伯母”必然就是沈中庭之妻,沈植兰之母。但她怎么会来到钰京?又为什么轻生自尽?莫非沈氏父女都已不在人世?……
路人见有人认尸,渐渐散去,只有行已依然跪在沈妻身旁,默默垂泪。
“大哥,带沈伯母走吧。”倾之上前想要拉起行已,后者却丝毫未动,倾之叹道:“人既已死,大哥忍心她曝尸街头,而不能入土为安吗!”
行已这才略为所动,抱起沈妻,摇晃地站起身来,面向西边,故土家园。
倾之等打听了两日,没有找到沈妻投宿的客栈,更没有沈植兰一点消息。夏日炎热,尸体已发出异味,无奈三日后只好在钰京西郊下葬。
生不能回故土,只有死而守乡。
夕阳余晖,群鸦乱飞,五个影子斜斜长长。倾之、行已面朝锦都,背对钰京,肩上是沉重的仇恨——背井离乡,家破人亡,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离乱和灾难。帝都繁华,宫阙如嶂,一人得了天下,却要多少人失了性命?
沈妻之死,给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疑惑和阴霾。
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悼念舟曲遇难同胞,故今晚提前更新,明天就没有更新了,后天恢复。
【章二】觐见
云池宫。
尚织局宫女手托云锦排成七行,有红紫黄白玄绿青七色:红有绛红、樱红、绯红、朱红、茜红、银红、桃红,紫有黛紫、绯紫、雪青、丁香、粉紫、兰紫、灰紫,黄有橙黄、杏黄、鹅黄、鸭黄、缃色、姜黄、樱草,白有雪白、银白、粉白、牙白、荼白、霜白、玉白,玄有玄青、赤黑、墨灰、墨绿、墨金、深栗、黎黑,绿有深绿、碧绿、竹青、玉绿、柳绿、秋香、石青,青有藏青、靛青、蔚蓝、湖蓝、宝蓝、天青、灰蓝,共七七四十九品色。
季妩边走边翻检道:“过奢了。”
尚织局女官答道:“娘娘勤俭,先朝时候帝后四季常服都有九九八十一品色可供挑选,这还只是个底数,遇到爱妆容的娘娘,八十一品还嫌不够呢。”
季妩笑了笑,不做评价,一圈走下来,点了三红三紫三黄一白一玄一青共十二色,道:“就这些吧。”
尚织局女官总是留心记下帝后偏好何种花色——不同以往,向来偏爱素色的季妩这回选的却多是光鲜艳丽的颜色。
遣退了尚织局宫女,炜扶季妩坐下,奉了茶,笑道:“这才对嘛,别整日竟穿那些素淡的颜色,把人穿老了,要我说早三十年就该这样。”
季妩轻吹茶沫,微垂的眼睫下双眸凝沉深华:以前她从不需花半点心思吸引丈夫的注意,即使她素衣素颜商晟也不会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流连驻月殿,临幸宫人侍女,却很少来云池宫,哪怕只是坐坐。他对雪谣的心狠,对颜白凤的手辣,季妩记得——她太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难道下一个被抛弃的会是她吗?
近来,同样的梦境时常反复,梦中十三岁的她初到丈雪城,在闹市中与携她出游的未婚夫走散,迷茫无助,当一双手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悲伤达到了极点,梦也哭醒。季妩知道那不是梦,而是回忆,三十三年前商晟捂住她的眼,换得两手冰凉泪水,他有些惊慌又有些好笑,对她说:“你怕什么?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如今她要保护自己,却不是靠他。
抿了口茶,季妩放下茶盏,推到一边,说道:“听说陛下今日召见赵青。”炜有节奏地挥动的扇子忽的顿住。季妩又道:“你去安排,我要见他。”
炜锁眉沉思,恍然大悟:以季妩的年龄已不可能为陛下生儿育女,可陛下却还健盛,万一哪个宫人诞下王子,被立为储,于陛下,季妩色衰爱弛,于子嗣,只有一个抱养的公主,偌大宫中将何以立足?她早劝过季妩要及早培植自己的势力,免得到时措手不及,可她总是不听,不知今日怎么忽的就开了窍,可赵青……,她在云螯见过,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炜疑道:“娘娘,赵青资历太浅了吧?”
