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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在吗?”倾之叫门。
屋中。主人身着蓝衣,竹枝挽发,他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但由于没有蓄须,看起来更年少一些。浓眉飞扫入鬓,鼻梁英挺如刻,一双很大的眼睛却不太有神,肤色和唇色也都泛着病恹恹的玉白。他敞着怀,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拇指大小的伤疤。伤疤胸前背后各有一个,是贯穿所致——阿爷告诉他那是被捕兽的弩箭所伤。那时候重伤初愈的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双慈爱的老人日夜守候,告诉他他是阿爷阿母的老来子、命根子,他们住在玄都边陲,以打猎为生……
“主人在吗?”倾之连唤数声。
蓝衣人这才听见,忙合了衣裳,心道不知何人会来这幽僻之处。
蓝衣人迎出来与倾之打了个照面,两人都笑了。
倾之拱手道:“乐统领,好久不见。”
乐昶道:“花公子,我如今已不是统领了。”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那蓝衣人正是因病卸去了禁军副统领之职,隐入深山以种花养草为乐的乐昶。倾之与他交情不深:初次见面是日曜殿外匆匆擦肩;二次见面是倾之负伤,乐昶奉命刺杀;第三次锦官城宣旨;第四次便是今日了。今天之前两人打交道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两刻钟,但倾之总觉得与乐昶缘分不浅。
乐昶边开了门边问道:“花公子因何至此?”
倾之笑道:“讨杯水喝。”
对这连编谎都懒得的理由乐昶置之一笑,将倾之请进院内。
乐昶引了倾之进屋,倾之打量这屋子:虽小,却十分清雅。
“草屋茅舍让花公子见笑了。请坐。这圭山积雪融水清甜甘洌,煮茶最好,便是取来就饮,也甜美如醴。”乐昶说着请倾之自便,自到屋后取水煮茶去了。
“不要太过麻烦。”倾之道。
后面传来乐昶爽朗的声音,“无妨,我这里少有客人。”
倾之笑笑,又将屋子打量、品评一番,这才撩襟跪坐,见竹杯上刻了花纹便拿起来端详。倏然,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靠近。拧眉,握杯的手一紧,倾之微侧头,眼锋尖锐。可是……“哐当”很失态地摔了杯子。
一只花斑大虎施施然走到倾之对面,正襟危坐。那雅而有礼的样子倒像是位礼仪周到的好客的主人。老虎卷了下舌头,蹭了蹭耳朵,耸了耸脊背,倾之全神贯注地近距离观察。他并不害怕:一来小时候养过体形更大、性情也更加凶残的猛兽卷荼,卷荼对他尚且服服帖帖,何况这只相比之下像是花斑小猫的老虎?二来以他的功夫,如果老虎由正面袭击,他也能从容闪避。所以没什么好怕,之所以摔了杯子,完全是因为意外——想不到乐昶还有如此有趣的嗜好:养“猫”。
乐昶端着煮好的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奇异的场景:花倾之与花斑虎兄弟俩大眼瞪小眼。乐昶暗觉自己大意:这亏得是花倾之身怀武艺,又是鲜见的胆大,换了旁人不还给吓坏了?“小青儿,过来。”乐昶唤道。
老虎听见主人召唤,优雅地起身,走过去围着主人的腿打转。乐昶苍白的脸色上浮出会心的笑意,他腾出一只手,揉揉老虎的脑袋,指向一旁,“那边坐。”
老虎很有灵性,仿佛能通人言。它走到乐昶指定的地方趴下,抖抖华丽的皮毛,慵懒地打个哈欠,脑袋搁在厚实的前爪上,金色的眸子看着倾之和乐昶。
乐昶放下手中托盘,刚要道歉,却听倾之不满道:“小青儿?它哪里是青色?”
乐昶蹙眉,“照你说……”
倾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小黄、小黑、小花。”
老虎血口大张。乐昶闻言大笑,“花公子,我这是老虎,不是小鸡小狗。”
“反正名不副实。”倾之撇嘴。
孩子气啊,乐昶心中纵容地想。笑着摇头,舀了茶汤盛给倾之,他道:“花公子不是来‘讨口水喝’的吗?”言下之意:干嘛对我的老虎指手画脚?
