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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板听到寒无衣说“给这姑娘安排”时,恨不能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这老板龙胜,本是寒王府世袭二十五个乌衣卫之一,被派驻到始安郡管理这边的医馆生意。
说起寒王府家的宝贝世子,那真是历经千辛万苦,越过无情岁月,在寒王他老人家四十高龄那一年,才款款落地。
这之前十年内寒王屡得贵女,这之前五年内寒王空有满府佳人,嗷嗷待孕,愣是一无所出。
所以世子降世,今上大喜,赐名号,赏财帛,大赦天下,举府欢庆,万千宠爱集一身。
寒宝来不愧宝来。
虽然出生即丧母,但自小身边除了七大姨八大姑,还有一个老祖宗,七个小娘娘,四个姐姐,外加专门伺候他衣食住行的各色丫鬟近百人,个个都是寒王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
便是当朝太子,都没有这样的温柔待遇。
世子模样可爱,性情疏爽,又天资聪颖,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这一个宝贝疙瘩养到十四岁,老祖宗年寿大了心急,想在临上天前看到寒王府后继有人,呼天抢地授意寒王速速给世子完婚以了结心愿。
考虑到当年自己非要晚婚晚育,结果搞得家势不兴,差点绝后,寒王就同意了老太太的要求。
只是一来寒无衣反对得厉害,二来合适的世子妃人选仓促间不能寻得,后来也不知道哪位缺德姨娘出了主意,说找个绝色少女,给世子开了荤,他尝得滋味自然就会乖乖就范。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刚满十四岁的寒无衣,被家人扒光洗净,同另一个被扒光洗净的美丽少女一起卷进了一床精美的铺盖。
等翌日老夫人率寒王爷四姑娘众姬妾兴冲冲赶来验收时,只见那可怜的姑娘独个缩在大床一角,瑟瑟发抖,而他们的寒宝来少爷,裹着床单,气势如虹地坐在桌旁,面色发青。
当时某个丫鬟试图去搀扶寒少爷洗漱时,他如受电击,突然狂呕起来,呕得撕心裂肺,把众人吓得不轻;接着,各姨娘和四位姐姐,甚至老太太,轮番上场,但只要一试图触碰他身子,立时抽搐。
这以后,寒世子就落下了怕女人的毛病。老祖宗寒王爷悔之不及,大叹矫枉过正。
眼看这病愈演愈烈,只要有女人靠近,无论美丑年纪,世子都会出现不良身体反应。无奈之下,寒王请来昔日江湖道友戚先生,将其带离了王府,远居海岛习医治病。
一边又命人在本国各地设立“千金坊”医馆,于民义诊,盼能积德。
虽则王爷下了死令,此后府内无人再敢讨论世子此病,但阖府上下,谁都知道这是老祖宗寒王爷心头大患。寒王自叹,看世子这模样,即使没有断袖之癖,自己一脉无后,已是可以预料的结局了。
或许真是天意吧。
没曾想,消失经年的世子今日出现在始安分铺,居然还带了一位姑娘同行。
而看世子与她相处的情形,不但没有发病,还颇为亲近。
这消息要传回王府,绝对是一场极大的欢喜风波。
龙胜那眼,就跟长在重穿身上一样,来回逡巡。
嘴角诡秘地上扬。
不错不错。零件齐全,年岁相当,虽则不是那种优雅高贵的大家仕女,倒也清秀可人,落落大方。
其实就如今老祖宗和王爷的心思,只怕凡是女子,管你无盐丑妇,还是落魄乡民,只要少爷肯接受,都是好的。一面想着,一面禁不住老泪纵横,辛酸欢喜。
这一番表情和打量看得重穿心里直发毛。
寒无衣在边上暗暗好笑。
半个时辰后,两人就被安排在一处清雅幽静的小楼。
洗完澡,吃着准备好的细点香茶,重穿伸个懒腰,疑惑地问:“无衣同志,你有这样的好去处,不早带我来,还去挤那排不上号的客栈?”
寒无衣看看她,懒懒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以为,这个地方,随便住得的?”
