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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如今的他已是牵念太多了
“你确定,不告诉她?”尉迟凌虽是侧眸而问,可眸光已是定定瞧着深远的大殿,茫然出神。再是富丽缠绵的雕刻攒花于他眼中也只是空洞和死寂,他的心,早已是随着月儿,一同死了,余下的仅仅只有推卸不去的责任而已。
风离御深深望了他一眼,摇一摇头,突然生出几许寂寥来。
他的眼神黯淡如天际零碎的星,灰败无神,只轻轻自嘲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把握。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明天。”
这将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场豪赌,也是最后一场豪赌,究竟能有几成胜算,他心中没有一点底。
况且,他摇头苦笑,她对他,只怕已是没有半分信任了。
尉迟凌自怀中取出一枚虎头银质令牌,郑重交至风离御的手中,沉声道:“我尉迟家族,代代为将,世世忠良。皇上,尉迟家族所有将士誓死效忠皇上。有这枚令牌,皇上可以随意调动我尉迟家族在风晋皇朝所有州县全部的军队与死士,一呼百应,绝无二话。”
言罢,他轻轻拍一拍风离御宽阔英挺的肩头,仿佛是往昔挚友一般,宽慰道:“御,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也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你真的要走?”风离御俊眉微蹙,大有不舍之情。
尉迟凌的脸有一半落在烛火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道:“我意已决,明日便启程去青州。”扬一扬唇角,他抬首道:“皇上,保重!”
再多的话别,也抵不上这一句话的千金。
“等等。”风离御伸出一手,搭住尉迟凌离去的肩头,面有愧色,简短道:“尉迟,映月的事,我真是无心的……”
尉迟凌高俊的身形明显一僵,双肩微微一震,亦是震落了风离御搭在他肩头的手,转眸哑声道:“皇上,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再无言语,他只缓缓抽身离去。
风离御静静立着,面容沉静仿若一望无际的汪洋。有片刻失神,心内已是浪潮翻滚,其实尉迟凌时映月的情愫,他一早就明白,若是没有那一夜的错误,原本他是想等登基之后,成全他们的。尉迟凌为人一向迟滞不善表达自己,虽是郎有情、妾无意,可是他相信映月对他不过是一时迷恋,只要和尉迟凌相处时日久了,总会生出几分真意来。只可惜,一切都晚了。而他对不起的,又何止是烟儿?
行至门口,尉迟凌却突然回转身,挑眉道:“对了,皇上,我忘了告诉你。上次你让我去查的事,已经有了结果。风离澈一路遭数十路人马截杀,最后是在与南漠接壤的青州地带消失的,其后的行踪不明,再无音讯。”
青州……
风离御一双狭长的眸子渐渐眯起。青州,尉迟凌此行也是去青州。突然:他眉间豁然开朗,一丝欣慰悄然爬上冷峻的唇角。
原来,尉迟凌还是惦念他们十几年兄弟之情的,此去青州,尉迟凌一定也有为他打算之意。
心中缓缓释然,他凝视着尉迟凌渐渐没入浓重夜色之中的背影,于风中伫立良久。
今日是月圆之夜,月光如白色羽缎覆在了一片苍茫的雪地之上,枝头已是空落落的,只余几片叶子,偶尔被风吹落一片,已是飘飘旋旋如寒雪飘絮,缓缓坠地。
今日尚且晴好,可也许明天,还会接着是暴风雪。
突然,他很想去看看她。也许迂了明日,想要见她一面就极难了。可欲抬出去的脚,终究是忍住了。前面的路,荆棘而坎柯,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月圆之夜,下一个月圆之夜,抑或是下下一个月圆之夜,他不知自己究竟还能否像现在这般仰望星空。生死,仅仅在一线间。
卷三 残颜皇后 第十九章 玉碎(荐)
因在新年的喜庆中,映月的丧事便在这样的阴寒天气办得简单而极尽哀悼之情。新丧的白色融在漫天素色冰雪之中,尤叫人觉得心凉伤感。
雪连绵无尽地下着,周遭潮湿而黏腻。映月昨日入殓,烟落并没有去,她只是不想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就这样永远的长睡地下。她甚至不愿去面时,也不愿相信,生命脆弱得仿佛被阳光一蒸便即刻化去的一片春雪。
她本想将映月的孩子抱至自己身边日夜照拂,可却听闻小皇子风离涵因着是不足八月出生,身子极弱,喂不进奶水,随时都会有突发的危险状况,是以离不了御医时时照看,便一直由乳娘带着养在了御医院。
自她生产以后,之前的禁足令便不再有人提起,她依旧是宿在了朝阳殿。
