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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霜的婚期定在冬月初八,毕竟宋家现在出了个皇后,虽是个庶出女儿出嫁,合京官员都来道贺。这也是宋桐封爵后宋府的第一件喜事,人来人往,恭贺声不绝于耳。
林氏虽没诰命,却也是这府内主母,自然出来应酬,众熟人见了她也不好提那些往事,个个打着哈哈在那互相应酬一番。林氏坐在那日,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自己还是能和别家夫人应酬,伤心的是自己已很多日子没有接到帖子,只能听到她们在那说谁家又出了什么新鲜事,竟不能插嘴。
众人正在谈笑,丫鬟满是欢喜地走进来,对林氏道:“夫人,方才二郎君带了娘娘旨意来,娘娘赐给二姑娘一副珠冠、四样首饰当做添妆。老爷说请您备五百两银子出去好赏二郎君带来的人。”二郎君,宋渊,这个离开京城就再没回来过这所宅院的庶子,今日倒大大方方以这种方式回来。林氏又觉得胸口发闷,但还是道:“这是喜事,你拿着对牌去找人支银子出去。”
丫鬟离开后众位夫人开始说着恭喜,又有人笑道:“咱们这位皇后,可真是个爱护弟弟妹妹的。府上大姑娘若不是皇后的妹妹,又怎会得到节义夫人的诰命?今儿二姑娘出嫁,又特意赐物添妆。这等友爱真不愧是皇后。”
有人点头赞成:“这话说的是,娘娘这样做,倒让我心里惭愧,平日我对家中庶出的那些子女,总是不大好。却忘了他们虽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却也是我夫君的亲子,我既是嫡母,怎能只记得嫡庶,不记得母子之情?”
这是明明白白说林氏当日对清瑜不好,才让清瑜愤怒到不肯认林氏,不肯给林氏诰命了。林氏觉得头晕目眩,喉头竟有腥气,旁边秦氏见到忙扶起她:“婆婆,方才媳妇听说有几支钗不大好,婆婆您再去瞧瞧。”
林氏勉强和众人别过在丫鬟搀扶下走出去,刚走出厅就听到众人笑声,林氏这股气再忍不住,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丫鬟惊叫起来,林氏止住她,这一辈子怎么都没想到会沦落到别人的笑柄,可是实实在在发生了。
弟兄
既然成了笑柄,林氏顿时兴味索然,并没再回宴席上,而是回房称心口有些疼,不好再出外坐席。秦氏和清露得了报信,忙进房来问候。
问了几句,知道林氏没什么大碍,秦氏就告退出去外面席上招呼。屋内只剩的清露林氏两人,林氏这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清露握住林氏的手道:“娘您又何必呢?总是二妹的喜日子,您这样做,到时宫中听见了,对您又没好处。”
林氏把女儿的手一推:“连你也这样说,难道你没听见外面她们的话。”清露沉默了会儿才道:“娘,情势逼人,爹又是这样,娘您真的要让这容身之所都失去吗?”林氏眼睛猛地睁大看向女儿,接着就颓然地倒在枕上,闭上眼有泪流出,喃喃地道:“为什么,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何所有的错都要我来受?”
清露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外面,林氏的手在空中挥舞几下后又抓向清露:“我不甘心啊。”清露把林氏的手放到被子里面:“娘,不甘心也只有认了,不然,您要女儿和阿弟怎么办?”林氏的泪流的更急,清露叫进丫鬟来给她洗脸,轻声道:“娘,您为了女儿和阿弟好,认了吧。况且那日我听二妹说,二弟有意为朱姨娘请诰命,在此之前,总要先封嫡母的。娘,到时您有了二弟这封诰命,出外又有谁会说您?”
不一样的,林氏心里叫着,但看着女儿神色,终于还是闭眼不说。清露见林氏安静下来,叮嘱丫鬟们照顾好林氏,也就离开这里往外面去应酬。林氏的手紧紧抓住枕头边缘,过了很久终于颓然放开,认了吧认了吧,谁让自己命苦?
