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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侯近臣,宋桐苦笑一下,当日有多欢喜,今日就有多伤心。但宋家的荣耀哪能只在自己这一代就终结,宋桐再次开口:“娘娘慈悲臣知道,但娘娘,昂儿他还有孩子,日后孩子们……”
清瑜已经打断他的话:“孩子们成就如何,全要靠孩子们自己日后努力,若想凭出身后族就轻而易举得高官厚禄,这要置天下苦读的学子以何处?英国公当日也是苦读才得一第,难道全忘了吗?”
宋桐的双肩垂下,看着清瑜说不出话来,清瑜已经道:“英国公若无什么事还请出去,此是内宫,英国公长久在此未免有些不妥。”宋桐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走出一步才转头瞧着清瑜:“清瑜,难道你对我之间,无半分亲情?”
清瑜想放声大笑,但终于没笑出来,只是轻声道:“亲情?父亲,在你当日口口声声为自己负心辩解对我娘没半分追忆,话里只是嫌弃她挡住你青云路的时候我已全都绝望,怎还会对你有半分亲情。父亲,你今日所受的,都是你当日种下的因。你,”
清瑜说到这不觉眼里已有泪:“我宁愿我没有父亲,也不愿我的父亲是那么一个贪图荣华、爱慕富贵,趋利避害、背信弃义的小人。”清瑜的泪随着头的轻轻摆动流下,看着宋桐,清瑜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我说过,你生我一场,我还你一个爵位,从此两清。宋家旁的人,想要荣华富贵就请自己努力,我,绝不会因为他们姓宋,有那么一点点血缘就许他们高官厚禄。”
这话说的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宋桐叹了声才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要明白,做天下母并不是……”清瑜已经笑了:“英国公认为这个皇后位是我运气很好从天上掉下来的?于是想送人进来替我固宠?还是要让宋家人在朝中替我帮衬些?”
宋桐被清瑜再次问住,清瑜站起身:“英国公该知道陛下的诏令是什么?太子监国、皇后协助,英国公当真以为我是那种靠运气和家世才成为皇后的人吗?”宋桐看着面前的女儿,只觉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升起的不是骄傲而是一种恐惧,这个女儿,没惹怒她倒罢了,若惹怒了她,宋桐不敢再想下去,只有再次行礼打算退下。
清瑜站在那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大殿,这个父亲,初见时就十分英俊潇洒。到了今日,虽然英俊依旧,潇洒依然,但此时在清瑜的眼中,这个人却显得那么矮小猥琐。
宋桐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再次转身:“娘娘,陛下有诏令,寻找周家后人,可是清露的两个孩子虽被寻到但没被报上来,臣不知这是出自谁的授意,但不管如何,两个孩子不过十岁,大人的恩怨不该落到他们身上。”
追封周远,寻找周家后人的事一直都有人在做,清瑜并没关心,听到这话不由眉微微一扬方道:“我没有迁怒无知孩童的习惯,若真寻到清露的两个孩子,定会带回他们。”宋桐想再说句娘娘慈爱,却觉说不出口只是又叹一声才走。
周秦两家原本就有恩怨,清露又是林氏所出,不管是讨好秦秋还是讨好自己,那些寻人的不把清露的孩子报上来都属平常,只是他们未免把自己看的太小肚鸡肠了。清瑜微一思忖就命人去问问清露的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有人打着讨好的主意把那两个孩子瞒下来,倒是陈枚一片好心办了坏事。
宋桐出宫这一路都是恍惚的,没有进宫时的那些欢喜,脑中浮现的竟是殿门口转身时看到的清瑜,那时风吹着她的裙裾,她站在那里,竟似什么都打不垮一样。宋桐叹了口气,胳膊已经被人扶住:“国公,该上车了。”
宋桐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到了宫门口,几乎是被人半扶半拉地上了车,看着宫墙离自己越来越远,宋桐闭上眼睛,曾经那么美好的未来,就这样在面前变成泡沫,一吹就消失。
