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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气色看上去比昨日好。”东瑗笑道,“娘,您午饭想吃什么?我让厨房早早备了。”
盛夫人失笑:“这才吃早饭呢。”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吃了粥,说着话儿,外头蝉鸣越来越盛,日头透过雕花窗棂,投在室内临窗大炕上,把银红色大引枕上的金线照得熠熠生辉。
康妈妈怕等会儿屋里热,放了遮幕帘子,挡住了窗户,屋里的光线就黯淡不少。却也感觉凉爽不少。
“娘,我有件事和您说……”盛修颐坐在一旁的锦杌上,半晌才开口。
盛夫人问他何事。
他看了眼东瑗,沉默不语。
东瑗起身,把康妈妈和满屋子服侍的人都带了出去,轻轻放了帘栊。
“娘,我昨日去了陶氏的院子……”盛修颐声音有些低,“她并不是太好,憔悴得厉害……”
盛夫人的心就揪了起来。
她想起了盛乐钰,不禁眼里有泪,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她的心只怕都揉碎了,岂有不难过之理?”
“她念念叨叨说,钰哥儿从前到她屋子里,最喜欢坐在临窗大炕上,甜甜喊她姨娘,让她给钰哥儿做漂亮的鞋袜……。”盛修颐又道,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黯然,“钰哥儿从前常去她住的院子,每每睹物思人,她好像活在梦里般。”
盛夫人眼泪就落下来。
她既是同情陶姨娘,又觉得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情。感同身受,自然更加明白这种痛。
“娘,钰哥儿向来在您跟前尽孝。如今他没了,咱们府里不能亏待了陶氏……”盛修颐看了眼盛夫人,“她在府里也是煎熬。长久下去,只怕她神思恍惚,难以积福……”
盛夫人用帕子抹泪,抬眸看了眼盛修颐。
儿子的脸消瘦得厉害,可眼神还是那般深邃明亮。
“看在她生养钰哥儿一场的份上,送她出去吧。”盛修颐叹气道,“咱们府里有在河南的田庄,选个依山傍水的清静所在,让她静养些日子。总在府里睹物思人,对她没好处。出去换个地方,总比闷在家里胡思乱想要强些。”
盛夫人听着,微微颔首。
“可她只是姨娘啊……”盛夫人眼里的湿濡摸尽,回味过来,又有些为难道,“阿瑗是个厚道的孩子,从来不给姨娘们立规矩,姨娘们也不用每日在她跟前服侍。可陶氏到底只是姨娘,她出去静养,阿瑗心里会不会觉得你过于偏爱她?钰哥儿是没了,但家里的妻妾尊卑还是不能废的……。”
是说姨娘没有资格出去静养。
阿瑗做主母的还在府里,却把个姨娘送出去享清福,这样对姨娘太偏爱,甚至压过嫡妻了。
还是担心东瑗会多想。
盛修颐心里就有了谱,道:“娘也说阿瑗是厚道人。钰哥儿没了,她也难受。昨日她还说,她也说做娘的人,岂有不懂陶氏的伤痛?娘放心,阿瑗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不会无故跟陶氏置气。”
盛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道:“既这样,你要先和阿瑗商量,再送了陶氏出去。别瞒着你媳妇。夫妻之间,最忌讳相互不坦诚。”
盛修颐颔首。
母亲对东瑗真是维护之极。
“你喊阿瑗进来。”盛夫人又道,“你当着我的面说。你倘若事后再讲,让阿瑗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盛修颐就喊了东瑗进来。
当着盛夫人的面,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东瑗不禁佩服盛修颐会说话。
他不在盛夫人面前说陶氏可能会闹事,搞得家宅不宁,让东瑗难做;而是说给陶氏恩典,送她去静养。
这中间有着极大的差别。
前者是替东瑗和盛家考虑,虽然陶姨娘去庄子上不一定是坏事,可听起来就是为了盛家而赶她走;后者则是为陶姨娘考虑,甚至越过正妻,让她去享福。
明明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不同的表达方式,会让事情变得事半功倍。
东瑗有些惊讶看了眼盛修颐。
而盛夫人对东瑗的惊讶有所误解,她以为东瑗不满意。她有些虚弱,轻声对东瑗道:“阿瑗,等她好了些,依旧回来你身边伺候。如今她这样,赏她个恩典,旁人不会说咱们家没有尊卑,只会说咱们家宽和。你细想娘这话。”
东瑗心里啼笑皆非,却也感动不已。
盛夫人时刻为她考虑的多。
她忙道:“娘,家里在河南境内可有好的田庄?我陪嫁的庄子里,到处有几处河南的田产。家里若是不便,我的田庄送一处给陶姨娘也无妨的。”
“不用,家里有很好的庄子。”盛修颐接口道,而后跟盛夫人辞行,说他去办这件事,又叮嘱东瑗,“你好好服侍娘。”
东瑗道是。
盛修颐去了外院,把这件事安排妥当。
下午末正,原本应该灼人的炎热,却有乌云挡住了碧穹,云低得骇人。天际有日头的金色光线通过云层,预备笼罩大地,又被滚雷卷没。
外头要下暴雨了。
盛修颐立在大门口,看着赶车的车夫给马车套了雨布,听着陶姨娘不甘心的啼哭求饶,他的心有些烦闷。
陶姨娘不想出府。
为何不想?他对她已经没有了男女情爱,钰哥儿又不在府里了,她留在这里,不是徒添伤心?