宋渊传了清瑜的诏令就入内宅去看朱姨娘,宋桐本想亲自陪着儿子去看朱姨娘,被宋渊拒绝了,说今儿事忙,让他在外应酬就好。宋桐也不太以为然,叫过个管家婆子来带宋渊进去。
对这所宅子宋渊很熟悉,脚步匆匆地往朱姨娘住所走,管家婆子就笑了:“二郎君你走错了,姨娘现在住这边,不住原来那地方。”宋渊顺着管家婆子所指,见所指的竟是自己当日的旧,倒笑了笑:“没想到姨娘还搬到那里去了。”
管家婆子笑嘻嘻地道:“这是老爷特地交代的,说这样也能让姨娘少些思儿之心。”自己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生母了,宋渊的脚步有些停了停,接着就快速往前走,管家婆子见宋渊不接自己的话,原本还想等宋渊接话时候趁机把宋桐交代的话说了,此时也只有赶紧跟上。
两人拐过一个弯,看见迎面过来的宋昂,宋渊急忙停下脚步:“大哥许多日子不见。”宋昂没料到会看见宋渊,面上有错愕神色,但很快就恢复平静:“没想到二弟,宋将军还肯踏进这所宅院。”
虽然宋渊回过数次这所宅院来探望朱姨娘,但每次都没遇到宋昂,算来这竟是弟兄们这么多年头一次见面。宋渊看着很多年都没见到的兄长,记得离开京城时候,兄长气宇轩昂,天子近臣又新结婚姻,人生似再无可遗憾之事,和在众人眼里被嫡母排斥黯然离京的自己是两回事。但现在的宋昂虽相貌依旧,但眉间的那股锐气已经消失,代之的是一种颓废之气。
特别是方才那声二弟已然出口又换成宋将军时的疏离,这还是当日那个在自己眼中人中龙凤的长兄吗?宋渊在那思索,宋昂也打量着弟弟,当年有些怯生生的神色现在在他脸上半点都看不到,朝中新贵,当朝国舅,数年之间,两人的处境生生转了个,不对,现在自己的处境或许还不如他。
听到宋昂的叹息,宋渊踏前一步:“大哥何需这么气,你我终究是兄弟,况且当日大哥对我这个弟弟也多有照顾,我们,自然当似原来一样。”宋昂的眉不由一挑,眼里有异色,宋渊笑一笑:“大哥当我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吗?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是兄弟。若大哥得闲时候,就去我那里喝一杯,只要大哥不嫌弃我在军中数年没原先那么文雅就是。”
宋昂的眉慢慢松开,看着面前的弟弟,在他脸上确实没看到什么嘲笑神色,有的,只有当日两人在这所宅子时,他流露出的弟弟对兄长的神情。宋昂沉吟一下才道:“可我是安乐侯的旧臣,若去你那里,会不会给你惹下麻烦?”
宋渊露出一笑:“当朝宰相尚且是安乐侯旧臣,大哥你又担心什么?”宋昂微微嗯了声,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长久缠绕在身上的一些东西好像在渐渐离去。看着宋昂眼里渐渐有的亮色,宋渊舒一口气,毕竟这个兄长并没欺负过他,也没仗着嫡出长兄的身份看不起自己,他那么好的才华,若不为天子所用,着实可惜了。
看着宋渊离去背影,宋昂握一下拳头,自己这些日子的颓废等,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况且自己还有孩子,难道就要他们看见一个颓废至极的父亲吗?宋昂唇边现出一丝笑容,此时的脚步和方才有了不同,不再是轻飘飘没有力气,而是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宋渊见过朱姨娘,朱姨娘自然是哭了一会儿又笑一会儿,除了嘱咐宋渊快些寻个媳妇之外,就再没别的嘱咐。宋渊点头应了,看着时候差不多,朱姨娘反倒催宋渊快些出去:“今日外面席面上应酬肯定很多,你就不要再挂念着我,你爹现在对我很好。”
宋渊嗯了一声,握住朱姨娘的手:“姨娘,您要自己保重,我走了。”朱姨娘的泪又下来,终于还是拍拍儿子看着儿子出去。丫鬟扶了她一把:“姨娘,您一直挂心二郎君,二郎君现在已经自己有宅子,您倒不如和老爷说说,搬出去和二郎君一起住。”
朱姨娘痴痴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过了半日才叹气:“这不好,怎么说我也不过是个妾,老爷尚在,我又怎能搬出去和儿子一起住呢?这要传出去,老爷和他不都被笑话死。”这一生,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就好,自己生出他,不能给他个好地位已经对不起他了,又怎能再让他因为这件事受人非议?