倾之知道这事自己无权过问,但心里还是疙疙瘩瘩地不乐意,因为他也曾被叫做“小青儿”,而且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就是大哥璟安。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文的效果不好,被婉转劝说尽早完旧坑,开新坑……可是好像真的“尽早”不了,字总要一个个码的。如果说弃坑……我实在即使没有美主义也有那么点完整主意,不愿意留下烂尾楼……
心中有些不平是真的,难道说写别人不爱看的东西是件很傻的事情?我倒忽然有斗志了,我这人向来有点“傻人精神”。
感谢支持俺的亲绵。
一点点填,坑总是能填满的。
乐昶
【章二十八】乐昶
倾之心不在焉地品着茶,余光瞄着那只悠然自得地舔爪子的“小青儿”。
“如果我没看错,”倾之捧着茶碗,忽道,“它的右前掌有些毛病。”
乐昶一怔,转眼微笑地看着小青儿,声淡如茶道:“是吗?我都觉得好多了,已经看不出来了呢。”不着痕迹地掸了掸未沾尘灰的衣襟——就像他的伤,好多了,若不是看见几乎就以为不存在了……
猎捕虎豹熊罴等巨大的野兽通常不单靠人力,也要靠机关和陷阱。他(乐昶)十四岁时背着家人偷偷上山,结果误触机关,被弩箭所伤,险些丢了性命——这是阿爷告诉他的。没有什么好怀疑,阿爷和阿母是那样的疼他,而他也像所有乡野山村的纯朴少年单纯得只懂信任、不懂怀疑。
十八岁时阿爷阿母相继去世,黑甲军征收成丁入伍,他被选中,后因相貌、武艺俱佳被选送至钰京做了禁卫,之后平步青云,五年就做到了副统领。不能不承认,在帝君身边做侍卫除了武艺精湛外,仪表气度也十分被看重。有些传言可当笑谈,然而也并非全无根据——钰京的名媛中流传着“都中男子,韩郎乐卫”的说法:“韩”是指天执右将军家的三公子韩夜,天生妩媚,素性风流;“乐”指的就是他了。况且他总是带着真诚的笑容,那份亲和谁又能拒绝呢?
入云翼卫后,渐渐眼界开阔、见多识广,对自己当年胸部受伤却连带失忆的事产生了怀疑。借在宫中行走方便,他问过御医。御医答说如果没有伤到头部,按理说不该失忆,除非受伤的同时发生了一些痛苦和不愉快的经历,以至于伤愈之后不愿记起,所以失忆,这倒是有过前例的。
不是忘却,只是不愿记起……
乐昶起身将煮茶锅里剩下的茶汤倒进瓦盆,又掺了水,端到老虎面前。揉揉它的额头和耳朵,对倾之解释道:“小青儿原本养在宫中苑囿,还是虎崽时伤过腿,是我给它治好的,所以我们感情一直很好。辞官后陛下赏赐了金帛等物,去谢恩时他又问我需要什么,我想到小青儿素不合群,就请陛下将它赐给了我。”他未提及这小虎是被思念儿子的帝君带在身边把玩,后被当做密探误伤致残——其实那夜偷听的人就是乐昶,虽然只是出于好奇而并非听命于谁的眼线。
倾之看着伸着舌头一下下舔茶汤的老虎,怪异道:“它也喝茶?”
乐昶向后挪了挪,老虎很自然地把身体蜷成凭几状让主人倚靠。“它很喜欢。”乐昶笑着,一手勾了虎颈上蓬松的毛。那笑眸也分不出是宠溺地看着小青儿,还是故意气花倾之的——他还是这样喜欢逗他,乐昶想。
“那它也喜欢喝酒吗?”
倾之这话本是揶揄,乐昶却正经地想了想,回答道:“小时候给它治伤时要用药酒,它会偷喝,喝醉了就搂着人不放。后来我便滴酒都不敢让它不沾了,毕竟谁也不想被这么个体重倍于男子的猛兽抱着又舔又啃。花公子说是不是?”
配合着乐昶,老虎威风地龇牙。大约如果不是主人在场,倾之很想给它拔了。
放下茶碗,倾之道:“乐兄请我喝茶,倾之请兄饮酒如何?”
