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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客气,反过来倒是我窘了起来,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了,既不是老人又不是病人,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地嘛。”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就派人来通知你一声,免得你在这里干等,怪辛苦的。今天的事务实在是忙,多铎一直呆到傍晚才走,我又召见了内三院地人,还有兵部、户部的人,以及几个旗地都统。筹备了好几个时辰,所以到现在才回来。”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卧房,他显然很累,不等我上来帮忙就自己解了衣衫脱了鞋,直接躺下了。
我睡意全无,又看不得他这样疲惫的模样,也就不急着睡觉,坐在床沿上给他捶背。
许久,他也没有说话。我以为他太累了,睡着了,也就渐渐放轻了动作,最后彻底停歇下来。然后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准备睡觉。没想到他根本就在清醒着。翻了个身。平躺过来。月光下,他两手交叠在脑后。静静地仰望着窗外的夜空,眼睛里,竟有一点奇怪的抑郁。
我很疑惑,如果是军国大事上面地烦恼,他表现出来的应该是烦躁或者阴沉,而不是这种令人看了忧心的情愫。忍不住地,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唤道:“皇上,你怎么还不睡?”
“我在想关于东青东海他们的事情。”多尔衮淡淡地回答道,视线并没有收回来。月光落入他地眼睛,有如给寒潭地水面上笼罩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泛出凛冽而清冷地气息来。
我诧异了,他怎么又突然会为两个儿子的事情烦心呢?东青和东海现在的兄弟感情不错,可以说作是手足相亲的典范,他应该很放心很宽慰才对啊。
他注意到了我地疑惑,于是转脸过来,浅浅一笑,总算有了点温暖的感觉,“说起他们的事情,我又不好讲我的心里话,到时候你又要着急了。”
我隐约觉得他是在烦恼什么了,莫非想到自己快老了,确立储君的事情也宜早不宜迟,所以已经有所打算,却怕说出来之后我不高兴?“你今天这么累了,还琢磨这些不着急的事情干吗?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上朝呢。”
多尔衮倒是认真起来,他握住了我的手,问道:“我知道你一直属意东青,希望他将来能够继承我的位置。可我一直拖延着,不肯给你个答复,你也免不了着急,是不是?”
这话倒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点点头,“算是这样吧。不过,你的身体现在还不坏,立储君地事情,的确用不着这么早的,我现在也不怎么着急了。”
说实话,从我们去遵化到现在回来,他虽然还没有再见东青,可他对于东青的态度倒是有了极大的转变,明显地好转起来。看来,是东青的选择彻底地赢得了他的信任,这种危机时刻时候的一个好,要胜过平日里的一百个一千个好。多尔衮毕竟也是个俗人,也有正常的慈父之情,他能有这样地态度变化,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我为此也很是欣慰,我选择了东青果然没错,他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他感慨着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的打算的。我虽知道东青地才具足以胜任这个位置,可我总是怀疑他过于冷酷阴贽,恐怕他将来不能当一个施行仁政,以宽治国地明君;而像我一样,继续铁血暴力政策。安逸多年之后,八旗大军肯定没有现在这样勇武善战了,只怕大清的江山社稷会因此而毁在他手里。我前些年犹豫不决,就是出于这个担心。
而东海,年纪虽小,可看得出他性情宽厚,也没有东青那么深地心机,是个很正常的小孩。他将来继承我的位置,应该能够执行我所预设好的仁政,完成打天下到治国之间的平稳过渡。只不过,我也没敢现在就妄下断言,认为他将来一定会怎么怎么样。我是想再拖延个三五年,等到东海也长大了,给他一个和东青平等的竞争机会和表现机会,到时候我才好做出决断。毕竟,大清的江山社稷来之不易,我父兄子侄三代人浴血奋战,栉风沐雨才换来的家业,若我选择继承人时出了差错,将来败坏了这份家业,我在九泉之下也对不起他们。”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停顿下来,又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满腹狐疑,仔细地琢磨着他这些话的弦外之音。好端端的,他突然对我说这些干吗?他最近身体还算不错,应该不会产生什么悲观情绪的。可他明显已经改变原本的主意了,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如此呢?看他说话的意思,似乎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东青这一边。按理说我应该高兴的,可这未免也莫名其妙了些,上午时候他还和东海很是亲昵,明摆着格外地喜欢东海。现在又说这样的话,难道他怕自己等不及到东海长大?三五年,就那么难吗?