宋渊探过朱姨娘,也没坐席就直接进宫去见清瑜。看见宋渊踏进昭阳殿,小儿子就跑上前抱住宋渊的腿:“舅舅,你答应给我带的糖呢?”宋渊把外甥抱起来,在手里掂了惦:“哎,又重了,成日想着吃糖,难怪你牙不好。”
纯淼在旁边笑了:“舅舅,您可不能给他吃糖,娘说他的牙都吃坏了,嘱咐宫女们谁都不许给他吃糖,他才变着法见人就要讨糖吃。”
小儿子不依起来:“四姊,我才没有这样,再说我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连糖都没得吃?”清瑜示意宋渊把小儿子放下来:“都是阿弟你惯的他们,见了你,一个个什么都忘了。连礼都不会行,还要要糖吃。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皇子,哪有成日想着要糖吃的皇子?”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小儿子听的,小儿子的唇立即嘟起:“娘,我……”清瑜摸摸他的发:“你什么你,过几日就该去上学了,你哥哥们都是五岁就开蒙了,只有你,这么大了还只知道玩。”
小儿子的脸上顿时现出苦色,纯淼笑了:“阿弟,你要乖乖上学,每日回来我就给你做点心好不好?每日都要变着花样。”小儿子想一想点头:“不过一定要四姊姊你自己做的,不要宫女代你做的。”
纯淼笑着答应,清瑜把纯淼拉过来,捏一下她的鼻子:“哪有这么惯着他的?等你爹回来,岂不把你阿弟惯成个混世魔王?”纯淼偎向清瑜:“阿弟很乖,娘不许他吃糖他也就忍着。再说女儿才学做点心,正好让阿弟来试试。”
清瑜拍一下女儿的背:“你啊,就是个鬼灵精,带你弟弟出去玩吧。”纯淼嗯了声就上前牵着弟弟的手出去。
清瑜让宋渊坐下:“今儿辛苦你了,让你连酒都不得去吃。”宋渊连连喝干两杯茶才笑了:“清霜也是我妹妹,这是给她挣面子的事,怎么说辛苦呢?阿姊你也来和我气。”清瑜笑着拍拍他的手:“等你成亲,我定要亲自去道贺,你看好不好?”
宋渊低头一笑:“到时若阿姊你不去,我以后就再不进宫了,不过这事还早,想和你说说大哥的事。”清瑜的唇抿成一条线:“宋昂吗?我记得他才学还好。”宋渊点头:“说来大哥算是有爹的才学和长相,没有爹的那种……”
宋渊停下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不好说他的过错,清瑜笑了笑:“这我知道,不过朝中有宰相,推选贤能是宰相的事。况且,他也是秦家女婿。”话说到这份,宋渊已经明白了,笑着道:“阿姊你从来不把有些事放在心上的,可笑那么多人偏偏就当你死揪着不放,自己在那吓自己。”
清瑜所求的,只是当日那被颠倒湮没的自己娘该得的名分,至于别的,不屑也不愿再去追究。清瑜摆一下手:“那些都不用去说它,你难得进来,我们还是说说你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又说到这个,宋渊立即站起身:“我还是去看看淼儿他们好了。”清瑜这次没叫住他,只是轻轻说了句:“你不愿意,那我就随便给你挑一户了。”宋渊听到这话跑的更快些,清瑜低头一笑,看着方才送进来的战报。
剑南那边的战事已经到了尾声,仅只剩下最后盘踞的那座城没有被攻下了,而何昭仪就带着小皇子在那里。宫女走了进来:“娘娘,顺安皇后求见。”
她也该来了,毕竟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的尽人皆知,清瑜坐正身子,看着走进来的何氏。今日的何氏素服无妆,步履竟有些蹒跚,走到离清瑜三步之处就跪下:“妾恳求娘娘,留我孙儿一命。”
求死
清瑜看着何氏,示意宫女上前搀扶她起来,但何氏依旧不起,只是跪在那里,重复方才的话:“妾已老迈,嫡亲孙儿只有这个,还求娘娘留我孙儿一命。”清瑜看着何氏,轻声道:“顺安皇后怎么忘了?安乐侯久无子嗣,这些日子来,已上奏陛下,请在远支中择一品行端良为嗣。”
何氏闭眼,清瑜话外的意思何氏怎么听不出来,只是那毕竟是自己嫡亲孙子,清瑜示意宫女把何氏扶下去,何氏本已懵懂站起,突然又跪下道:“妾已风烛残年,只求留孙儿一命,并不……”
清瑜已经打断她的话:“不能,顺安皇后你也曾掌权柄,难道不知这种事该怎么处置吗?”何氏眼中一片茫然,声音有些哽咽:“可他,他只有不到十四岁……”清瑜的声音十分清晰:“当日王周诸家,年过十岁的男丁,全都被斩杀。顺安皇后,你曾掌皇朝权柄,难道不知道愿赌服输这话?当日若……”
说着清瑜停下口,看着面前的何氏,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