今日一早,撩开厚重的团福锦帘,烟落瞧了瞧窗外,纷纷扬扬的六棱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漫下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
天,不过睛了一日而已。
转眸吩咐红菱取过一件厚实的雪狐镶边红披风,将宸儿交给乳娘看顾,她裹着单薄的身子,冒雪朝御医院缓步而去。近半月了,她想去看看映月的孩子情况如何,究竟身子好些了没有。
雪路难行,一路之上,呵出的白腾腾的热气仿佛都能瞬间凝成冰,天气恶劣,又是极冷。
待近到御医院,远远便已是闻着一股子浓烈的酸涩药味,扑鼻而来。入了殿中,她顺手解下披风,银灰的狐毛尖端还有着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一颗一颗,似水晶珠儿似的。
卫风此时已是为御医院之首,他最是眼尖,瞧见烟落前来,忙上前恭迎,道:“皇后娘娘万福。”
烟落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我来瞧瞧涵儿可好。”
卫风扶烟落进了内殿,寻了一张宽敞的檀木凳,又是垫了好些软垫,方才让烟落坐下,抬眸觑了她一眼,语气微微带了些责怪道:“娘娘也真是的,自己生产尚且未出月,不好生养着,竟然还不辞风雪,跑到这么偏僻的御医院来。”
旋即有宫女奉上热腾腾的红糖红枣汤,烟落径自取过饮了一口,身子顿觉暖了,盈盈一笑,姿容妩媚,道:“涵儿早产,身子赢弱,离不开御医院。自然只有我亲自来探望了。”言罢,她环顾四周,疑问道:“咦,涵儿呢?怎的还不见乳娘抱来?”
“正在喂药,一会儿就好。”卫风低声道。
“哦。”烟落如羽睫毛微微覆下,仔细瞧了瞧四周,这御医院之中,紧挨着墙处按着一顶巨大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的皆是小斗,每个小斗之上皆做好标签。地上、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罐。看起来就像个药房一般。
扫视一遍,她突然注意到,其中有一个药罐之上,贴着玉央宫的标签。心中不由疑惑,口中已是问道:“这梨妃究竟又是得了什么病,竟还在服药?”
卫风敛眉,淡淡答道:“梨妃娘娘上次小产后伤了身子,下身一直出血不止。她原本底子就差,且顽疾难治,恐怕今后是再难有身孕了。”他也不隐瞒 只如实相告。
烟落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免觉得有些尴尬,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惊愕还是同情,只得别过眼去,不再说话。心中低叹,一个女人若是终其一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会有多么遗憾,这映月造的孽,也是够大了。
片刻后,也许是外面几十个药罐同时在煎着药,冒腾的热气将内殿都熏蒸得极闷。烟落觉得背上已是覆了一层薄汗,渐渐竟是觉着左脸上的疤痕之处有些微痒,不觉伸手去轻轻抚触磨蹭。
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烟落垂眸问道:“卫大人,这次我生产后,好似恢复得挺快。”
她展颜一笑,旋即又赞道:“卫大人的医术是益发精进了。”她不过生产半月,现下已是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今日晨起照镜子之时,但见已是容色若三月桃花。就是之前那疤痕似乎也淡去了好些,不像原先那样蜿蜒狰狞凸于肌肤表面,只余三道浅粉色的痕迹,也不知究竟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她生产的缘故?
卫风伸手理一理袍摆,歉然一笑道:“微臣哪有这等好的医术,若是让微臣用药,娘娘的身子至少要半年以上才能全然恢复。这可是莫寻,哦,不,应当唤作完颜寻才是。是他,走时留下的一张药方,才保娘娘身子恢复如初的。”
烟落听着听着,眉心间闪过一丝惘然。这莫寻,她是一点也看不透,既然要报复她,又为何要救她?还照顾她?真真是让人一点也摸不明白。无忧,她的无忧,她尚未来得及见上一面便被莫寻带走了。此时此刻,她竟然不知自已是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卫风不察烟落神色渐渐迷惘,只一味说着:“还有,过了两日他还差人送来一味草药,名唤神仙王女草。这可是美容养颜的极品圣药,微臣此前只曾听闻,从不曾见过,这次还是托娘娘的福,得以一见。”
言罢,他仔细瞧一瞧烟落的左脸,见她此时正因着淡淡的痒意而轻轻磨蹭着疤痕,不觉微笑若三月春风抚柳,喜悦道:“瞧娘娘现在,这疤痕已是好却了许多。”
烟落腾然一惊,手狠狠一哆嗦,手腕上一时雕龙琢凤手镯硌在桌上“玲玲”乱响。霍然站起,她低喝道:“谁让你给我医治脸的?我才不要医治!”