我的手指在他满是老茧的手掌上轻轻地摩挲着,“皇上,我觉得你是多心了,是不是今天那些军事政务之类的事情太令你烦心,也就格外地感到劳累,从而产生一些消极的想法?”
“你说的倒也有一点关系,不过你放心好了,再怎么样,我也会坚持到把那些叛乱镇压下去,将李定国,孙可望,郑成功这些心腹之患全部消灭干净。在这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说到这个话题,他的手紧了紧,以示决心坚定。
他又继续说道:“军务上面的事情我很少让你接触,这半年来南方的局势,应该比你想象的要糟糕许多。年初的时候,李定国、孙可望迎永历伪帝入贵州,驻安隆。四月,李定国率步骑八万出粤、楚,北攻沅州,下辰州;六月初,南克靖州、武冈、宝庆。中午时多铎送来了最新的战报,李定国的大军已经逼近广西边境,距离全州仅五百里。估算一下,现在多半已攻克全州了。孔有德现在手里兵微将寡,恐怕守不住桂林。若让他得了桂林和湘潭,恐怕西南七省都再难控制了。再加上福建浙江一带流窜的郑成功,现在要不火速全力镇压,只怕将来整个南方都要落入贼手。”
原来是为了这个犯愁。我记得原本历史上,永历帝逃到缅甸是顺治十六年的事情,距离现在还有七年,眼下的局势也确实严峻,也难怪他会有这般情绪。我正想加以开解的时候,他冷不防地冒出这样一句:
“我现在想,若真等不及的话,唯一能继承大任的,也只有东青了。”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七十一节 望子成龙
我陡然听到他最后这一句,惊喜不过是一闪而过,一种很不妙的念头却在心中越发清晰起来…………多尔衮很清楚,这些南方的叛乱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平定下去的,就算是暂时稳定了局面,可与大清为敌的人,就算没了李定国,也会出来个王定国,孙定国。剃发给这一代汉人所带来的伤痛和仇恨无疑是刻骨铭心的,这股子怨气没有五十年以上的时间,是根本无法平息的,所以日后只会有更多的叛乱出来。
他的确是更喜欢东海一些,可要等到东海长大,能够具备一个权谋家和政治家的素质,恐怕起码还要十多年光景。他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而致力于各处平叛实在劳心劳力,殚精竭虑,这样一累,恐怕就更会消减寿数。因此,他认为他根本等不到东海可以顺利接班的那天了。若如此,那么年长东海七岁,现在锋芒已显的东青无疑是更有把握的人选。这应该是他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结果吧?先前看他眼中的抑郁之色,想必来自于此。
想到这里,我的一颗心就揪了起来,紧张地拉着他的手,声音略略颤抖着:“不,你不要这么说,以后咱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但能看着东海长大,还能抱上孙子。你忘了,你说过了,要在七老八十之后,就不再管任何政务军务,每天和我在躺椅上晒太阳,在葡萄树下让小孙子扯胡子玩……你不是一直很自信的吗?现在为什么要说这样地话。你存心要吓唬我吗?”
“我不是吓唬你,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看事情如明镜一般,心里头肯定透亮的。我们满人瞧上去个个身强体壮,能吃能喝地,却不比汉人长命。汉人们得了不会死的病,我们得了就会死。从入关到现在,这也才八九年光景,那个时候大把大把,苦于没处使用的将才,居然折损了一半。我的兄弟侄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去了不少。你熟悉的。不熟悉的,没到五十岁就殁了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像我这样早些年就开始病病歪歪的人,能拖到现在还没倒下,已经是个奇迹了,你觉得这个奇迹能够持续多久?我今年,都四十一了。你还记得当年你身重剧毒。差点没命,那个救你一命的神医吗?他当时替我诊视过,说我要是好好调理,十年内是没有问题,十年外就难说了。现在掐指算来,再一年,就到那个期限了。”他说着这些话时,语气平平常常的,好像平时聊天一样地随意,根本没有一个人提到那个大限时。所难以隐藏地恐慌情绪。
他很是镇定,我却愈发恐惧了,可我不能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免得惹他难过。“瞧你说的,像真的一样,那神医又不是算命先生,更不是什么先知神人,也就是从你当时的身体状况估测的,他不是阎王爷,没有生死薄。如何就笃定地知道?以后的事情,谁也难说,无非就是摸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如何像你现在这般杞人忧天?”
