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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的脸色。”
含沁身子一僵,绕着善桐鬓发的手指也不禁微微收紧了,片刻后才道,“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按她性子,你提了也是白提,大帽子压下来,除非叔叔出面,否则不好操办。但叔叔又不会为了这事和婶婶闹生分,就因为姨娘的事,他十多年在婶婶跟前抬不起头来……反正,她就是要用这个牌位来压我。”
他不禁微微露出冷笑,低声道,“她要始终提醒我,就算我已经出继了,也还是老九房的庶子,是她的半个奴才,我的一切都是她给我的,她随时都能收回去。要我老老实实地听她的吩咐……”
他和桂太太之间的恩怨,到了这时候才经由这几句话泄露出了一点半点,善桐不禁有几分不寒而栗。她忽然想知道梧哥如果将来知道真相,对王氏是否也是一个心态,又或者现在的善楠是否也正这样想:就算过继出去了又如何?只要你还没有狼心狗肺到不认生母、同母的妹妹,那么你的一辈子,其实也还就是掐在嫡母手心。嫡母要你往东,你敢往西吗?
“牌位而已。”善桐就低声说。“就是她不许我们请,难道我们还不能自己立了?那其实就是个念想,一块木牌……”
“在我们这一代,自然是这样了。”含沁轻声说。“但要享受后代的祭祀和香火,就非得有个名分不可。其实按姨娘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能移葬到十八房来,享受十八房的香火的。就是……”
就是这件事,那就一定要通过族长了,不是私设一个牌位可以了事的。——也的确比较难以操办,至少桂太太那一关,几乎就根本都过不了。
善桐望着含沁,见他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唇边竟似乎还带了一点笑意,看起来竟很是习惯了这被拿捏的境况,心中又是好一阵酸楚。真恨不得打上桂家去,将桂太太不由分说,先敲打一顿再说,她又挪动了一下,将头枕在含沁肩上,一边轻声道。“你放心,后院的事,你是鞭长莫及,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受她的搓摩,可我就不一样了……后院的事,你就交给后院的人来办吧。”
含沁挪动了一下身子,醒了醒鼻子,过了一会才轻轻地说,“唉,到底是有媳妇了,回到家有热锅热灶不说,连我桂含沁都有人心疼起来!”
善桐咯咯直笑,“从前难道就不心疼你了?就会装可怜。你那次到山上来见我,手冻得通红,我不是当时就把我的手套解下来给你?是你自己不要!”
“那是私相授受嘛。”含沁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么正经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来?”
大家不由得又发一笑,这才坐下来吃饭。善桐又想起来问含沁,“这回打得激烈吗?你上阵了没有,分了多少功劳呀?”
含沁便说了些战场上的事给她听,无非是和谁在哪里打,“上阵冲杀的都是大哥,这个是谁都抢不过他的爱好。耿叔叔做中军将。我们都听他的,我就是四处逛逛,在他身边出出主意。最后一次和罗春打的时候,跟着凑合了一把热闹,说起来也惭愧,都没有亲手杀了一个人。”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善桐却听着不对,“按你叔叔的意思,你这样浮皮潦草地凑一把热闹,你大哥和耿总兵能放你过关?你别是和我还谦虚谨慎起来了吧。”
含沁不禁大窘,罕见地连耳朵都红了。“那不然呢?我难道告诉你主意都是我出的,我干的是主帅的活计?”
善桐道,“你就是这么告诉我,那我也信呀。你又不是没有主帅的能耐。”
她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见含沁默不做声,反而有些诧异,再细细一想,就觉得不对了。当下细问道,“该不会是你真的行了主帅的职吧?”
“那倒没有!就是的确也没怎么得闲,耿叔叔为人方正,没有多少做主帅的经验,打仗其实也就是两家互相算计。罗春狡猾多智,没有一个人和他互相算着,我们是占不到多少便宜的。我肯定要在耿叔身边跟着参赞,但具体怎么打,还是耿叔的主意。”含沁忙解释了一句。善桐又追问道,“那论功行赏,这一次你们都得了什么功呀?”
