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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不失礼,大大咧咧往椅子上坐了,倒了杯茶一气灌下。
高熙放下笔,目光往他身上一瞟笑道:“怎么弄成这样?阴沟里滚了一圈?”
杜昕言没好气的道:“是阴沟里翻了船。”说着把丁浅荷的留书放在几上。
高熙看了眼,只是笑:“小杜你担心浅荷在乱军之中会有危险?我去信请三弟在大名府截住她护送她回来,包管一根头发也不会掉。”
杜昕言敲了敲头道:“还有一个消息,丁奉年被高睿救了。”
高熙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丁浅荷留书北上寻父让杜昕言担心,他还猜着是小儿女心思。可是加上丁奉年被救,他马上明白杜昕言为何衣裳都不换就急着来了。
正想着,书房外有侍从拿了封信送进来,高熙看了看叹道:“果然是三弟救了丁奉年,此时正整治收编溃兵,准备反攻。他让丁奉年戴罪立功。”
杜昕言喝了口茶,想了会儿说:“请德妃娘娘去求皇上赐婚吧!”
高熙笑道:“这办法好。你与浅荷青梅竹马本来感情就好,你娶了她,还能来个釜底抽薪。就算三弟笼络丁奉年,一边是女婿,一边是救命恩人,他会为难。不过,只需他中立谁也不相帮就成了。就算丁奉年想嫁女,三弟想娶,不经过父皇也作不得数。我这就进宫请母妃找父皇说去,先下手为强。”
渠芙江上沈笑菲的话才说多久?果然成了宝贝人人抢。轮得到他吗?这等敏感时候,丁奉年会在投靠高睿之后把女儿嫁给大皇子一派的自己?高睿甘心在战场用命博回来的支持因为一场亲事受到破坏?
杜昕言轻笑道:“皇上不会下旨的。大殿下还不明白?请旨赐婚不过是搅局罢了。”
高熙注视他半晌,轻叹了口气道:“小杜,我今日才真正明白。原来你是把浅荷当妹妹。你向来风流成性,难道就没有对谁动过心?”
“动心么?”杜昕言喃喃道,“事关我杜氏一族的性命,容不得我儿女情长。”
高熙与他对望,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相府后花园中,笑菲搬出了琴来。
她轻轻抚过,手指悬空从琴弦上空按地,心底一首琴曲流畅响起。自从被父亲拘在府中,她再不抚琴。就算想,也是这样虚空弹出,不发出半点乐音。
笑菲憎恶的回想起沈相的目光。她一次抚琴时,他看她的眼神竟有种占有的狂热。从此她再也不想碰琴。除了那一次,落枫山枫红似火,竹林青翠,那曲箫音空灵得让她下意识想以琴声相和。
“小姐,老爷来啦!”嫣然大声的站在园门口提醒。
现在收起琴来晚了。笑菲瞪着面前的琴,手指按上去,平平和和抚出一曲。
脚步声渐渐近了,沈相在她背后站定。
笑菲吸口气,转过身已满脸笑容:“父亲!”
沈相呵呵笑道:“许久没听菲儿抚琴,今天怎么有兴致?”
“去渠芙江玩了,荷花开得好,心情也大好。”笑菲乖巧的回答,见沈相目中似有两团火在燃烧,赶紧站起身来唤嫣然,“沏茶到凉亭来。”
沈相已执了她的手带她走向凉亭,他的手很凉,握住笑菲时有点用力,笑菲顿时觉得汗毛直竖,恨不得几步走到凉亭甩脱开来。
沈相却不紧不慢的走着,嘴里轻声问道:“陈之善送了大批礼物来,江南一案你助他,他甚感激。”
笑菲轻笑着说道:“女儿是借了父亲威名,不过是去江南养病,顺便将父亲意思告诉了陈大人。”
沈相停住了脚步,目光往身后一瞥问道:“无双在何处?”
“在房中。父亲不喜欢无双,只要父亲来看菲儿,菲儿都令她留在房中。”
两年前笑菲结识高睿,高睿便缠上了沈相。之后他便安排无双进了相府。
沈相知道无双会武,他只静静的对笑菲说:“如果你不是相府千金,你觉得三殿下还会借重于你?”
笑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十锦策的事情传出去,沈相会身败名裂。她对高睿也只是说她能写出比十锦策更好的文章,不敢直说十锦策是自己所写。不是相府千金,她对高睿还会有多少价值?