车到宋府,宋桐下车进府,英国公府邸早不是原来宋家那所四进宅院,旁边两家的宅子也围了进来,比原来气派豪华,下人也要更多。这些原本让宋桐十分欢喜,可是原来这样的得意也能一戳就散,宋桐觉得头十分晕,恍恍惚惚地走进府邸,清露已经迎上来,满面地焦灼:“父亲,皇后怎么说?她有没有答应把那两个孩子带回来。”
得不到宋桐的回答,清露更加焦急:“是不是没答应?不过也是,当日……”想到当日清露住口不说,当日林氏母女视清瑜为外室女,主人如此,下人也是那样相待,今日她已登上世间女子能够登上的最高点。若换了自己是她,怎会不借机报复,况且寻不到人这也是常事。
想着清露眼角就有泪出来,后退一步道:“我不该让父亲进去求她的。”宋桐叹气道:“娘娘说,她从无迁怒无辜孩童的习惯,听这话,那两个外孙只怕很快就能回来。”真的?清露的眼已经发亮,拉住宋桐的胳膊:“父亲,皇后真的这样说吗?”宋桐点头,脸上的若有所思之态更重,或者,所有的人都猜错了。
到了下午时分,宫中来了消息,宣周家长媳宋氏和她长女进宫。听到宣诏,最紧张的反而是林氏,她几乎是紧紧抓住清露的手:“清露,不要去,皇后那么恨我,她怎会对你有好脸色。”清露也十分担心,进宫比不得在府内,到时若清瑜变了神色,稍微指一个错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秦氏见她们母女徘徊,上前安慰道:“阿姊无需担心,我听我母亲说,娘娘十分慈爱,况且今日不光是宣诏你,还有外甥女,只怕是要理周家的后事。”林氏已经啐了秦氏一口:“你懂什么?你母亲是命妇,你父亲深得帝心,皇后当然要青眼,你阿姊现在早已没有了诰封,皇后要怎样不就怎样?况且带外孙女进去,谁知道是不是借此连根拔起。”
林氏在这里拉住清露不让走,宫中前来宣诏的人又催了数次,清露知道今日是不得不去,只得别了母亲,换了衣衫带着女儿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进宫。
马车是宫中派来的,比平日所用马车舒适很多,清露的女儿坐在清露面前:“娘,女儿听说,当今皇后是我的姨母,是不是真的?”清露心事重重哪还有心思回答女儿的话,只嗯了一声,小姑娘的眼睛睁圆:“那为什么除了小姨之外,我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姨母?是不是因为她不是外祖母生的女儿所以没人提起?一个庶出为什么可以做皇后?”
清露深吸一口气才把女儿抱进怀里:“你也算经过一些事了,这些话怎么可以说?再说你姨母也不是什么庶出?”小姑娘的眉皱紧:“她既不是庶出,那为什么不是外祖母生的,难道……”清露已经把女儿的嘴巴捂住:“这些话你小女孩家不需要知道,只要记得今日进宫要乖乖的,不许捣乱。”
小姑娘被吓到,连连点头,清露看着宫墙,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从乡间来的少女会有一日成为这所宫殿的主人,所有人都要仰她的鼻息。若是自己?清露苦笑一声,牵着女儿的手走下车,在那等候的宫女上前行礼引领她们往里走。
越走越深,宫道一眼望不到头,仿佛也走不到底,清露紧紧拉住女儿的手,此时小姑娘早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随母亲往里走。转过汉白玉铺的宫道,一座宫殿出现在众人面前,昭阳殿、皇后殿,世间地位最高的女子所的地方。
清露看着这座宫殿,安乐侯一直没有立后,宫中事务都交由王贵妃打点,清露也曾跟随婆母进宫朝见过王贵妃,当时已经惊叹王贵妃所住的漪澜殿十分精美,可是今日看到昭阳殿,清露才知道,为什么宫中女子会想住进昭阳殿了,不仅是这所宫殿更大,而是身后所代表的权力。
宫女带着清露进到侧殿等候,虽然有茶水点心,但清露怎能吃得下去,一心只在那里算为何清瑜会召见自己。小姑娘突然啊了一声,清露刚要让女儿噤声,抬头就看见外面进来一个老妇,这妇人虽面色憔悴但精神还好。清露也满面惊讶,这竟是周远的夫人,自己的婆婆,看见婆婆出现在自己面前,清露已经惊诧无比,自从离开牢房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婆婆。