她的声音急促如喘息一般,一浪逼着一浪。
莫寻,神仙玉女草,谁让他多事为她医治?她表情骤冷她才不屑医治,她极端憎恨自己这张与梅澜影有三分相似的脸。她就是楼烟落,独一无二的楼烟落。她宁可容貌极丑尽毁,也不屑做梅澜影的替身。
卫风第一次瞧见烟落这般生气的样子,不觉震惊与诧异,侧眸柔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虽然她与皇上之间的事他多少知晓一些,可是他总以为她当日自毁容貌亦是一时冲动,毕竟天底下哪有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想不到,她竟然性子刚烈至此。
烟落气急,险些打翻了手中的红枣汤,咬牙一字字道:“脸伤可治,心伤难愈!”
是的,不医治,是为了牢牢记住她所受过的耻辱,永生不忘记!
顿一顿,她寒声又道:“还请卫大人从现在起,不要再浪费那珍贵的药材了。”口气中全然是不容拒绝。
卫风顿时无语,心内暗自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如果瞒着不告诉她,还是那般偷偷将神仙玉女草煎入药汁中,不出半月,她的脸便能复原如初了。可现在却……
正在彼此尴尬中,只见一名乳娘抱着一个蓝青色的织银纹襁褓进入内殿,里边嚣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来,正兀自沉睡着。
那乳娘一见烟落暗沉铁青的脸色,竟是吓得脚一软,跌跪下去,而怀中本就是睡得不安稳的孩子,亦是被惊醒,不觉大哭起来。
烟落身子一震,慌忙抱稳孩子,口中“哦哦”地柔声哄着。而涵儿仿佛生来与她有缘一般,她一抱至手中后便立即乖了下来,小脸依偎着她,吮着手指 又甜甜睡去。
样小的孩子,整整比她的宸儿小了一整圈,抱在手中丝毫没有重量,因着是早产,他的肌肤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粉红,满脸的褶皱尚未舒展开来。依稀能瞧出那孩子脸型的轮廓,以及唇形像极了映月,只是那阔眉,既不像映月,又与风离御截然不同。
她伸手抚了抚孩子熟睡中粉嫩的脸庞,小小唇边还残留着漆黑药汁的痕迹。心内顿时苦涩四溢,可怜还这样小的孩子,生来便没了母亲的疼爱。映月啊映月,你怎么会这般糊涂?只为了心中执念竟是一错再错,赔上了自己,也害苦了涵儿。
烟落神色怜惜的吻一吻孩子的额头,日后,她一定会待这个孩子如己出。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幽幽问道:“涵儿现在的情况怎样了?何时本宫才能抱回去亲自抚养?”
乳娘福一福身答道:“皇后娘娘,小皇子眼下仍是体弱,吐奶极是严重,常阻塞呼吸,时时都有险情发生,是以需有御医寸步不离,轮班照拂。”
卫风接过话道:“娘娘,大约还要照拂一月左右,等小皇子长大些,身体再强健些,微臣自会将小皇子抱去朝阳殿给娘娘抚养。请娘娘务必放心。”
烟落凝眉“哦”了一声,又低头温柔注视着那孩子,轻轻伸手抚着他熟睡的小脸,如同一个慈爱的母亲。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平静。
可偏编就在此时,御医院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似有人焦急寻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在此么?杂家听说娘娘来了这里,便急着赶来了。”
烟落心内一阵疑感,她甫一出朝阳殿,就有人寻她,会是什么事?心内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右眼皮突突地直跳起来,难道是祸事来了?
忙将手中孩子交还给了乳娘,未待及起身,只见一名内监已是疾步撩帘入内,是常跟在刘公公身边的人,见了烟落便直直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