季妩摇头:选择赵青绝非临时起义,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也曾想试探左都,可他自幼与商晟交好,根基太深,虽与韩嚭相争暂处下风,想要拉拢却绝非易事;放眼朝中,狐韧刚直,蒙百无圆滑,韩嚭圣眷不衰,也绝无倒戈的可能;其他人,尚未有十年之内能够出将入相,与以上四人平起平坐者。倒不如亲手栽培,拔擢于白衣,以为心腹。季妩相信自己的眼光:赵青这个人,她看好了。
“正因他资历浅才最合适,这世上向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即便赵青有真才实学,陛下也有重用之心,但他年纪太轻,任用之事宜缓不宜急。陛下要历练他,左都帮不了他,天底下,能助他平步青云的人只有我一个。如果他足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季妩斜倚凭几,随手取了本书翻看。
炜对季妩的话不是不赞同,但却担忧道:“娘娘与赵青只有一面之缘,了解他多少呢?他小小年纪,毅然从戎,又得左都青睐举荐,英勇自是当然,心思也不会简单。这样的人,恐怕不好驾驭。”
赵青的智勇双全早在为左都设宴接风时季妩就有耳闻,也是那时,左都的收罗,商晟的赞许,她一目了然。季妩道:“他若没有心机、没有城府,我要他何用?至于驾驭,我能将他捧上天就能把他摔下地,不用担心。”她浅浅笑着,摘下一片花瓣夹进书页——那还是在玄都的时候,商晟常常将梅花夹进她喜欢的书里,每每翻开书卷,梅香扑鼻,红色花瓣纷纷落于掌心裙上……
那个为她书中藏梅的人,已不在了。
日曜殿。
是日小朝,政事不甚多,商晟与大臣议政结束后仍然精神饱满,他向椅背里靠了靠,手臂轻搭在扶手上,放松了身体,和颜问道:“朕前些日子说想见见左都说的那个年轻人,他来了吗?”
侍臣答道:“陛下,赵青已经入宫,正在殿外候召。”
“是吗?”商晟抹抹髭须,笑道,“如此,宣吧。”
底下大臣窃窃私语——陛下如此重视一个年轻人还是头一回,虽然陛下善战,也喜欢善战的人,虽然左都的夸耀也足以引起陛下的好奇心,但在这群久经官场的人看来,这次召见的目的绝不单纯。
随着一声唱喏,大家都将目光投向殿门,争相目睹这个天降大任的幸运儿究竟生的什么模样,是不是高大威猛、异于常人——有如此想法的人多是文官,武人之中,以善骑射者身体纤长柔韧,最为协调,而武器之中,又以剑为百兵之君,气湛神华,最为挑人。恰巧倾之用剑,同时善射。是日他一袭白衣,头发也用白帛系起,干净利落得让人眼前清爽,恭谨地垂首行至殿中,依礼行拜。众人看不见他的正脸,但见他侧面如同雕刻,眸深鼻高,鬓若刀裁,不由惊叹不已。
商晟望着阶下垂首跪着的赵青,态度甚是随和,对他道:“左都向朕举荐你,说你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朕不能尽信,要考考你,你说说该如何为十人之长、百夫之长、千夫之长?”
倾之低着头,默不作声。下面大臣交头接耳:莫非此人华而不实,并无实才?
商晟蹙眉,侍臣察颜观色,喝道:“陛下问话,因何不答?”
倾之心中早有计议,毫不惊慌,叩首道:“草民有罪。”
商晟不解,沉声问他,“你有何罪?”
“欺君之罪。”倾之一言引得殿上一片哗然,幸而左都闲居在家,不曾在场,否则真要被他吓出汗来。反是商晟,他倒笑了,问道:“如何欺君?”
倾之答道:“赵青并非草民真名实姓,是故草民罪犯欺君。”
商晟回想起来,当日滟波殿晚宴,韩夜挑中赵青与他比剑,季妩问他姓名,他回说“赵青”,傲参在场,并无异议,可见他在渤瀛侯府用的也是化名。穷则隐姓埋名,达而光宗耀祖,商晟非但不计较,反增了兴趣,问道:“那你的本名?”
倾之缓缓抬起头,双眸平静无波,一字一顿、清清朗朗道:“花、倾、之。”
花姓,前朝锦都王室之姓!
倾之,已故锦都王花少钧次子之名!!
十一年,他第一次当众说出自己的姓名,在帝国最威严的大殿上,在至高无上掌控生杀予夺的帝君前,用他的无畏嘲笑他的怯懦,用他的生命挑战他的君威。
殿上鸦雀无声,或许还有人记得,十年前的登基大典上凤都殿下只身行刺,死无全尸,那时他尚有剑,而眼前的锦都遗孤手无寸铁,跪在必欲斩草除根的仇人面前,虽未见拼死一搏之心,却又绝非臣服。敢于狂放、敢于蔑视,他凭的是什么?难道他不怕死?