重穿只觉他笑得有几分料峭,一脸困惑,但寒少却不再解释。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一举动,会引起多大风波。
若是以前,他必定不会这么做,但现在,寒无衣实在有些心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一相逢
第二日吃完午饭,寒无衣与重穿去了象山,准备泛舟漓江,看看著名的水月洞天。
找到租船的地方,寒无衣道:“不若我们自己划吧,多点情趣。”
重穿脱口而出:“不要。”
不期然想到了玄武湖上那一次。
寒无衣瞟她一眼。这人不是最爱自在么?怎么如今变了性。
重穿看出他心思,胡乱解释一句。“你大少爷是不会划船的,到时候苦的还不是我。”
寒无衣没接话,选了个十七八的精壮少年船夫。
那船说是船,其实是改良的竹筏,上面加了个篷子,里面竹编的两椅一几。
“这江里有些地方水浅,寻常船儿吃水太深,我们平日行舟,都是这竹编的筏子。是简陋了点,好在轻便易行。”那少年船夫解释道。
二月的天气,他上身只穿一件薄薄单衣,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油黑发亮的胳膊小腿,用力点篙时,显现遒劲美丽的线条。
“这个船儿不用桨吗?”寒无衣见他只携一根竹竿开路,有些好奇。
“是喽,还是因为水浅的缘故。”少年憨憨地笑。
寒无衣回头看看,那只小虫仍是一脸恍惚。
心里突然有点烦躁,很想一脚把这个对水发呆的人踹下水去。
到了一片平静水域,小船顺水行舟,那撑篙的少年自怀里掏出一团青色艾叶包裹的点心,吃了起来。
站在船头的寒无衣看见,问:“这是什么?”
“这是家祖母做的粑粑,中午费事找地方吃饭,带了这个,还省银子。”
寒无衣见他吃得香甜。“是什么做的?”
“糯米,里面是豆沙。”那少年想一想,又自怀里掏出两个递给他。
“少爷小姐要不要吃点?我祖母手艺很好的,莫嫌粗陋。”
寒无衣高兴地接过,又递一个给重穿。
后者并没有接。
寒无衣看她两眼,突然把那粑粑扔过去。
重穿条件反射地接起,立时从神游中返回。
“这什么?”
“粑粑。划船的小哥给的。”
寒无衣自己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去。
“别吃!”重穿出手如电,一记打飞,那粑粑应声入水。
寒无衣呆在那里,生气。“你做什么?”
浪费粮食的事,重穿是不可能做的,若说她嫌粑粑粗鄙,更不可能,
至于说里头有人下药,笑话,他寒无衣眼皮底下,谁敢下药?
打粑入水,实在失礼,这不是小重会做的事。
他这边惊怒未定,那边重穿自己也尴尬地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嘴里泛出当年糖莲子的味道,甜中带苦。
冲着一样呆在那里,神色尴尬的船哥摇摇手:“不好意思,不小心把点心搞落水了。”
那小哥尴尬地扯扯嘴角,脸色不免有些黯然。也怪自己傻气,看这两个摸样,还以为容易亲近。
“没甚,乡下粗食,没的污了少爷小姐的口,是我莽撞了。”
重穿见他误会,急忙拿起自己手里的粑粑,大大啃了一口。
嘴里鼓囊道:“不粗不粗,清甜得很!”
那船哥看她吃上了粑粑,立时就把刚才的不痛快扔到一边,露出一口白牙。“小姐说笑了。”
寒无衣走到重穿身边,似笑非笑地看她两眼,突然下嘴,咬向她手里剩下的半块粑粑。
重穿差点被咬到手,吓一跳。“寒无衣你被狗咬了?”
寒无衣把那点心整个吞了,懒懒道:“谁叫你把我那块打落水。”
重穿嘴角一抽,想想自己理亏在先,放弃了抵抗。
“少爷小姐看,前边就是象山了。”
如镜水面上,一石耸然苍郁,其山奇峭,鼻汲清流,其拱如月,倒影成双。
隔江相望的村落,一片翠竹簇簇,果树葱葱,竹篱茅舍掩映其间。
上午下过一阵雨,此时望去,云雾蒸腾,似笼轻烟。
“果真有趣。”寒无衣不由点头,“小哥,那江对面是什么所在?”
船哥道:“那是訾洲村。现下是始安郡最出名的武林圣地,据说有个好大的门派在里面呢。”
打量下他两人,又加一句,“看少爷小姐不像那江湖人,千万莫要乱闯,里面人不喜欢外客的。”
寒无衣道声“多谢”,心知那必是夜月谷的所在了。
却听重穿羡慕道:“这谷主还真会享福,霸着这样一个神仙所在,还不让人看。”
寒无衣笑。“要是有人没事就上莫非岛溜达,你愿意吗?”