多尔衮虽然心里头不相信。不过表面上也就不再执拗。应该是怕我继续担忧,也就顺水推舟了:“呵。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吧。”
说了这许多话,原本就很少地睡意现在也全部消散了,我坐起身来,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皇上,你不要用这样的态度敷衍我,你要记得,你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英雄,这个时代最为伟大的人。s将来的子孙后世,人人都会羡慕你的伟业,传诵你的英名。如此盛名之下,岂能难负其实?消极和忧愁,是不应该在你身上出现的。你应该还像以前一样,自信十足,傲视天下,相信自己想做到的,就一定能做到。包括,与天命对抗。为了大清,为了臣民,也为了……”
“也为了你,还有我们地儿女。”他接过话去,补充道。这时候,先前在他眼中偶然出现的忧郁和悲观,已经一扫而空,剩下的,是饱含着柔情的情愫,犹如夜雨之后,那涨满了秋池的碧水,在明媚的眼光下波光粼粼;一片落叶打扰它的沉寂之后,所荡漾出的那一层层美丽的涟漪。
不知道怎么的,我地鼻子里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之前恐慌的时候我抑制住了,可现在,我却想让这种难以理清的千般愁绪发泄出来,让他用他那宽大厚实的手,一点点地帮我梳理通顺。就如,在遵化地草原上,他那般温柔地梳理着我地发丝,拨动着我的心弦,回荡出长久难彻地共鸣。
我俯身下来,解开他亵衣上的扣子,敞开他的衣衫,然后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上,倾听着他那坚实有力的心跳。我伸出双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缓缓地抚摸着。原本光滑紧致的肌肤在这里有三处凸起的疤痕,我的手指摩挲而过,有些许微微的痒感。其中有个疤痕,是我用匕首刺出来的。那是七年前的秋天,在滦平湖畔时候的误伤。想到我对他造成的一次次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伤害,恐怕早已抵消掉他早些年曾经负我的罪过了吧?而二十天前我那次鬼使神差之下地出手,竟然险些夺了他的性命。我的罪过,实在是太深了。可他现在,仍然一如既往地爱我。我不知道,他的心头,就真的没有一点点伤痕吗?
想着想着,悔恨和歉疚的泪水就涌出眼眶,滴落下来,在我的脸颊和他的肌肤间洇湿一片,温温热热的。
最容易打动女人芳心的,恐怕就是那个在她哭泣的时候替她擦泪的男人吧?他用他那粗糙的大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我的脸上地泪水,一面擦。一面用温暖的笑容安慰着我,同时。劝慰道:“瞧你,好端端地哭什么,是心疼我这里地伤疤,还是怕我仍然会记恨你?你放一百个心吧,我知道你每一次都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你心里头的顶梁柱,你怎么舍得真正对我动手呢?再说了,打是亲骂是爱,寻常百姓人家的夫妻隔三差五的难免也会有个吵架红脸的,可到了又有几个真正分开的呢。还不是床头打架床位和?我是你心中唯一的男人,你也是我这辈子最为爱重的女人。只要你没有对我负心,那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都可以忘记。你别哭了,我最怕看你的眼泪了,惹得我心里头像长了乱草似地。难受得紧。”
我点点头,哽咽着,答应了,“好,我不哭。,不过,你也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那样不吉利的话,不要对自己没有信
“好,好。我当然答应,听你的话,以后保证不再犯错了。”他微笑着,检讨着,而后,伸手将我的头往下压了压,给了我一个温柔而绵长的吻。多尔衮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