“大功那肯定还是大哥的了,我也就是随常的小功罢了,指着这个升职,那是没有的事。”含沁见瞒不过善桐,只得老实道。“要是那时候消息传过来了,我和含芳的功劳还能大一点,没传过来,那肯定是这么办的。耿叔也没有亏待我,这就是规矩,计较也没用——”
善桐面色不禁就沉了下来,含沁看她这样,便哄她道,“不要紧,将来不愁没有八抬大轿给你坐!只是现在时机毕竟还没到……”
便和善桐说些战场上的事,又道,“其实含芳的伤还是护着我才受的,最后一战我们都各自领军上去冲杀了,含芳人在我身边,为我接了那边射来的一箭……身上擦伤好几处呢。这件事不要被婶婶知道了,不然又是枝节。”
不论规矩如何,至少桂家兄弟对含沁是没话说的。善桐自然也是感佩的,两人因就谈到含芳,善桐说,“他今天似乎又想找我说话的样子,估计还是为了善喜的事,你们到村子里,他和善喜见上面了?”
“我哪里敢管敢问,就假装不知道呗。”含沁一边说一边看善桐的脸色。“现在他肯定还是想要娶的,只是十三房大姑娘家里特别一点,就算桂家提亲,也未必会应,他恐怕还是想请你出面,在姑婆耳边说几句好话,让姑婆来问一问十三房的意思呢。”
按桂太太的性子来说,要是一次提亲没应,含芳这辈子再别想和善喜在一处了。桂含芳想要先行打点,那还算是他看得透母亲。不过这件事要办也必须着急一点,过了年桂太太和善桐一上京就是小半年,善喜随时可能定亲。要问,那也就是过年回去拜年那一次来问了。
善桐待要不管,可想到桂含芳还帮了含沁一把,为护他自己受伤。善桐就又有三分心软,这才明白原来人世间好些事,不是你看得透就能不进局中的。就好比这件事,明摆着管了那就没准要落下一辈子的埋怨,将来善喜要是糊涂一点,嫁进府中日子过得不舒坦了,随时掉转头就可以埋怨自己夫妇,又还有桂太太肯定也反感自己插手含芳婚事。这些善桐也不是看不透,但打虎亲兄弟,人家桂含芳好说歹说,在战阵上是护着这个弟弟的,刀枪无眼,多少猛将都是死在阵上的,人家诚心诚意让你帮这个你也不是帮不到的忙,你要是说不,讲难听一点,桂含芳和别人谈起来,善桐那就是没有良心。再说,善桐是那种人吗?这件事她也不好意思不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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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到了元帅府内,善桐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看到桂含芳过来,就不像是老鼠见到猫,只想着跑了。因为桂太太没精神,府中大清扫、大采购等等事情,都要慕容氏和善桐分担着去做,慕容氏领了清扫的事情去做,善桐就只好拿了账本和婆子们站在厨房外头,看着一筐筐吃食进去了,又现勾销对账,远远看见桂含芳踱过来,她也没走,只等含芳到了近处,才笑道,“三哥,我还没有谢你呢!”
桂含芳眼前顿时一亮,显然是明白了善桐的潜台词,他摆了摆手,道,“这算什么,分内的事,我们不看顾弟弟,还有谁疼含沁?”
便又将善桐拉到了一边,略带祈求地道,“这件事还要请你帮忙了,我……我上回路过村子,确实是见到她了。她固然也情愿,但心里也不是没有顾忌,最怕是我们家门第太高了,婆婆不好处——”
“婆婆是不好处。”善桐说,“这也不是瞎担心……你能保证善喜进了门就不受委屈了?”
桂含芳毕竟是老儿子,头一摆,就显出了那理所当然的受宠样子来了。
“婆婆给点气受也不算什么,我保证她在屋里没人给她气受。”他说。“娘脾气也就是那个样子,顺着毛摸,还能怎么着?就是大嫂闹成这样了,不也没怎么着么!”
“那你就和你娘先说好了。”善桐道。“劝你一句话,你自己这里定不下来,就不要去招惹别人家的闺女啦。她心里有你就够了,等家里自己定下来,可以上门提亲的时候,我特地跑一趟村子里帮你说话,成不成?”
这样举措,含芳自然是什么话说不出来了,他就要去找桂太太,“我现在就去说!”