“无双是三殿下送给菲儿的护卫。菲儿也无他要求,不过能自由出府罢了。我习惯了相府千金的锦衣玉食,让我去做村姑,菲儿也吃不了那个苦。”
沈相于是退一步允笑菲能随意出府。却坚持不得对外透露她与高睿相识之事。高睿平时也不纠缠,只在重要的时候要沈相出手相助。江南案发,高睿便又找到了沈相。轻描谈写就让沈相给陈之善写了书信让笑菲带去。
想到此事,沈相眼中露出恨意,他压低了声音道:“别说爹没提醒过你,过早偏倒向一方,押不中宝后患无穷。大殿下那里也得敷衍着。”
笑菲浅笑:“父亲的教导菲儿不敢忘,大殿下能破耶律从飞的铁佛案,便是菲儿从中成全。”
沈相回头看了看,笑菲心中一惊,慢慢移开脚步。沈相哼了声用力将笑菲拖入怀中,抬着她的下巴,逼她仰望着他:“想离开我?别做梦了!”
箍在腰间的手臂让笑菲觉得缠上了一条蛇,而这条蛇却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眼中泛起点点泪影,小心的说:“嫣然快送茶来了,放开我!”
沈相没有理会,手指轻轻抚弄着她的面颊,指尖传来滑嫩如丝缎的感觉。他啧啧两声道:“外人都道嫣然与无双美貌甚你。只有我才会欣赏,菲儿的绝代风华。”说着低头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
笑菲如被电击,浑身颤粟,恶心得几欲吐出来。
“小姐!茶来了!”嫣然的声音惊醒了这场梦魇。
沈相轻笑了声松开笑菲,负手悠然走上了凉亭。
嫣然提着茶盒快步走行,口中笑道:“知道老爷爱喝瓜片,嫣然赶紧泡了送来。老爷您尝尝?”
她捧着茶似天真的望着沈相,巴巴的看着他品了一口赞了声。
笑菲淡淡的说:“嫣然,你下去吧。我和老爷有事要谈。”
“是!嫣然不走远,小姐有什么吩咐唤我一声就是。”嫣然行了一礼就退下。隔了树林还能看到她的衣衫。
沈相喝了口茶讥讽的笑道:“好一个机灵的丫头,到了出嫁的年纪,该替她订门亲事了。”
笑菲咬着牙说:“你敢嫁嫣然,我便自尽。”
沈相慢条斯理的看了眼站着的笑菲。风吹起笑菲的白纱裙,太阳已经偏西,她安静的站着,沐浴在阳光下,像只像要翩翩飞走的白蝴蝶。夕阳如金,洒在笑菲脸上,映得她眉眼越发清秀,柳叶般狭长的薄薄单凤眼露出的神情让他一阵恍惚。他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的影子,忍不住伸手拉笑菲入怀,在她挣扎时附耳说:“你想让嫣然瞧到?”
笑菲的指甲已陷入肉中,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忍不了多久了。
沈相搂着笑菲喃喃道:“爹不愿你出府,也是想保护于你。世间男人多薄情,三皇子野心勃勃,府中侍妾无数,菲儿莫要被他骗了去。”
纵然他是她父亲,她却恨他入骨。笑菲讥讽的回答:“父亲放心,菲儿看不上三皇子。不过是利用他向父亲讨得些自在日子过罢了。”
她的话如根刺,猛然扎进沈相心里。他猛的掐着笑菲的脸颊冷冷道:“自在日子?我不点头你就嫁不得人。除非你与人私奔。就算私奔,我不获罪贬官,总能把你抓回来的。想拐了相府千金私奔,还得看有这个胆识没有。你也尽可以告诉世人堂堂宰相弄虚作假欺君罔上,我被罢官流放三千里的时候,家眷会被贬为官奴。你自己掂量吧!”
毁了父亲,等于毁了她的身份地位。笑菲悲哀的想,除非她死,她还真没办法摆脱这个人。高睿需要父亲的这个文官清流大臣,与虎谋皮也好,兵行险着也罢,她别无选择。但是心里的恨意和闷气纠结在心底,让她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那种橙黄的光笼罩着对面的相府后花园,偶尔听到几声倦鸟叽喳。杜昕言坐在大柏树上默默的喝着酒,望着对面,又有种想过去的冲动。他只能忍住。
难得四周这么安静,枝头倦鸟回巢的吱喳声也无法让环境喧嚣起来。
可是这种安宁,还能持续多久呢?
