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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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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华菁菁笑着躲开,庭于希站起身。

“没什么啊,只不过给你太太送了张请柬,说我邀请所有高级将领携夫人一起来‘金莎’,你庭军长已经先走一步了。”

苏浴梅手中拿着请柬,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少元穿着新褂子跑过来:“妈,你快点,迟了先生要骂的。”

她胡乱将请柬塞进手袋:“就来了。”

谢师宴上热闹不堪,苏浴梅一阵阵的头晕,走出门透口气,女佣跟出来:“太太,你怎么?”

“有些难受。不碍事。”

“我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你照顾少元,一会儿让司机接他回去。我出去走走。”

幽暗的长街上只有几盏路灯,孤凋凋的皮鞋声衬得夜格外凄清。她时而看看落叶,时而看看星星,庭于希的每一句笑语都映在她心里,格外清晰。他支着头歪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有时摩挲着她柔软的手臂和肩膀。满床铺洒着下午金黄的阳光。

应酬、场面,他说的,她就信。为什么还要隐瞒呢?三年之痒,七年之痛,她嫁他,整十年了。

庭于希怒冲冲去开门。华菁菁挡在门口。

“你让开!”

“我偏不!不过出来玩玩,这你老婆也不让,管得也太宽!”

“你管不着!”

“好!有种你就走!你那十几条船、船上的人,别想回福建!”

经理这时进来:“庭军长,华小姐,舞会开始了。”

两人一亮相,众人就起哄:“郎才女貌啊,般配!”

甚至有人艳羡不以:“庭帅,艳福不浅,难得华小姐垂青,攀上四海帮,公私兼济。”

庭于希抽空嘱咐小归:“你盯紧了,太太可能来。”

金莎的守卫拦住苏浴梅:“这位太太……”

她犹豫一下,掏出请柬。

“哦。快请快请!”

小归好不容易插上句话:“军长,太太,太太!”

“哪里?”

他指着门口的人群。庭于希眯起眼。

华菁菁一阵风似的将他拉走:“要开始了,快点!”

靡迤的音乐缓缓响起,她挽着他步入舞场。庭于希托住她腰:“我来赴约,以示诚意,(奇*书*网。整*理*提*供)海关扣下的船……”

她心神俱醉的伏在他胸口:“小事。”

“只怕华小姐贵人多忘事。”

“阿颜!”她扫兴的唤女佣,“你给常叔叔打个电话。”

她重新投进他怀里:“放心了吧?你得陪我玩个痛快!”

“那当然,玩么,就要尽兴!”庭于希突然喝止乐队。

音乐停了,舞池中所有人都停了。

“你又搞什么?”华菁菁低声问。

“这缓歌曼舞的,没意思,老套。”

她听着。

“抗日那会儿,三战长沙时,薛岳将军著名的‘天庐战法’你听过没有?”

“没有啊!”华菁菁来了兴致,“我最爱听打仗的事。”

“‘因敌之变化而变化之歼敌制胜新方略。如庐熔铁,如火炼丹……’”

她听得云里雾里。

“简单的说,就是在不知敌情的情况下,因敌而变,追敌尾击。”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我们今天不如也来一个‘天庐战’,关灯十分钟,黑漆漆的谁也看不见谁,尾击追击,抓到谁就是谁……”

话还没说完,不单华菁菁兴奋,在场所有人都雀跃。战争太闷了,难得如此刺激。

“好!”华菁菁兴致勃勃,“我数‘一二三’,就关灯。一 ——”

所有人都瞄着心中理想的舞伴。

“二——三——”

灯“啪”一声灭了。伸手不见五指,先是一片惊呼,继而就是沙沙穿梭的声音。

庭于希感到身边有人伸手拽他,他何等迅敏,泥鳅般躲开了,扎进人群。耳边听人惨叫,声音像小归,庭于希已躲远了。

苏浴梅感到有人摸索着抓住她手,一惊,连忙倒退。灯在瞬时齐亮,刺疼了她的眼睛。

人们脸上闪着红扑扑的兴奋,看着‘天庐战’带给自己的或惊或喜。苏浴梅惊诧:“你——你——”

音乐重新响起。庭于希将手搭上她的腰,她一时不及计较心中忧郁,只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么多年了,我连你手上有几根掌纹都清楚。”

“又胡扯。”

他把头凑过去,在她耳际作势一嗅:“是香水的气味。”

她侧脸躲,终是离得太近,让他轻轻亲了一下。

“你知道这种香水是什么牌子?‘Shalimar’。”

“那是什么意思?”

