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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母亲也是这些收拾屋子里的庶姐妹和众姨娘的,个个服服帖帖,从来不敢闹幺蛾子,怎么到了她这样,事情就样样不顺?
“娘,明日我要去庙里拜佛,求菩萨保佑我改改运!我嫁到薛家,就没有一天气顺的!”杨氏哽咽说道,用余光瞟母亲。
却发现疼爱她的母亲,脸上没有那种心疼的怜惜,而是阴沉着,隐藏了失望的怒意。
第022节缘由
半天,杨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和管事妈妈,替杨氏收拾好屋子,又道:“别多想。女儿似做官,媳妇似耕牛,既然是回了娘家,你就享几天清福,什么都别操心。”
杨氏见母亲对薛东婉的事什么都不说,心中微微不安,却也不敢问,跟着丫鬟婆子下去休息。
躺在锦被里,她越想婉姐儿殁的种种,越发觉得自己不曾做错一点。
偏偏却要受这等委屈,杨氏越想越恨!
可能是昨夜未睡,今日又哭了好几场,她有些乏了,很快便意识朦胧,进入睡梦中。见杨氏睡熟了,身边服侍的都退了出去。
杨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秦妈妈就把碧桃叫了去,说老夫人有事问她。
碧桃心口发紧,眼皮直跳,不安的预感在她四肢百骸里蔓延着。她虽然不是杨家的陪嫁丫鬟,可她听闻过杨老夫人的手段,对下人严厉苛刻,在她跟前说话行事一点都不能错。
当初可是碧桃奉命去桃慵馆挑事,把萧家五公子要娶薛家庶女做继室告诉了十小姐和十一小姐的。
如今事情闹大了,杨老夫人不会迁怒她吧?
杨氏非说薛东婉的死,她自己没有关系。可拿着萧五少爷吓唬那个一向没有见识的十小姐,的确太狠了。
满京华谁人不知萧五公子?
就连内宅的丫鬟婆子,都听说过他的风流韵事。他原本是小妾生的,却比萧国公其他儿子都聪颖,萧国公最是喜欢他,所以他性格嚣张放肆。萧国公为了替他谋个前程,自己门生做监考官的时候,让他去参加乡试。
结果,萧五公子在千娇苑逗留了三天,错过了乡试。
千娇苑是京城第一名妓|院。
不仅仅如此,他还连着折磨,把千娇苑的当红花魁红袖姑娘弄到房里,三天没出来。红袖姑娘原本卖艺不卖身,老鸨觊觎萧五公子的白银数万两,又忌惮萧国公府的势力,就把红袖姑娘给了他。
红袖姑娘初经人事,又是花蕊般娇柔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萧五公子这等风月老手的折磨。三天后,她居然死在萧五公子身下。
这千娇苑背后,靠得是兴平王的势力,是兴平王最疼爱侧妃的胞兄开的场子。
兴平王是大行皇帝的堂兄弟,却比胞兄弟还得大行皇帝的喜欢。新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兴平王也多次帮衬他,出钱出力替他谋取皇位,他又不干涉朝政。这种王爷,当权者最喜欢,所以两代皇帝都偏护兴平王。
可比起萧五公子,这位兴平王更加荒淫跋扈。
弄死了千娇苑的花魁,千娇苑有兴平王撑腰,非要萧五公子黄金一万两。
萧国公气得把萧五公子大打一顿,听说三个月下不了床。
最后元昌帝本人出面,兴平王才算作罢,不要这笔黄金,却叫人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那年,萧五公子刚满十五岁。
这件事,好几年都是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年的时候,萧国公夫人偶然的机会,看中了翰林院掌院学士费兴本的第三女,想为萧五公子聘了费三小姐。
庶子聘嫡女,任何人家都不愿意。况且那个庶子,是被京城望族、坊间笑话了好几年的萧五公子,费家更加不愿了。
无奈费兴本只是个五品学士,而萧国公是当朝一品大员,皇后娘娘的生父,当朝太傅,一手遮天的权势。
屈于萧国公的淫威,费三小姐嫁了萧五公子。
可是新婚之夜,萧五公子居然要费三小姐和五个歌姬同床侍寝。费三小姐原本就不愿出嫁,又是书香世家的门庭长大,最懂礼义廉耻。如此荒唐的要求,她羞愤难当,一头撞死在新房。
萧五公子的名声就越来越臭。
后来又有说人说杀妾,却没有确凿证据。鉴于他之前的那些事,杀妾不足为奇。
这样的男子,哪怕他是皇子龙孙,薛老侯爷都不可能把孙女嫁过去的。这可不是委屈不委屈的问题,而是关乎薛家的颜面!