乐昶微怔:喝酒?他想赖在这里了?但似乎也不好赶人……
倾之随身带着酒,但是不多,只有两只酒囊。一只装的是去年初尘新酿的胭脂醉,另一只装的则是锦都名酒玉垒春江,王宫酒窖贮存的五十年陈酿——以黑甲军当年屠男掠女的劣行却对宫中金银美酒分毫不取,如此军纪,若非商晟授意行凶,倾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们会那样凶残地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
午后二人出门打猎,傍晚回来正好喝酒。野味归小青儿,他两人只在后院菜地里挖了些时蔬下酒。乐昶手艺不错,将几样青菜清炒、凉拌,做得有滋有味。倾之笑说烤肉的话想必他更在行,可惜今日收获不丰,只够喂老虎,没有人吃的份儿——说这话时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除了喂饱老虎,乐昶并不嗜好杀生。
朗月疏星,竹林生风。乐昶的身子本受大不住寒,但有五十年陈酿的玉垒春江暖身却也无大碍,实在想咳的时候就灌一口酒,也便压下了。积年累月的病也不在乎再亏那么一点半点,况且心情舒惬大抵抵得上十罐八罐的汤药管用。
小院借了山中清流,为防春夏涨水,乐昶在一边堆了大石。两人各捡了块石头坐下,衣上风竹月影、耳侧清泉漱玉,令人忘俗。乐昶偎了件披风,喝着倾之从锦都带来的醇香美酒,看着对面石上盘膝而坐、以散音定弦的人心觉好笑:花大公子全不当自己是外人,趁他做饭的时候从他房里翻出一张束之高阁、蒙了尘、松了弦的旧琴。收拾一番后,竟也能将宫商角徵羽都找准了。也是了,他从小做事细致,虽然那时动辄爱哭,像个丫头,可真正想做的事又有哪件做不成?
倾之想做的事……乐昶眸光一定,转瞬又飘忽起来,看向帝都的方向。
倾之调好了音,起手弹了一曲《青兰隐》。一阵凉风吹得他丝质罩衫的宽大袖口拂出轻若流云的弧线。乐昶记得好些年前他曾见过另一个人在月下弹奏《青兰隐》,也是这般风姿。只是那人是错生于浊世的兰,曲中带着无奈,而花倾之是逆境求生的草,一曲《青兰隐》却让人听出了不甘寂寞的出世意味。
曲毕,倾之举起酒囊笑道:“叨扰乐兄,倾之以曲相酬。”
乐昶收回思绪,也举起酒囊与倾之隔空虚碰,“还要感谢花公子的美酒。”
两人同时仰头畅饮,哈哈大笑。兴之所至,倾之单手托琴,抛给乐昶,“乐兄也弹奏一曲?”乐昶张开双臂将琴抱住,正将披风振开,月色下如紫毫浓墨潇然落笔。“我是粗人,引弓拉弦还可以,抚琴弄弦就免了。”乐昶解嘲道。
倾之不信,“不会弹琴的人家里怎么会有琴?”
乐昶眼神倏然一黯,良久,拨了一个音,“买这琴是因为想念一个人,但后来觉得,”叹气,“不如不想……”将琴置于身侧,裹了披风,仰头喝酒。
乐昶话里明白地表示出自己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对此倾之保持尊重,不想窥探,尽管也十分好奇那让乐昶封琴的人是他的知己,还是心上人。
保持微妙的默契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共识。乐昶不问倾之因何前来钰京,倾之也不问乐昶的过往,彼此更对两年前倾之重伤在身,乐昶刺杀“失手”的事只字不提。这一夜就只剩下天南地北的闲聊,最后乐昶不胜酒力,倾之扶他回屋。乐昶只得一间屋子一张床,倾之将他放倒在床上,寻思着他自己不想睡地板,但看看乐昶——把醉酒的人兼此间的主人放在地上似乎更加不妥……
行军打仗时几十个人挤一顶帐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别扭。倾之宽衣解带,睡在乐昶身侧,主动忽略了后者是不是也愿意与他同榻。
乐昶半夜醒来见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而倾之只搭了外衣。虽然是夏天,山林中的夜晚却是冷的。乐昶将被子移到倾之身上,他见过倾之在重伤的境况下尚能保持的惊人的警惕,故而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将他吵醒,不料倾之却睡得异常安稳。乐昶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小青儿……”
“小青儿……”
倾之倏然张开双眼:第一眼看到乐昶不在身侧。双掌拍床坐起,蹙眉,暗道自己一向浅眠,乐昶起来他怎么会全无感觉?扭头,第二眼便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眸子。难道卧榻之侧一直有猛虎相伴?倾之不禁有些郁闷:他这一夜是大意过了。
老虎见倾之起来,抬起一只爪子按在床上,上身耸起,一张盆似的大脸向倾之靠近。它的呼吸平静而均匀,是发动攻击前潜伏时的状态。如果卷荼发出这种信号,那么它随时会如闪电般出击,将主人扑倒,一通撒娇打滚又搂又抱。
倾之以手臂支撑身体,向后挪动,盖在被子下的伸直的腿改成了半蹲的防守姿势——毕竟他跟乐昶的老虎不熟,不想变成它的朝食。
“小青儿。”
倾之心下一动:他就是听到这声呼唤才醒来的!可叫的并不是他,自失一笑:是了,乐昶养了只叫“小青儿”的老虎,他怎么忘了?
听到主人的声音,老虎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迷茫,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