可她不想走。
她说:“世子爷,您不要赶贱妾走。贱妾定会听大奶的话,不哭得让大奶心烦。贱妾再也不敢了,世子爷……”
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不敢有非分之想吗?
他长长叹了口气。
马车套好了雨布,车把式跟盛修颐辞行,荷香也屈膝给盛修颐行礼,才上了另外一辆车马。
一辆滑盖折羽流苏马车,两辆青帏大马车,缓缓从盛家大门口驶了出去,越走越远,尘土飞扬。
盛修颐立在大门口,直到大颗的雨滴落下来,打在他的脸上,他才回神,进了盛家大门旁边的门房里躲雨。
一阵急骤暴雨,在地上掀起缭绕雾幕。
直到雨停了,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芬芳。一连几日的酷热也减轻不少,盛修颐的心仿佛被雨水洗刷过的树叶,轻松又泛出了活力。
他去了父亲的外书房。
暴雨带来了凉爽,也带来了拜客。
东瑗在盛夫人的元阳阁吃了午饭,服侍盛夫人歇午觉,自己歪在内室临窗大炕上也眯了一会儿。到申初,被外间的自鸣钟吵醒了。
丫鬟们服侍她梳洗,刚刚梳了头,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延熹侯夫人来看夫人和大奶了。”
延熹侯夫人……。
东瑗愣了愣,才想起她的大伯、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封了侯爷,好似就是延熹侯。
大伯母来看她了?
她忙迎了出去,坐着青帏小油车去了盛府的垂花门。
果然是薛家大夫人荣氏来了。她如今不再是三品淑人,而是一品诰命夫人了。
东瑗忙给她请安:“大伯母,这么热的天,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话让下人传一声……”
薛大夫人荣氏呵呵笑道:“这不刚下了雨?我瞧着难得的凉爽,就来看看你。”然后眼眸一黯,拉着东瑗的手,心疼道,“瘦了很多。”
………………
呃,心情不太好,我很抱歉我任性了……。其实我这两天也在思考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我到底是继续码字做个网络写手呢还是去卖切糕呢?
第188节说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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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瑗的确是瘦了些,瘦到了她坐月子前的模样。
可比起盛修颐和盛夫人,她的消瘦算不得什么。
虽说下了场暴雨,酷热消褪,午后的阳光依旧灼人。东瑗请薛大夫人上了马车,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夫人已经醒了,听说延熹侯夫人来看往她,她也迷惘了半晌。
看到是东瑗的大伯母,才明白过来。她要起身下床,薛大夫人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您快躺着。我来看望您,反而叫您劳累不成?”