要是薛家女嫁给了萧五公子,旁人会说薛老侯爷怕了萧国公,卖女求荣,薛老侯爷一世的英名何在?
满京城的人也要看薛府的笑话了。
倘若说这天朝谁敢跟萧国公对抗,只怕只有这位三朝元勋的镇显侯了。
说薛家的庶女会嫁给萧五公子,只有十小姐这等没有见识的内宅闺秀会信。当时碧桃去桃慵馆说的时候,十小姐目露惶恐,十一小姐则垂眸喝茶。
十一小姐最狡猾,她心中比谁都清楚,却什么都不说,活脱脱一个九小姐!
碧桃这样想着,惶惶不安跟着秦妈妈去了杨老夫人的院子。
杨老夫人坐在炕上,手里转动着一串碧玺佛珠,嘴唇翕动着,并不睁眼看碧桃。
秦妈妈等人退了出去,只留碧桃在东次间。
明明垂了防寒帘幕,烧了暖铜鼎,屋子里温暖如春,可穿着绫袄的碧桃只觉得面颊、手心、后背全是凉的,额头甚至有凉汗冒出。
杨老夫人一直不语,碧桃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一步都不敢动,脚心站得发疼。
杨老夫人手微顿,终于停止了念经,猛然睁开眼,盯着碧桃,吓得碧桃一个激灵,连退了两步。
“大胆的奴才,跪下!”杨老夫人的声音不高,却透出威严凛冽,碧桃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碧桃身子微颤,一个劲磕头:“碧桃该死,碧桃该死……”
“为何该死?”杨老夫人不怒自威。
“碧桃……碧桃没有帮衬夫人照顾好十小姐,碧桃……”碧桃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捡那句话说好,眼泪并着冷汗,湿了脸颊,她越发觉得寒冷了。
“我问你,你们夫人今日的衣裳首饰,谁帮着挑的?”杨老夫人又是长长的沉默,半晌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碧桃的心一直提着,半分都不敢走神,听到这话,想都不想立马道:“是夫人自己选的。她说,府里出了事,旁人自然要揣度。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说瞒下去,她穿得又华贵回娘家小住,旁人一定以为,没有出事,十小姐真的只是送到了庙里静养……”
杨老夫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默然,让碧桃起来,说了几句仔细服侍好你们夫人,就叫了秦妈妈送碧桃出去。
等碧桃一走,杨老夫人才一掌拍在炕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她啊,迟早要被自己害死,总是这样自作聪明!”
杨老夫人让人去打听薛府的动静,没过几天,果然听到谣言说杨氏穿的那么华丽,是被老夫人撵走的。
杨老夫人没有告诉杨氏,怕她再次犯浑,越发做出不堪的事,自己却气得心口疼。
到了今日,听说薛侯府老夫人、世子夫人和嫡女们要进宫觐见太后,杨氏居然吵闹着要自己回去。
杨老夫人觉得再也不能任由她,顿时就冷笑:“你要回去也成。以后在薛府受了什么委屈,都别往娘家跑!”
第023节挨打
杨氏听着杨老夫人的话,心中堵了一口气,起身下了炕,双眸噙泪望着母亲:“娘,女儿要是不回去,琳姐儿怎么办?她年纪最小,又有老夫人喜欢瑗姐儿,二嫂教导蓉姐儿,我的琳姐儿就是两眼一抹黑……娘疼我,我也疼琳姐儿……我回去了,娘就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杨老夫人听着这些话,克制了多年的火爆脾气都被杨氏勾了起来,额头青筋暴突,手里那串碧玺佛珠捏得咯咯作响。手边汝窑青花瓷茶盏盛着滚滚热茶,杨老夫人再也忍不住,随手就捧起茶盏,砸在杨氏身上。
茶盏砸在右边肋下,杨氏惊呼着,滚茶就落在手背,她痛得哎哟大叫。
屋里服侍的是秦妈妈,杨老夫人最得力的。她顿时用帕子撩去杨氏手里的浮叶,忙喊丫鬟拿药油来。
“不用!”杨氏带着哭腔大吼,“我回去,我再也不再你们杨家受气了!”
现在成“你们杨家”了!
秦妈妈了解老夫人的脾气,见她胸腔起伏,眼皮低沉,就知道那口气还没有顺过来,忙拦了杨氏,声音微低道:“五娘,快给老夫人陪不是……母女俩还成仇吗?”