白衣如雪,俊颜如玉,如今朝中已少有人一睹过二十年前锦都王的风采,但商晟还记得花少钧总是一派云淡风轻,带着温和的笑容,即使是死在雪谣怀里的时候。那样一个人,他有如兰如竹的气质,却缺少如松如柏的筋骨,他合该死在常熙手中,却不该带走雪谣——他从不想让她死,他从来想用一切弥补她的后半生,可他的妹妹却为了花少钧不肯领哥哥的情!
商晟脸上阴云密布,“你可知罪!”他不知道,他的愤怒实是迁怒。
“何罪之有?”轮到倾之反问。
商晟紧绷的眉结倏地失力弹开:他那一问被感情所牵,问的极不理智!
花少钧无罪,花倾之更无罪。
花少钧之所以必须死是因为他是商晟夺权路上的障碍,花倾之之所以应该死是因为他是花少钧的儿子。然而商晟并不能如此承认,否则就是坐实了自己得位不正。他可以背后指使为杀花倾之不惜枉杀一万,却不能在天下人面前无惧人言地杀死真正的花倾之。敌明我暗通常有利,但花倾之的精明之处却是化暗为明!
商晟回答不出,众大臣心知肚明、缄口不言,朝上一时冷了场。倾之顿首道:“先父之罪乃是‘谋逆’,然而常氏无道,天怒人怨,先父顺应民心,何罪之有?若先父谋逆,难道陛下代天伐罪也是谋逆?倾之万死不敢苟同。”再拜道,“昏主暴君,人人得而诛之,所不同者,唯天命不在锦都,而在陛下!”
花少钧谋逆则陛下谋逆,陛下有功于天下则花少钧亦无罪,又捎带“捧”了陛下即位乃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左相蒙百无意味深长地看了倾之一眼:后生可畏啊。活动活动一身肥肉,蒙左相事不关己,端看好戏。
商晟脸部线条绷紧,直直地盯着花倾之——他到底意欲何为?如要复仇,他大可继续隐姓埋名,潜伏君侧,伺机而动,但他却坦白身世,难道不知道即使他不杀他,却也可以不用他、不近他?如不为复仇,他又因何而来?
“有人说,”刻意停顿,“是朕杀了锦都王。”
压抑的杀气,蠢蠢欲动。众人听在耳中,“咚咚”两声,心头擂鼓。倾之有备而来,泰然道:“花倾之只知常熙杀我父,陛下除暴君,流言蜚语,安可信尔?”
静默。煌煌大殿仿佛只有商晟与花倾之对视。
倾之沉着气,什么也不想,因为所有的可能都已在他计算之中;而商晟心中却是杀与不杀的角力——紧扣扶手的手指指节泛白:他不能杀他,遗天下人以口实,可不杀他,他又怎能安睡!
“哥哥……”恍惚间仿佛天籁传来了声音——商晟猛地心头一震:佑儿死的那天他去了八风台,看见许许多多风车,想起往事,想起雪谣……
“啪”、“啪”、“啪”。
商晟缓而有力的击掌声打破了窒息的沉默,他爽然赞道:“说得好!朕方才是有意考校你的勇气,左都诚不吾欺!”又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面面相觑,揣测不透帝君的心思。左都赋闲在家,韩嚭南郊训兵,狐韧为母奔丧,朝中只剩蒙百无一个主心骨,大家纷纷向左相投去求助的目光:丞相大人,您倒是表个态呀!
蒙百无整冠肃容,耸了耸肥硕的身体,持笏击掌。随之附和之声一片。
倾之暗松了口气,才觉手心已经湿透。
附和声一起,商晟却忽的变了脸色,他振衣起身,退至后朝,将一殿朝臣晾在了殿上。击掌声稀稀落落地止住,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没趣——陛下不能说,心里的不痛快却是一定的。于是三三两两一团和气地结伴闲聊,谁也没理会还跪在殿上的倾之。倾之也着实不是矫情的人,朝上望了望空空的御座,心中倒数:十数之内,必有诏旨。
果不其然,侍臣从后殿转了出来,传旨道:“戌正浮光殿赐宴,陛下与众臣同乐,特准花倾之赴宴。谢恩——”
准备散朝回家的大臣们还在发愣,倒是倾之借着跪坐的姿势先谢了恩,撩襟起身,潇洒离去:智者多虑,看不透他的人,商晟不会罢休。
步出大殿,夏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倾之轻攥右手,眯起眼睛抬头看天: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