“呃,是……”他迟疑着,说不出口,“我也不大清楚,你找个懂梵文的大师问问。”

“你鼻子那么灵?”

“我没把握的,赌赌运气。你看咱们的缘分。”

她又瞥开眼。他托住她下巴不让她低头:“如果你生我的气,不用这种香水,或者真的不在意,不来这里,我就毫无办法了。”

“谁在意……”

“不用争抢的,都是平凡货色,你男人这么抢手,你也看见了,可得花些心思。”

“你……就不知道害臊啊。”

她瞪他的时候,眼睛里多少蕴了一点暖意。他拉着她在柔缓的音乐中起舞,攥着她的手中渐渐感到她掌心的潮热。

“还生气啊?”

“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是。我老婆是……”他想了想,“太上军长。以后有事,事无巨细,件件汇报,桩桩请示。”

她被气笑了。

晚上回到家,小归委屈的脱了鞋袜,两只脚肿得红罗不般:“军长,你出的好主意!华菁菁就近抓到了我,你看我的脚,都是被她泄愤踩的!”

第 29 章

 

四七年底,徐蚌会战和平津战役相继展开,长江以北弓矢兵戎,国军战事不利,部署做了很大调整。汤伯恩坐镇江南,朱绍良督福建,素有天子门生之称的陈诚亲赴台湾,以备西北防线一破,有一个最后的容身之地。

全国征调药物、粮草,以为酌盈济虚,支援前线。最让庭于希发愁的是,在这非常之期,少元却病起来。医生诊为带状疱疹,气候炎热,病毒感染而致。本来不是重症,可药品短缺,少元又素昔体弱,病情反复,竟成顽疾。

本还担心误了入学,可儿子一病大半年,夫妻二人才真正着了急。少元不爱吃药怕打针,躲在床上虚弱的哭。庭于希这些天被时局逼得火气大,说话声音高了些:“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像个丫头似的,哭!没点儿血气!”

苏浴梅楼过儿子:“你还说他,他病了这么久,你在家里呆了几天?浑身都起小疹子,又疼又痒,难受能不哭么?”

庭于希烦躁的在床前兜了两圈,拎起儿子抱在怀里:“好了,爸爸抱着,不那么痒了吧?”

他抱得笨拙,少元不舒服,一个劲儿挣:“妈——”

苏浴梅伸手接:“我来吧。”

庭于希抱孩子背过身,小声问:“你小时候出过痘么?”

“这……好像没。”

“我出过,不怕传染,儿子给我吧。”

“你抱得他难受……”

庭于希把手伸进少元衣服,粗糙的掌心轻轻摩着他腰间的小疹子:“乖,舒不舒服点?”

少元趴在他肩上,抽抽搭搭‘嗯’了一声。

“这才对,咱们男子汉,哪能老粘着女人。”

苏浴梅投过一个白眼,庭于希对她说:“你出去吧,看着药。”

她出去不多时,少元又哼哼唧唧的哭。庭于希抱他在肩头,隔着衣服轻搔他红肿的皮肤:“好儿子,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六岁的孩子哪挺得住,还是哭。庭于希心烦意乱,轻轻颠着他:“爸爸给你讲故事?”

“什么啊?”他哽咽着问。

“昆仑关大捷?”

少元晃脑袋。

“枣宜会战?倒灌黄河淹日军?……哎!儿子,你到底想听什么啊?”

“唱歌。”

“啊?”

“我要听妈唱的‘排排坐,吃果果……’”

“爸爸……不会唱啊,儿子,不如咱们……”

“妈——”

苏浴梅闻声赶来:“怎么了?”

“没事没事。”庭于希握住少元乱抓的小手,“儿子想吃你做的‘蛤蟆吐蜜’,北方的口味,这里没人会,你快出去做吧。”

苏浴梅迟疑着出去了。庭于希软下声音:“好好,爸爸给你唱。你妈给你做好吃的,别叫她了。”清了清嗓子,“‘排排……’怎么唱来着?”

“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妹妹睡了留一个。”少元呜呜咽咽的。

“好!”他硬着头皮哼起来。

晚上吃了药,药劲儿上来,少元睡着了。庭于希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电报,脸色不好看。

苏浴梅端着碗进来,吹了吹递给他。

“什么?”