杨氏的闺名叫芷菱,家里姊妹中排行第五,儿时在家老夫人和伯爷唤她作“五娘”。秦妈妈又是杨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小服侍杨老夫人的,情分不同于旁人,她在杨氏面前,向来亲热,没人的时候亦唤杨氏为五娘。
此刻秦妈妈这样一叫,是希望她们母女都想起从前的母慈子孝,别争锋相对了。
杨氏的手背被滚滚热茶烫着,火辣辣的疼。她又想起在薛家的那些委屈,婆婆没有砸中的那盏茶,居然被自己的母亲砸中了。
她一辈子都没有受过最近这么多的气。
视她如珍宝的母亲,居然当着秦妈妈的面,用茶盏砸她!
这个年代,女儿对母亲是恭敬的,鲜有女儿会反驳母亲,更别提同母亲争吵了。
杨芷菱却敢!
她从小娇生惯养,是杨老夫人唯一的嫡女,又在族里姐妹中排行最小,为了在庶女、姨娘和仆妇们面前给她树威,哪怕她错了,杨老夫人都要替她撑着面子,为她遮掩,一来怕伯爷责骂她,让女儿伤心;二来怕庶女和姨娘、仆妇们看她的笑话。
她的五娘可是贵胄千金,怎能被这些下等人看扁?
杨老夫人只会事后私下里教育她一通,杨芷菱总是立马点头,很乖巧的模样。
可等她渐渐长大,杨老夫人发觉,她犯了错,却从来不知错。倘若说她,她认错特别干脆,可就是口头上的空话,下次依旧会犯。
建衡伯有五个姨娘,三个庶子、四个庶女,这些人个个都精明,杨老夫人为了平衡内宅,为了把这些人全部捏在掌心,分散了精力,忽视了杨芷菱的问题,也是存了一丝侥幸,认为她年纪大些,这些问题便不复存在。
等她意识到严重性,杨芷菱已经十三岁,再也改不过来了!
而后,杨老夫人也决心好好整治她的脾气,可她要说亲了。
她十五岁就嫁到薛家,杨老夫人想教育她,再也来不及。
杨老夫人听着她说“你们杨家”,手指捏得更加紧了,霍然站起身,指着杨氏的脸:“好,好!我们杨家给了你气受!你现在就回去,回去瞧瞧,薛府会如何对你!”
杨芷菱气得眼泪簌簌,脑袋一片咆哮怒火,哪里还听得出杨老夫人的话外之意,挣扎着秦妈妈的手要走。
秦妈妈抱着杨芷菱,又哀求杨老夫人:“老夫人,五娘可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懂事说错话,您都不体谅她,还有谁体谅她?老夫人,这个时候您别跟孩子计较!”
一句话,打中了七寸,杨老夫人的怒火好似被一盆冰水全部熄灭。
她的女儿,她都不能原谅她口无遮拦,别人就更加不会了!想着薛府那样说她的宝贝女儿,心又抽搐般疼起来。
她慢慢坐回了炕上,阖眼念佛。
秦妈妈见老夫人念经,便知道怒火已经压抑住了;她又抱紧了杨芷菱,柔声劝慰:“五娘,普天之下,除了你娘亲还有谁真心疼惜你?你疼惜琳姐儿,你娘亲不爱护你么?老夫人不让你回去,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且安静些,听听老夫人的话吧,只当是你的孝顺!”
杨芷菱听着这话,亦想起母亲那些年的溺爱与包容,虽然手背还火烧火燎的,心中却退了几分怨恨,眼眸湿濡对秦妈妈道:“疼得紧……”
秦妈妈知道她也劝下了,心中微松,喊了丫鬟拿药油来。
她亲自替杨芷菱摸了药油,还好茶水并不是真的沸腾着,手背只是有些发红,没有起水泡,亦没有肿。
秦妈妈又喊了丫鬟把碎瓷扫去,然后重新上了热茶,又叫人去吩咐碧桃、碧柳拿了件湖水色挑线裙子给杨芷菱换上,重新把她扶到炕上坐了,才轻轻退到一旁。
杨老夫人念了半晌佛,才停下来,把手里的碧玺念珠轻轻搁在炕几上,端起热茶,微微啜了一口,茶水的雾气缭绕中,杨老夫人的目光带着晦涩,对杨芷菱道:“你可知薛府如今是怎样的光景?”
杨芷菱正埋头喝茶,听到母亲问话,才抬眸,有些茫然。
杨老夫人又是叹气,很失望的样子。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冒冒失失回了娘家,还不知道派个丫鬟回去打听消息,她这个女儿啊……
老夫人只得把薛府关于杨氏是被薛老夫人赶出府的谣言,一一告诉了杨芷菱。
杨芷菱听了,