周夫人面色依旧端庄,看见清露并没清露一样惊讶,小姑娘已经跑过去行礼喊祖母。周夫人用手摸一摸小姑娘的头对清露道:“媳妇许久都没见了。”
姊妹
这句话让清露从震惊中醒过来,忙拉过小姑娘给周夫人行礼:“媳妇见过婆婆,婆婆安好。”周夫人的唇微微抿了抿才示意她们起来:“安,能安吗?”这话里有些许怨气,清露低头不语,只是恭敬地站在旁边,如同当年还在周家时一样。
周夫人看见清露这样,又叹一口气:“罢了,你坐下吧,当日大难临头,能逃的命已算运气。”清露轻声说了声是这才在一边坐下,周夫人又问几句清露在娘家情形,清露捡些不紧要的话说了,反而是小姑娘在旁问东问西,孩童的声音让周夫人唇边终于露出笑容,轻轻拍一下小姑娘的脸:“当日周家满堂儿孙,到现在竟只有你们……”
话没说完又有宫女领着人进来,瞧见后面进来的人,周夫人的镇定顿时消失,急走两步上前,仔细看了看拉住那人的手,这双手伤痕累累,周夫人的泪顿时下来:“涓儿,我的涓儿,你受苦了。”周涓是周远最小的女儿,虽不是周夫人所生,却因出生时生母身子不好被抱到周夫人身边抚养,那时周夫人年纪渐长,这些争风吃醋的事也渐渐淡忘,对她是真心疼爱。
周涓姨娘没拖几年就去世了,周夫人对周涓更好,视同亲生一般。周家出事前周涓已在准备出嫁,离出嫁前还有一个多月周家出事,周夫人曾想把周涓快些嫁出去好让她脱身,谁知那家见势不妙怎肯接纳,周涓跟着一起下了狱,之后被没为奴,这样年轻美貌女子自然卖的也要快些,还来不及别一句周涓已被人买走,算来已有两年没相见。
周夫人被曾受过周远恩惠的人家带走,这些日子倒也没受多少苦楚。可是周涓就不同了,面前女子面色憔悴神色呆滞,被周夫人握住双手也没多少欢喜,周夫人的泪流的更急,心似被针扎了一样,竟不知道她在那家受了多少的苦,才让那个记忆中活泼俏丽的少女变成现在这样死气沉沉毫无活力。
跟着周涓进来的妇人已经笑了:“婆婆果然是偏心的,一进门就只拉着九妹妹哭个不停,竟似从没见过我们一样。”说着那妇人的眼已经扫向清露:“大嫂,我说的可是?”这是周夫人的二儿媳,周家女眷被没为奴,她的爹娘去寻了人情把她带回了家,在娘家总比在别处好,只是当时她的儿子还小,又在牢里过了病气,不等人来救就已没了。
清露听到这妇人的话,神色有些恍惚,如同当年在周家时,妯娌小姑丫鬟婆子们坐满一堂,哄着周夫人说笑,那时和妯娌们多是面和心不和,还要防备着下人们。周夫人想也想到了当年,收一下泪拉着周涓坐下,周涓只抬眼看一眼殿内摆设那眼又低下来。
周夫人见她身上没有一点活泛劲儿,叹了声道:“当日人全聚起来,这殿内都坐不下,现在也只有你们几个了。”周二娘子已经没有再笑,想是想起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当日清露一胎而得双子,周二娘子心里未必没有要和她别苗头多生几个儿子,可是生了又有什么用?自己的那几个孩子还不是在牢里没了?
周二娘子抹一下脸上的泪,强笑道:“还不知道皇后娘娘传召我们是有什么事,今日宫中来人倒吓了我爹娘一跳,还当宫中认为我爹仅只罢官是不够的,还要……”说着周二娘子顿一顿:“不提了,这毕竟是在宫中。”
周夫人满面慈爱地瞧着周涓,听到周二娘子这话才道:“陛下前些日子传下诏令,遍寻周家后人,还说要封赏周家后人。我早在那时就被接了出来,只是迟迟没被宣进宫。其实能活的一条命,日后安稳度日已经够好,什么封赏,什么荣华富贵,经过了这么一大难,才晓得那些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周二娘子笑了笑:“我们倒罢了,只是大嫂定会依旧荣华富贵不绝的,皇后之妹又怎会过的差?只是大嫂既做了皇后之妹,也该提携下家人,又何必等到九妹妹已被折磨成这样才被寻到?”说着周二娘子还故意滴两滴泪:“亏得当日大嫂还口口声声把九妹妹当亲妹妹。做了皇后的妹子,却连旧日的小姑都不肯伸一下手。”
这夹枪带棒的话让清露无法解释,旁边一直没动作的周涓突然流下泪,周夫人望向她,周涓抬头看向清露,眼里分明有些怨恨,别人倒罢了,清露是有救人之力的。亏当日听说成为皇后的是大嫂的长姊自己还十分期盼,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