一缕琴音从对面园子里飞出,铮铮声急,弥漫着一股杀戮之气。
杜昕言想了想,飞身跃起,直入相府后花园。站在沈笑菲面前故意摆出了一副冷脸。
眼前这个脂粉未施清清净净的女人手指更急,挥出的琴音带出的怒意直掀得杜昕言差点后退两步。
他还没生气,她居然先怒?杜昕言伸手往琴上一按,琴弦发出“铮“的一声闷响,嘎然而止。余音却还在他耳中轰鸣。
沈笑菲和他就这样相互瞪着。沈相走了后笑菲心中有气,不知觉中尽诉于琴中,没曾想到杜昕言竟跑了来。
隔了片刻,笑菲才偏开头用嘲弄的语气说道:“你要的消息我已带给你了。粥是你自己笑着喝的,还直说是玉液琼浆煮的。你有什么不满?”
嘴里的黄连苦味又萦绕舌尖,杜昕言眼睛眯了眯,俯身欺近,一字字说道:“我有个习惯。想让什么人倒霉的时候眼睛总爱眯一眯。你瞧清楚了,就是这样。”
“那我不帮三殿下了,我认错,我再也不捉弄你了,也再也不使计害你了。我帮你成不?你还会不会让我倒霉?”笑菲眨巴着眼笑着问他。
杜昕言一窒,几乎脱口而出说好。他盯着笑菲清澈的眼睛又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她不费吹灰之力把两家阵营搅得大乱,逼得他不得不提出赐婚这个办法来安大局。现在她语笑嫣然轻飘飘的一句就想完了?杜昕言硬生生把涌到喉间的好字吞了下去。
他笑了。和这个女人在起,他觉得越来越有趣。笑容从他嘴角开始外扩展,黑瞳闪着莹莹光华,他决定和她斗下去,他不信,每次都会栽在她手上。他想起无双说沈笑菲可能是喜欢上他了,杜昕言一阵恶寒。他上下打量了番笑菲,暮色下一双单凤眼露出无比清纯的表情,着实让他佩服她的演技。
杜昕言眉一扬不怀好意的说道:“听话里的意思,难不成你是喜欢上我了?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做让我起恨的事情?你难道不该百般承欢,讨我欢心?就算我让你倒霉你也该甘之如饴才对!”
如果杜昕言有条尾巴,大概这会儿早就翘上天了。他摆出的神情说出来的话让笑菲气得手指尖都在发颤。直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当成蟑螂来踩。然而那眉梢眼角泄露的得色又让她爱极。她想起落枫山的箫音,能得到他的心会是什么样?没见过他时,京城小杜的诗词文章叫她仰慕,见到他时,表面温柔斯文,内心情感却隐藏至深。一曲箫音空灵不染尘埃,放火烧了相府后花园足见狠毒。能叫三皇子高睿忌惮,能让大皇子高熙倚重,笑菲绝不会看轻了杜昕言的一言一行。
他为何会出此放浪之言?笑菲心思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坦然的说道:“我是喜欢了你。杜公子,你喜欢我吗?”
杜昕言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她居然这么大胆,实在……有趣。他板起脸站直了身,鄙夷的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诗会上写的诗,在我心中,你连浅荷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像你这般狠毒小气不知自重的女子,要让我对你生情,还不如叫猪上树去。”
笑菲?的笑了起来,一点羞恼的模样也无。手指轻弹出一个琴音,悠然说道:“所以呢,我就算是喜欢了你,我也不会百般承欢,讨你欢心的。做让你起恨的事情也很正常不是?爱之不得,当然就只能恨了。小女子正是一个狠毒小气的人,你还欠着我七千两银子没还呢。借条上写得分明,三月期限一过,我是要收利息的。”
杜昕言哭笑不得。她真的是喜欢他?如果被她喜欢就要被她当成仇人,他觉得还是避而远之更安全。可是笑菲悠然的表情又让他有种挫败感,她的神情像朵花在将暗未暗的天色下独自开放,带点神秘,带种骄傲,带着魅惑。一种想让她失态的心思他生平第一次失去了控制,一手勾着笑菲的后颈拉近了她的脸。然后在夜色袭来的第一缕黑暗下,攫取了那抹淡水色的唇。
他没有闭眼,她也没有。仿佛没有肌肤相亲,只是距离隔得近了。
笑菲看到那双莹莹双瞳中只一点自己的影子。唇触感温软,她忍不住想起黑石滩上迷晕了他自己偷偷的一吻。这次,是他主动!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杜昕言也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他发现她的眼神中竟然带着笑意。他马上明白,她是在嘲笑他的冲动,他的愚蠢。
他当然知道。在狩猎中懂得享受的人都喜欢布陷井,而非直接用箭射杀。谁动了武力,就没办法欣赏到陷井里猎物频死挣扎的美了。
唇与唇之间在目光对视中微微分离,笑菲不忘挑衅:“男人不过如此!”
她忘了,直接射杀也有种嗜血的享受。所以杜昕言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