重穿一想,的确是这道理,嘻嘻一笑。
此时清风徐来,人在山水间,但觉耳目清灵,方才的一点不愉早已抛开。
寒无衣偏过头,见身边人神态可喜,心中微微一动,抓起她的手。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有人唱歌哦。”小船哥高兴地说。那声音清透如水晶,配尽这象山花水。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这词不错。”寒无衣道,再看身边人,发现人已然呆立,一双琥珀大眼潋潋含波。“小重?”
重穿不答,只是霍然站起,钻出了篷子,四处张望。
“嘿,看那唱歌的姑娘,莫不是个仙女吧?”船哥手里竹篙顿住了,人呆呆地站着。
寒无衣顺他目光望去。
离他们不远一艘竹筏上,有两个少年男女。
撑篙的那个一袭淡朱色锦袍,玉立如松,剑眉星目,腰悬长剑,显是个少年侠客。
竹筏上坐着的那个少女,梳两朵桃花髻,粉色丝绦垂在乌黑鸦发上,同色绉纱罗裙领口一圈白色兔毛;这么凉的天气,居然脱了鞋子,把两只莹润粉白的脚丫泡在水里。
雪堆似的容貌,空山流霰。花瓣小嘴撅着,正是那唱歌的人。
寒无衣一怔,船小哥说得没错,这姑娘可不像个仙女一样。
王府里佳丽如云,但再没一个能与她相比。
“少艾!”有人唤了一声,声响不大,有些颤抖,更多的是欢喜。
这声音是,小重?
却见那粉衣少女浑身一震,一对清澈大眼往这边看来。
一时水雾迷蒙,霞光漫天,那雪魄面孔灿然生光。
然后眼前一花,这少女已然立在他们的竹筏上,两手抓着重穿的胳膊,语气小心翼翼的。
“你是重穿么?”
手抓得却很紧,一副唯恐人跑了的紧张模样。
重穿只是傻笑,眼里泛出泪花。
“少艾,我一直想你。”
寒无衣想着,这笑可够傻的,看得人直想——亲一口。
果然那粉衣少女轻叹一声,面孔凑上前,撅起粉红小嘴,对着重穿脸蛋就是一口。
寒无衣还没反应过来,此女嘴快,对着另一边脸又是一口。
“你这坏人,你这坏人!”慕少艾亲完,回想起当日种种,只觉得天大的喜悦里搀杂了那么多的思念和辛酸,委屈得胸口起伏,再也装不下这么多情绪。
重穿搂住她身子,轻轻摇着,眼泪滚落。
“少艾……”
那划船的小哥早已呆若木鸡,而一边的寒无衣,默默消化着眼前这诡异的重逢。
慕少艾此时才又上下打量着重穿,突然以手掩嘴:“你你你,怎么做姑娘打扮?”
寒无衣汗了,一颗绷着的心倒放松不少。这姑娘,显然是个二百五。
重穿笑:“我本来就是个姑娘啊,少艾真笨!”手戳戳慕少艾。
那一个瞪大眼,啊呜一声,又再搂住她脖颈。“没关系,你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小嘴一撅,又待要亲。
这下寒无衣受不住了。当我是死人啊,我家小虫你说亲就亲?
一把拎起她后衣领。
“我说这位小姑娘,嘴巴闲就吃块糖吧。”
此时风声一响,一物呼啸而来,擦过他手。待看清,却是一片竹子。
回头,只见那筏子上的轻衣少年剑客,扬着眉毛挑衅地看着他。
“放开。”
寒无衣气得笑了。
这一筏子人都有病不是?他寒大夫要不要普渡众生一下?
“这个丑八怪是谁?”慕少艾才注意到身边的寒无衣,忿忿瞪了他一眼。
重穿忍不住笑。“他是我师侄。”
丑八怪!师侄!寒无衣憋得咳嗽了两声,生吞下一口气。
好吧,寒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他是……司空?”
重穿看着对面筏子上那少年,依稀却是司徒长风当年的模样。
“可不是,你家三少不肯来游湖,拉不到壮丁,只好找他了。”慕少艾满不在乎道。
“三少,也来了么。”重穿故作镇定。
“嗯,你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