盛夫人也不推辞了,斜倚在大引枕上,东瑗就吩咐丫鬟们给薛大夫人搬了太师椅过来,放在盛夫人的床边。
薛大夫人坐着和盛夫人说话,东瑗亲手捧茶给她。
“老祖宗近来可好?”盛夫人笑着问道,“我是晚辈,反而身子骨不济,也许久不曾去给老祖宗请安。”
薛大夫人忙笑道:“老祖宗健朗着。您府上这家大业大,都是您操持着,定是累的……”
“如今是阿瑗帮着管,我也不管事了。”盛夫人笑道,“享享清福,养好了身子去给老祖宗请安。”
薛大夫人就看了东瑗一眼,有些吃惊。她情绪变化很快,惊讶只是从眼底一闪而过,就接了盛夫人的话:“您只管养好了身子。”
说了半日的客气话,薛大夫人瞧着盛夫人渐渐精力不济,也不好多打扰,让她跟来的丫鬟花忍拿了两个锦盒过来,给盛夫人瞧:“我们家三老爷从南宛国弄回来的燕窝。听说是南洋来的,比外头买的好些。老祖宗让送来给您补补身子。”
盛夫人欲推辞,薛大夫人又道:“三老爷如今做了南宛国国主的老师,送了十几盒回来孝敬老祖宗。这是老祖宗特意让我送给您的。您可别嫌弃东西不好,只当尝个鲜。”
盛夫人就不好再推了,谢了又谢。
薛大夫人笑着让她不必客气,给随手给了东瑗。
东瑗接下,也道了谢,交给一旁的康妈妈拿了下去。
薛大夫人又说了些吉祥话,祝盛夫人早已康复,就跟着东瑗出了元阳阁。
东瑗请她去静摄院坐坐再回去。
薛大夫人说好。
“如今府里是你主持中馈?”到了静摄院坐下,薛大夫人就拉着东瑗的手悄悄问道。
东瑗微微一笑,点头道是。
薛大夫人就舒了口气,道:“你祖母总担心你在盛家过的不踏实。如今才算好了。我回去说给你祖母听,定会高兴。”
东瑗又是垂首一笑,正好丫鬟端了茶盅进来。
她亲手接了,递给薛大夫人,问她:“家里可有什么事没有?”
“事多着呢。”薛大夫人接了茶盏,慢悠悠饮着,眉宇间有春风得意的喜悦,“你大伯封了侯,圣上赏赐了我们一处开府。想来想去,把咱们府里西面的街的门房都买了下来,连着镇显侯府盖房子。等那边盖好了,从元丰阁那边打了角门出去。关了角门就是两府,开了角门还是一家,既便宜又亲热……”
东瑗听着,也忍不住高兴:“那是最好的。什么时候动工?”
“都准备妥当了,也看了风水和日子,七月二十动工。”薛大夫人志得意满,笑容溢满了眼角,“动工那日,府里请客唱堂会,我再给你们婆媳下帖子。”
“我定去。”东瑗保证道。
她也很久没有回去看老祖母了。
薛大夫人就笑着说好。
东瑗想起她月子里五夫人杨氏闹了一回,而后就没了音讯,她倒是很想知道后文,就问薛大夫人:“琳姐儿的事,定了吗?”
薛大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没呢,这回彻底推了。我在袁夫人面前……。”说罢,就打住了话头,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她不说东瑗也明白。
建昭侯袁夫人和大伯母是极好的交情,两人情同姊妹。袁夫人的娘家陈侍郎府里的确想和薛家结亲。可薛家的二房薛东蓉和五房薛东琳皆推了。虽然老夫人有心给大夫人做脸,可妯娌、侄女都不给面子,老夫人也无可奈何。
大夫人在袁夫人面前也失尽了面子。
陈家公子是年轻有为的,并非纨绔之辈,大夫人替侄女们说媒,并不是害孩子们。结果一个个把她的情面踩在脚下,叫她里外不是人。
薛大夫人倘若心思狠毒一点,用点手段,只怕事情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推辞。
她也是念着自己有两个女儿,做娘的心她很明白。谁不想女儿嫁得好?旁人说好,自己却看不中,怎么放心把女儿嫁出去?
以己度人,五夫人又是只顾自己、不想他人的性格,大夫人吃了亏,也不好嚷的天下皆知。自己气了一场,也就懒得去计较了。
她是做大嫂的,总不好在东瑗这个侄女儿面前抱怨妯娌们不好。她心里也不痛快,所以话头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刚说出口又觉得不妥,忙打住了。
东瑗也不往下接了。
“……陛下封了你大伯延熹侯,又赏了你祖父的爵位可以恩赐给嫡次子呢。”薛大夫人笑道,“这些日子,你爹爹和母亲天天在祖母面前打饥荒。”
东瑗微讶。
嫡次子的话,二伯去世了;三伯跑到什么南宛国做了国主的老师,时常看他送些珍稀用度回来,应该混的不错,他大约是不想回京受约束的;四伯是庶出的。
那么,祖父的爵位就要落到东瑗的父亲薛子明头上?
东瑗想起五夫人杨氏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