善桐忙又道,“三哥!你急什么,现在婶婶心里正不舒服呢,你去找她,可不是又添了心病了?少说也得等年后再说了。”
桂含芳平时看起来阴沉沉的一个人,——也真是桂含欣的兄弟,事情一扯到善喜,就换了个人了,看起来如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显得又激动又无措,好像晚去一天,善喜就会跑了一样。搓手跺脚的,只是安静不下来。善桐看在眼里,不期然想起琦玉,不禁就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道,“你可要想好了,看看大嫂……其实还不是没有娘家撑腰!大户媳妇不易做,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你心疼她就算数的。”
含芳又哪里听得进去?善桐正这样规劝,刚好桂含春看着一群人担了十多只羊进来,一边和善桐道,“都是野山羊,他们路上打了回来孝敬的。山羊腿拿烟熏了,下酒的好菜,从爹起一家人都爱。弟妹看着命人料理着——辛苦了!”
又诧异地看了桂含芳一眼,对善桐投以疑问的眼神。善桐咳嗽了一声,想到桂含芳的婚事要真定了,含春身上压力岂不是更大,便道,“三哥你自己和二哥说吧,二哥在婶婶跟前几句好话,比别人几百句都强呢。”
一时便拔脚走开,自己忙去了。等一会回来,看桂含春站在原地,好像才送走含芳,便又掩不住好奇,上前问道,“二哥,三哥——”
桂含春猛地就回过神来,一边笑,一边自失地摇了摇头,自嘲道,“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急成那个样子,我肯定答应,横竖家里娶高门妇这个担子,不是已经交给我了?又何必耽误他。这不是就喜得出门呼朋唤友去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两人对了一眼,都想到了从前那未成的婚事。善桐忽然间倒更理解了桂含春的为难,她真心实意地道。“老实人就是吃亏的!一家人,也没办法去计较……就是要辛苦二哥多担待了!”
桂含春见她态度坦然,也微微一笑,举了举手和善桐示意,便回过身子,出了厨房院门。善桐目注他挺拔的背影融入了西北苍灰色天空之下,一时间倒是有几分感慨,也有几分为桂含春不平:怎么越是能耐,越是本分,越是负责的人,肩上的担子,往往也就越重呢?
189、拜年
新皇改元第一年,对桂家也好、杨家也罢,都着实是有几分惊险刺激的。不过,虽说各自有各自的烦恼,但两家毕竟是西北有数的大家大族,在新皇登基前后掀起的政治风暴中,不论是桂家也好,杨家也罢,起码都不是输家。在这动荡的年代里,还有什么比得上这一点更令人欣悦呢?
老九房一向是在西安过年的,今年因为桂含欣才从前线回来,便派桂含春回去主持祭祀。西安和天水距离遥远,他自然只能在天水过年了。桂太太虽然也有抱怨“多少年了,家里总是吃不上真正的团圆饭”,但到底也已经习惯了这常年的分离,一家人从腊月二十六开始就凑到了一桌吃饭,又有好些在西安城内谋生的近支子弟,自然也都聚集到了元帅府内,大家热热闹闹地也开家祠祭拜了祖宗等等,又在除夕吃了一顿团圆饭:就算是桂太太,这时候也是终日笑面迎人,年节里的,谁都不想落下不快。
大年初一一大早,含沁就和善桐一道进元帅府拜见了桂元帅、桂太太,桂元帅旋即招呼含沁道,“跟我到前院来,有几位先生是孤身在这里过年的,我们也不能怠慢了。”
说着就把含沁给领走了,含欣、含芳自然也概莫能外。慕容氏、桂太太和善桐在后堂也没闲着,一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桂家族人上门拜年,到了第二天,含沁还要过去元帅府陪着桂元帅应酬,“今天要比昨天更忙,有很多世叔都要上门来拜年了。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
按桂元帅和这些老部下的关系,世叔来了,世婶也肯定要来的,含沁要和这些叔叔打好关系,善桐自然也不能拉他的后腿,尽管她已经疲惫得连手指尖儿都抬不起来了,还是笑道,“那肯定也是要去凑一凑热闹的了。”
说着,小夫妻就又收拾停当,出门往元帅府过去,果然到了府中,桂太太已经拉着一个中年妇人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见到善桐来了,她便亲切地把善桐叫过去笑道,“说起来,你耿世婶这大半年身子一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