“药啊,疏风解热的。”

“我又没病。”

“你天天挨着少元,不得不预防点。”

“我……”

苏浴梅揽住他脖子,轻轻靠上去:“我还不知道你啊,什么出过痘,多半是编出来安我心的。”

庭于希笑了下:“我们带兵打仗的,阳气盛,百毒不侵。”几口喝干药。

“我一直想回趟北平,少元这个样子,怎么走得开。”

“不用去了。”庭于希叹一声撂下电报,“平津已经开仗了。铁路肯定被封了。”

“那爸和妈……”

“放心,我已派人去接,这时多半已出了北平,不知道耽搁在哪儿了。”

“可是……”

“那些解放区,都标榜‘不扰民’,爸妈都是平民百姓,没事的。”

苏浴梅收拾起药碗:“于希,你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庭于希不说话。

“于希……”

“浴梅——”他的声音带一些愉悦,“我今天听少元唱歌,‘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妹妹睡了留一个……’”

“好了好了。”苏浴梅笑着捂耳朵,“别唱了!”

“哈哈哈,你是不是想给儿子添个小妹妹了,啊?怕他闷。”

“你啊!”她含羞推他,手被他握住。

庭于希拉她坐下,从身后抱住她,过了半饷,轻叹口气:“在锦州,十一个师,敌人三倍的兵力啊,卫立煌败了。徐州,八十万王牌军,杜聿明被活捉。穿鞋的打不过光脚的,是我们轻敌了。”

“还有长江呢。”苏浴梅摸着庭于希的脸,声音有些颤了,“他们不会过长江的。”

“对对。”他搂紧她抚慰,“还有长江,他们过不来的。”隔了一会儿,“要是……万一,他们打过长江来,你怕不怕?”

“过了这么多年太平日子,我知足了。”她这样说,眼角却流下一滴泪。

庭于希还要说什么,外面保姆和女佣在走动。

“少元醒了吧?”他擦着她的眼泪,“我去看看。”

“你歇着吧,有她们呢。”

“少元现在浑身痒,抓破了会留疤,外人谁能整夜不眨眼的看着你儿子啊?再说她们也忙一天了。”

“不是你说的,又不是女人,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我儿子哪能跟我比,精贵着呢,落了疤破了相,人家还以为当妈的丑。”

“让我去吧……”

“不行。你千万不能染上。”

“我……”

“只要你和儿子不出事,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他按着不让她站起,“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听我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苏浴梅叹了口气。

第 30 章

 

长江天堑没能挡住殚赫千里的百万之师,青天白日旗像折断脖子的孤雁,嘶叫着从南京阴霾的高空坠下。兵败如山倒,到处是向南溃逃的国民党残兵败将。

庭于希刚刚跨进司令部,劈头就挨一鞭。饶是他躲得快,脸颊仍被热辣辣的带上一稍。

二十二兵团总指挥李良荣右手执鞭,左臂高高吊着绷带:“你姓庭的躲在这里偏安一隅,逍遥这些年,吃了多少空饷!”说话就是一鞭。

庭于希不答话,只是后退。

“你辖下三个师一个骑兵团,全是精锐,谁给你的配备!”

他仍不说话。

“你和我虽不是黄埔嫡系,这么多年来,委座如何相待!”

“天高地厚!”庭于希挺直了腰。

“庭于希!”李良荣丢了鞭子抓住他双肩,“厦门丢了,上海丢了,什么他妈的‘东方斯大林格勒’,共匪打到金门了!”

庭于希一怔,该来的终于来了,他为一个军人灵魂深处的悸动而羞愧。

“委座在溪口老家祭祖坟,你知道,他说什么?”

“我听着!”

“他对他娘说,‘此刻辞别你老人家,不知何时再来扫墓’!”李良荣双目闪着水光,“上海战役一败,他老人家大口儿的吐血啊!”

“委座会南撤么?”

“不会!绝不会!”

“只要委座还在上海,庭于希和辖下全军誓死护卫!”

“我知道你一向消极内战,可是这当口儿,不是哪党哪派当政掌权,是共匪一定要将委座赶出海内,庭于希,养兵千日做什么!”

“不用再说了,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

“我要一条船。私人用。”

“军需如此短缺,不可能!”

“一条小船就够。金门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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